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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变天

那是万贵妃情动时在他脖子上留下的。

他走得匆忙,也未曾照过铜镜,没曾想脖子上竟然留下了印记。

卫全脸上的表情证实了璇玑心中的猜想——这果真是女人留下的,而且就在今日。

皇上从原州而来,登基后并未纳妃,后宫之中还是以万贵妃为首的那些老人。

如今宫中被万贵妃掌控,卫全不可能会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和别的嫔妃苟且,那怀疑对象便只有一个人了。

卫全道:“如果程姑娘叫在下过来,只是为了问这个问题,那么如你所见,这京城的天已经变了。”

璇玑眼神一变,“你们要造反?”

“何来造反一说?皇上病重,并未立下遗诏,这宫中的任何一位皇子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皇帝。”

如果按照卫全所说,那白沧又何必离开京城?他必然是不知道他们的阴谋,才会离开。

有宝传白沧的话说,等他从原州回来,皇上就有救了,那必然也是万贵妃使了什么计,迫使他离开的。

璇玑轻哼道:“可他是太子,皇上若是驾崩,理应由太子即位,等他从原州回来,你们这些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程姑娘天真了,万贵妃既然让太子离开京城,那便留了后手,原州之行九死一生,就算他有命回来,一切早已成定局了。”

璇玑大惊失色,“你们居然要杀了他?!卫全,你当真狼心狗肺!”

“程姑娘,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如今的太子,已经不值得我为他卖命了,你可知是为何?”

璇玑不禁问道:“为何?”

卫全眼神中闪过几丝轻蔑和复杂,“皇上曾经说过,太子若想成就大业,便不能耽于儿女情长,二十年间,太子一直做的很好,直到他遇见了你。”

“他不再是以前那个杀伐果断的人了,他有了软肋,做事裹足不前,甚至为了你斥责多年忠心的手下,从前太子行事都是为了白氏,现如今他却只为了你,他让皇上失望了,也让我们这些手下失望了。”

“借口!”璇玑冷声打断他,“这不过是你为让自己心安理得找的一份借口罢了!”

璇玑的话戳到了卫全的肺管子上,一瞬间,他的脸色变得很可怕。

但璇玑知道他们现在不敢动她,她索性将话一并说开了,“兴许你还不知道吧?你当前朝宝藏的下落是如何来的?”

“那是我告诉白沧机巧八珍盒在柳氏手中的,我早知他在找机巧八珍盒,也知道梁家是你们所为,机巧八珍盒是我儿时的玩物,若我将它砸了,或是随手扔了,哪有他们白氏的如今?”

“我程璇玑不仅没有任何妨碍白氏的地方,反倒于你们有恩,而且那些荣华我都不稀罕,也并不想左右他,我父母双亡,背后也无人,你休想将一切都推到我头上!”

“你住嘴!”卫全勃然变色,“我让你住嘴!”

“我为何要住嘴?”璇玑越说胆子越大,她再次看向卫全的脖子,“卫将军,你脖子上的红痕是万贵妃留下的吧?如今后宫之中,也只有她能让你在皇上病重之时,还能做下秽乱后宫的事了,你成了万贵妃的入幕之宾,倒还把缘由推到了我身上,你可还要几分脸面?”

“住嘴!”卫全扬起手。

璇玑抬手挡在脸前,“卫将军,只因我说中了你的心事,便叫你恼羞成怒了?”

远处见到两人争吵的禁卫军小跑过来,“将军息怒,她是万贵妃要的人。”

他们虽然没听清两人说了什么,不过能猜到大抵都是为了太子的事,卫将军的确背叛了太子,但他们这些小兵,都是听卫将军吩咐的,自然是卫将军怎么说,他们怎么做了。

禁卫军劝了几句,卫全就把手放下了,“程璇玑,若不是你对万贵妃来说还有几分用处,她早就杀了你,你猖狂不了几日了!”

“看好她,不准她迈出这门一步!”卫全吩咐了几个禁卫军一声,便离开了。

一个禁卫军苦着脸,“程姑娘,我们替你传话,你怎的和卫将军吵起来了?这不是让我们兄弟几个为难吗?”

回应他的,是璇玑关门的声音。

璇玑静立在黑暗中,良久,她才抱膝坐在了地上。

卫全当真是背叛了白沧,和万贵妃狼狈为奸,而且他们还想害了白沧的性命。

白沧离京时并未察觉这些,所以只带了一队亲兵,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万贵妃为了杀他,路上一定埋伏了不少人,万贵妃不会让他活着回到京城的。

想到这里,璇玑泪如雨下。

*

当夜,璇玑没有回到东宫。

第二日一早,严萱儿去求见了万贵妃,可万贵妃压根不见她,因此还遭受了徐良娣好一通嘲讽。

不过,严萱儿也从徐良娣说漏嘴的话中听出了和表姐有关的消息,万贵妃每每宣她进宫,问的都是分霞院的事,太子和表姐之间的事。

表姐和万贵妃没有交集,也不会威胁到她什么,万贵妃要见表姐,很有可能是为了太子。

下午的时候,严萱儿找有宝拿了令牌出宫,想回尚书府找祖父帮忙,可谁知今日的宫门守卫也不知怎么了,就算见到了东宫的令牌,也不肯放行。

问他们,也只说是上头的命令。

严萱儿无奈,只得掉头回到东宫。

翠芬也感觉到了这种气氛不寻常,说她早上去取严萱儿新做的春衫时,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她回来的路上,遭遇了好几通盘问。

严萱儿一听,当即觉得是有大事发生了。

果不其然,当夜便有消息传出来,皇上驾崩了!

