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趣 > 朝圣者的追逐 >朝圣者的追逐

77.迷人的望果节

张浩天下乡的日子很快就到了,田笑雨为他收拾着行李。她拿起一件灰色毛衣,说:“这还是妈妈给你织的毛衣,都已经穿了七、八年了。我准备向罗大姐学学,给你织件新的!”

张浩天在桌上记着什么,看了她一眼,“织什么毛衣啊,有穿的就成。你在家的主要任务就是好好保养身体,等我四个月回来,给我生个健健康康的宝宝!”

“四个月好漫长啊,还没分别我就已经开始思念你了!”田笑雨坐在张浩天身旁,一副要哭的样子。

张浩天刮了一下田笑雨的鼻子,说:“不准哭!”然后把写好的本子交给她,“这是我给你整理的菜谱,都是你爱吃的菜。就按照我写的方法做,千万不要凑合!”

田笑雨捧在手上,靠在他的肩头,说:“还是不想让你走!”

张浩天把田笑雨额前的长发挂在耳根,搂着她说:“我很快就回来了,自己照顾好自己!”

田笑雨靠在他的肩头,说:“还是不想让你走!”

告别田笑雨,张浩天他们和另外一个单位的两名干部来到了日喀则萨迦县的驻村乡政府。

乡长是位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妇女,身材高大壮实,说话声音洪亮。她微笑地向大家打过招呼就领着众人向几里以外的驻村走去。她步履轻快,大步流星地走在前头。张浩天走了一半才听说她已有八个月身孕,赶紧从她肩上取下自己的行李放在肩上。

一进村,乡长就扯开嗓子喊起来。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村长听见喊声匆匆跑过来,和她简单交谈了几句很快就召集来几个村干部。乡长见人到齐了,向大家一摆手,利索地盘坐在村政府门前的空地上。其他村干部也拉开藏袍围着她坐了下去。

工作组的同志犹豫了一会,硬着头皮坐下来,围着她开“圆圈会议”。乡长还没有说话,外圈就围过来十几个流着鼻涕的“列席代表”,他们都是不到十岁的孩子,惊喜地看着陌生人。

乡长简要介绍着工作组的成员和任务,并嘱咐村长要配合工作,照顾好大家的吃住。村长“拉索拉索”地应着,并未停下手中的活。他从里屋提出来一口锅,又捡来几块石头,在场地中央架起一个石灶。其他几个村干部时不时起身,从屋后捧来一些干柴和牛粪,不一会儿牛粪和干柴就熊熊燃烧起来。灰和烟飘向空中,落在大家的脸上、身上和没有锅盖的平底锅里。水烧开时,水面上已浮了厚厚一层烟灰。村长拿着一个铜勺给大家加水。

张浩天喝了一口,一股浓烈的牛粪灰味就直往胃里钻,五脏六腑都快熏出来了。这时,村长又热情地递过来一团糌粑。张浩天的肚子正饿得“咕咕”叫,把水强咽下去赶紧塞进一块糌粑。可糌粑进了嘴才发现也是一股浓浓的牛粪味。他强忍住没有吐出来,可怎么也咽不下去,就一直含在嘴里。看见大家都津津有味地吃着,只好把糌粑搓成药丸服了下去。

晚上,张浩天才敢问洛桑:“你真的全吃了?”洛桑翻开塞在衣服口袋里的糌粑说:“我也没吃完,谁知道会是这个味?”

邓安他们也说:“糌粑一直在嘴里打转,真是难以下咽!”

张浩天这才放心下来,“是啊,来了西藏这么久,不应该吃不惯糌粑啊!谁知是这个味!”

组长说:“以后我们自己动手做饭!”

藏族小伙次多说:“看看屋里有什么,我现在就饿!”

