她知道他们已经走到了最后。
这里甚至已没有骰子再度出场的余地，于是她把那东西收了起来，它轻巧地滚进背包深处，马上不见了踪影。
洪梦昊深吸了一口气，手腕上力道渐渐地归来，她咬着牙，把自己颤抖过的事实隐藏在桌子底下。
人生大冒险规定，这场“冒险”的最后，他们要讲述的故事一定是在这个年岁发生的。
“我的人生这么短暂，还真实遗憾啊。”徐浩之说，眼睛漫不经心般扫过她下垂的手臂。
他说这句话时，洪梦昊不知道他究竟是真的遗憾，还仅仅是在嘲讽。
因而她也不做回应，她只是抬眼，冷着声问道：“你知道人生大冒险最后的规则吧？”
“当然。”于是徐浩之也没在原本的话题上纠缠，“我们现在要说的，就是今年发生的事。”
他倒是对此相当坦然。
不知不觉中，虽然他或许仍不愿扮演洪梦昊交给他的角色，但他也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洪梦昊心下如此想着，忽地听见他说道：“——甚至，我们可以再过分一点。”
“怎么说？”洪梦昊挑了挑眉，心中警铃大作。
“我们可以更改一下设定。”然而再响的警报声也无法阻止徐浩之说出自己想说的内容，“例如说，我们约定前往那废屋的日子，更好是我的生日。”
“——！”
“这样，无论往前还是往后，都有你回旋的余地，不是吗？”徐浩之耸着肩说道，“而且，这样也很有趣。”
“只是对你而言有趣吧？”洪梦昊说，声音不由自主地发冷。
“生日和忌日是同一天，难道不有趣吗？”而徐浩之的声音则带着笑意，轻飘飘地落在四周，“这样以后祭拜我的人可以少一些麻烦。”
“那句话是其它角色的台词吧！”
“是又如何？这难道不是事实吗？”徐浩之一脸的无动于衷：到如今，洪梦昊这种程度的愤怒已经不能让他产生任何情绪了，“不过，哈，搞不好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只是失去了踪影。”
“你们准备什么都不说就去那里吗？”洪梦昊问，这问题其实只是个缓兵之计，让她能有更多时间理清纷乱的思绪，“总会……有人留下点什么。”
“谁知道呢？”徐浩之说着，又拿起一些小食慢慢地咀嚼，“人有时侯会宁愿自己一个人去死，也不愿同留下来的人说些什么。”
“咕……”
洪梦昊花了一会儿时间才意识到那是液体通过自己喉间的声音。
心脏跳动得飞快，因先前对话盘旋而生的情绪越来越缠绕，她觉得自己理不清自己的思绪了，那该死的东西像团被猫爪玩弄过的毛线球。
徐浩之也不管她是不是理清了什么没有，他的视线在这一小段对话期间并未停留在洪梦昊身上；他在想着些别的事情，而那些事，或许正与她心底躁乱的情绪有关。
——那是某个如同深秋枫叶般的身影。
洪梦昊猛地咬住了唇，刺痛传来，而她顿觉呼吸回到了正常水平。
思绪仍旧混乱不堪……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想，她想知道的事，事实上也就只有一件而已。
“你——”洪梦昊挺直了脊背，“是去送死的吗？”
“不，但要去的是那种地方，难道不该有赴死的准备吗？”
曾经将他们困在其中的废屋。
已经吞噬过他的童年玩伴的怪异屋子。
——据说，已经伤过人的野兽就会知道人肉的滋味，要是放着它们不管，迟早会再吃人。
把这件事换到鬼屋上或许也是同样，那间废弃学习在他们离开之后越发显得不祥。
“死在那里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于是，徐浩之这样说，带着几分平淡，又有几分嘲讽。
他嘲讽的对象自然是那位坐在他对面的女性。
洪梦昊端坐着身子，在他的话语说出时，眼睫微微地颤抖着。
“你们进去那里，不是为了死亡的。”她说道。
她知道徐浩之说得没错。
灵异故事总是与死亡联系在一起，更不要说他们先前已经经历过类似的场合，最终话即便主角死亡也不是什么古怪的事。
规划局同样有着完善的角色死亡处理机制，尤其是在大冒险中，各种各样的不确定性因素都有可能导致进行游戏的人物死去，所以他们完全有能力确保故事在那样的情况下继续进行。
一切都没有任何问题，“死”也是摆在他们面前的选项之一，它可行而且合理，甚至有时，它从一开始就被置于这个故事内。
可是——
洪梦昊不喜欢那样。
作为讲述这个故事的人，作为创造了那屋子的人，她正是因为不希望故事如是结束，才会选择徐浩之作为故事的主角。
她，毫无疑问，正在期待着另外一种结局。
是以……她不打算让徐浩之如愿。
无论她的期望是什么，她都不打算让他如愿以偿。
洪梦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拳头在桌面上握紧，让先前的想法烙印在自己的身体中。
她抬起眼注视着眼前的少年，他们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彼此眼中都闪烁着光芒。
但她只是抿了抿唇，什么都没有说——也许徐浩之会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可那已经无关紧要。
她想着，目光迎接着记录板的电子冷光。
徐浩之亦只是闭了闭眼，没有开口。
“那么。”结果还是洪梦昊打破了沉默的片刻，“我们开始吧。”
“开始吧。”然后徐浩之如此回应，他向后靠在了椅背上，轻舒了口气，“——不觉得，这次很匆忙吗？”
“从结束到开始的过程？”洪梦昊反问，她甚至露出了一个微笑，“的确有些快，但……这样正好，不是吗？”
“是的。”徐浩之笑了，“毕竟，这是最后的故事了。”
这句话被记录板如实地记述了下来，它散着光华，在半空旋转。
它被认定为这最后一幕开场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