分霞院的宫女跪了一地,面朝着皇宫的方向。

严萱儿也跟着跪下来,脑子里懵了一会儿,“表姐呢?表姐怎么还没回来?”

皇上都已经驾崩了,为何表姐还留在万贵妃那里?

严萱儿心中担忧璇玑,趁着皇上驾崩,宫内乱作一团,来到了万寿宫前,说要接回表姐。

可万寿宫的宫女却说,程姑娘在万寿宫做客,谁也不见,说完就把万寿宫的宫门关上了。

严萱儿拍门不应,正失望着,就见边上有两队禁卫军正在换班,而其中一队正是从万寿宫里走出来的。

严萱儿计上心头,跟了那队禁卫军几步,等离开了万寿宫的门前才叫住他们。

“诸位请留步!”

禁卫军回头,严萱儿的脸他们不认识,但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常人,又在这后宫之中行走,多半也是宫中的贵人。

“我是东宫的严良娣。”严萱儿先自爆了身份,然后道:“我表姐程璇玑正在万寿宫里做客,诸位可有见过?”

禁卫军们对视一眼,由头领开口,“没见过。”

严萱儿见他们颜色交换,便知道他们撒了谎,“诸位放心,我什么也不做,只是想问一下,我表姐可还安好?诸位有所不知,我表姐父母双亡,孤苦伶仃,这次进宫,我祖母特地吩咐了,让我好好照顾表姐,若是她有个好歹,我想必也没法和祖母交代了。”

说着,严萱儿用帕子按了按眼睛,一脸的担忧和焦急。

其中一个禁卫军忍不住出声道:“良娣且放心,你那表姐好得不得了,昨夜还和卫将军吵架了呢。”

说这话的人,便是昨天对璇玑动了色心的那个。

禁卫军说完,便被头领盯了一眼。

他们刚说没见过程姑娘,现在他说这话,不是前后矛盾吗?

严萱儿适时露出一点笑意,也没用怪他们的意思,“那便好,表姐安好,我这颗心也能放下来了,表姐走得匆忙,也未曾带行李,我知道万寿宫里什么都不缺,但唯恐宫人有个什么疏漏的,还得劳累万贵妃,这是表姐平日里穿的几件衣裳,劳烦几位帮我带去给表姐。”

翠芬将包袱递过去,头领犹豫了片刻,还是收下了,但东西还是要检查的,万一有个疏漏就不好了。

严萱儿默不吭声的看头领检查包袱,等他检查完了,确认没问题,她才道:“既如此,我便不打扰诸位了。”

禁卫军提着包袱离开,严萱儿望着他们的背影,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果然出事了。”严萱儿抓住翠芬的手,“翠芬,我们快回去,想办法回尚书府。”

皇上驾崩前,表姐便进了万寿宫,宫内戒备森严,这几日比往日更甚,况且太子殿下离京未归,看宫内这架势,有些人并不想等太子殿下回来登基。

否则,也不会抓表姐了。

翠芬惶恐的问道:“那表小姐呢?”

严萱儿望了望万寿宫的方向,“你看我今日连表姐的面都见不到,只能让祖父想办法了。”

*

白沧在赶往原州途中遭遇埋伏,拼死搏杀才终于等来了原州的人马。

留守原州的老将,是他的师父,也得亏是他来得及时,才没让白沧死在离原州不远的地方。

白沧受了伤,胸前贯穿的一刀伤可见骨,正由原州的医士给他处理伤口。

“师父怎么来了?”虽然他成了太子,可仍然按照旧日的习惯喊他师父。

师父看得心疼,背过身去,“京中传来消息,皇上驾崩了。”

白沧一愣,手上的青筋勐得绷紧,伤口的血流得更凶,医士忙让他放松,又往伤口上撒了些药粉包扎。

他哑着嗓子道:“什么?”

为何这么突然?父皇不是在京中等他吗?等他取来了药,父皇的便可解了毒,性命自然也是无虞了。

韩朴明明说过,父皇还能撑上几日的,至少能撑到他从原州取来药,为何这么突然?

这几日他马不停蹄的从京城赶往原州,眼不曾合过,连马都跑死了三匹,怎么会这么突然?

师父心有不忍,“我得知消息后,便知大事不好,于是带兵前来接应你,还好是赶上了。”

原州士兵将现场检查一番,那些都是死士,知道今日杀不了白沧之后,都一一服毒自尽了,没能查出有用的消息。

可师父却命人将那些人都翻了过来,指着他们的脚底,问白沧看出什么了吗?

白沧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什么也没说。

师父便替他们说下去,“虽然这些人人做了伪装,粗布衣裳,手中拿着的刀也像似寻常铁器坊出来的,可他们却忘了脚底。”

“寻常百姓穿鞋,纳一层鞋底足够,若是有磨损,家中婆娘亦可缝补,而军中将士则是穿得两层的硬底些,不够舒适,但有利行军,硬底鞋行军动静过大,唯独原州军会在鞋底缝上一层软布,以减少声音。”

特别是他们的突袭军,不管是靠近敌方,还是支援己方的时候,敌人以为他们还在十里开外,实则已经在五里以内了。

这些袭击白沧的人,穿得正是这样的鞋子。

师父沉声道:“太子殿下,袭击你的,是自己人。”

白沧闭上眼,依旧是什么话都没说。

他在原州养了一日的伤,父皇需要的药他也拿到了,可是父皇却不在了。

一日过后,京城的消息又传到原州,三日后,四皇子白溟登基。

白沧看见飞鸽传书,将纸条递给师父。

师父一头头发已经花白,可眼神依旧犀利如旧,只扫了一眼,便看清纸条上的信息。

“是万贵妃?!”

“正是。”白沧的脸还是苍白的,说话的口气也中气不足,他的伤太重,能够站着已是勉强。

“恐怕卫全也倒戈于她了。”

原州传给卫全的消息通通没有回音,若不是他已遭遇不测,那便是他无话可回。

师父将纸条递回去,卫全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这孩子聪慧不足,但有一身蛮劲,心思也简单,所以他将卫全调到了太子身边,谁知——

若卫全出了事,有宝传来的消息中应当会提及,可他没有提,只说宫中生变,程姑娘被万贵妃软禁。

“那这程姑娘是?”

白沧一字一句道:“我的妻。”

“她便是那个......”

白沧承认了,“是她。”

有关机巧八珍盒的事情,师父听说过一些,机巧八珍盒里藏着前朝宝藏,正是有了这些宝藏,他们才有银钱养兵,才能从原州打到京城,夺回白氏天下。

他们经过多方打听,才得知机巧八珍盒曾在程家出现过,这也有了后来白沧去程府打探的因果。

白沧爱上了程家的大小姐,机巧八珍盒拿了回来,却把心留在了那里。

那时候,主上以为他们是逢场作戏,谁知白沧当了真,要娶她为妻,主上和白沧大吵一架,为此白沧还挨了军棍。

后来,白沧带着伤去见了她,回来后便像变了一个人,再未提过程姑娘的事。

谁知等皇上登基后,他们还是在一起了。

且看白沧这副模样,对程姑娘的心和从前毫无二致。

“殿下,如今我们应当如何?”

白沧看着外面的天空,和他旧时在原州时没什么两样,“四弟的登基大典,我这个当哥哥的,怎么能不参加呢?”

师父一听就明白了,“我这边下去整军,联系京城中旧部,为殿下保驾护航。”

白沧应声。

他看着那天空,彷佛见看到了璇玑的脸,她的一嗔一笑全在他眼中。

那是他的全部。

万氏不该动她的,皇位他可以不在乎,但唯独她,他做不到不在乎。

他要拿回属于他的一切,包括她。

*

万寿宫内。

‘砰——’的一声,花瓶被扔在地上,溅起来的碎瓷划伤了卫全的脸,一丝血线冒了出来。

“他还活着?!居然还到了原州?!”

万贵妃穿着一身白衣,脸上粉黛未施,说着又摔了另一个花瓶。

“你不是说此事万无一失的吗?为何他还活着?!”万贵妃怒声质问卫全。

卫全跪在地上,满地的碎瓷就在他身边,“回娘娘,是花老将军去接了殿下。”

“老不死的!”万贵妃怒骂道:“从前在原州时就爱与本宫作对,他那女儿体弱多病,在本宫这里吃坏了肚子,也要怪在本宫头上,没想到他们父女俩居然还灭死!今日居然还坏了本宫的大事!”

万贵妃正在气头上,卫全只得低声劝道:“殿下虽然没死,但也不足为惧,只要四皇子登基,一切便以成定局。”

“若是他赶来了京城呢?皇上本想立遗诏的,是本宫几次阻止,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是想把皇位传给他的,本宫伺候他多年,他却只想把皇位给秋霜华的儿子!”

卫全继续劝道:“不是还有程璇玑吗?娘娘就等着看吧,他必然会为了程璇玑而妥协。”

万贵妃也想到了万寿宫中软禁的那个女子,她哼笑了一下,“本宫倒是把她忘了,听说她心情不错,送过去的饭一顿都不曾落下,若是本宫把太子的消息告诉她,也不知她是否还能吃得下去?”

卫全道:“娘娘逗个闷子便罢了,可别让她死了。”

“怎么?你担心她?”万贵妃警惕起来。

卫全否认了,“是太子殿下担心她,只要她在我们手上,殿下便不敢乱来。”

“信你就是。”万贵妃朝卫全抛了个媚眼,这才看到了他脸上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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