大家环顾空荡荡的小屋,黑暗狭小,石墙木窗,没有什么家具,更没有什么吃的。大家只好拉上被子睡了。

第二天一早,村长就和一名村干部来敲工作组的门。他把自家一条风干的羊腿递给组长。组长坚决不收。村长也不多劝,转身就去门外捡来一根树枝,折断插在墙体的缝隙中,把羊腿挂上去,拍拍手说要带大家去村里转转。

大家赶紧收拾好东西,跟着他走了。

本来七个人的队伍一出门就扩大了编制。昨晚那一群孩子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浩浩荡荡跟在后面你推我搡。村长把大家带到一间石块和泥土垒起来的低矮房屋前,喊着主人的名字走进去,但始终没有听到有人回应。张浩天和洛桑也跟了进去,但屋内昏暗一片,看不见人。村长又喊了一声,才听见墙角发出一丝微弱的声音。张浩天眼睛适应了许久才看清墙角几块土坯支起一个低矮的土台,上面半卧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阿妈。她听见动静拉了拉身下破烂不堪的羊毛毯子,望着门口的方向。无论村长给她说什么,她都一律“喔喔”地回应。

村长十分熟悉这里的情况,一边和她说着什么,一边从一个缺腿的木柜里拿出一个羊皮袋,倒出一些青稞面来。另外一名干部很快在屋中央点起一堆火,把一口又黑又旧的铝锅架在火上烧水。火光中看见墙上贴着几张被烟熏黑的画报。张浩天想走近仔细看看,可烟火缭绕,眼睛直流泪,只好退到屋外,看着摇摇欲坠的房屋。

邓安已经和屋外那群孩子混熟了,正在你追我打。孩子见张浩天走出来,依然流着鼻涕,用昨天的笑容看着他。

安顿好老阿妈,他们继续朝下一户农家走去。村长边走边说:“刚才这位老人是村里的五保户,无儿无女,现在又得了白内障。多亏政府救济和帮扶。”

张浩天正想问村里这样的情况有多少户,可身后几个孩子把他挤到一边,抢先踩住水沟里的石头。大家只好停下来等他们先过。

张浩天问村长:“村里没有学校吗,他们为什么不上学?”

村长把一个还站在路中央的男孩儿拉开,说:“大一点的孩子都上山放羊放牛去了,只有少数孩子会送到喇嘛那里识字念经。”

村长走到下一户农家大院提前介绍起来:“这家孩子少。女人能干,兄弟没有分家,家里劳力充足,又有人在外面做生意,是村里少有的富裕人家。”

果然,很远就看见一栋高大的藏式楼房耸立在一块阳光充足、宽敞平坦的开阔地上。房子是石块和木材结构,石料厚实光滑,木料粗大笔直。阳光好像也特别惠顾这户人家,院落宽敞明亮。几棵茂盛的杨树绿油油的遮天蔽日,小院看起来生机勃勃。

一进院就觉得人丁兴旺,阳气十足。三个年轻壮实的男人各司其职。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人怀抱着一个半岁大的婴儿在树荫下站着,像模像样地哼着曲调哄着孩子入睡。较年轻的一个男人蹲在地上修理着农具,身边放着几把亮闪闪的镰刀。最小的兄弟用木叉挑起墙角的干草,铺在太阳地晾晒。两个孩子在院中追逐玩耍,叽叽喳喳。

看见村长进来,三个男人都同时笑着点头。年长的一个吆喝了一声,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撩起门帘从屋里快步走出来。张浩天趁机往里屋看了看,但阳光太刺眼,看不清屋里的摆设和细节,但是知道这样的人家一定殷实富有。

听完村长的来意后,女人快人快语地说起来。在洛桑的翻译下,张浩天得知,原来家里只有她自己照顾孩子、操持家务,现在“望果节”就要到了,她把外边做生意和打短工的几个兄弟叫了回来。今年家里挣了不少钱,又增加了十几只羊,地里的庄稼也长得不错。她说这些的时候脸上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容。

随后几天,他们照例是熟悉环境,入户调查。

大家刚把羊腿吃完,村长又送来一条,依然挂在原来的地方。村长说:“乡里决定,根据今年青稞成熟的情况,‘望果节’定在三天以后。希望工作组的同志协助村里做好秋收工作。”

组长高兴地答应。村长走了,洛桑看着羊腿,说:“我们是不是吃得太快了!”

组长说:“挂着,别再动了,否则他们又要送来。”

翘首以盼的“望果节”开始了。那天,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青稞香味。村民们兴高采烈,花枝招展地从四面八方涌到寺庙旁的空地上。喇嘛带领村民集体焚香、颂经后围着祭祀神龛转圈敬拜。随后,鼓乐声齐鸣,人们欢呼雀跃把洁白的哈达献给神灵,把手中的青稞洒向蓝天,场面热烈而喜气,整个村庄都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

喝完青稞酒的村民跟着举着幡杆、捧着柱香的喇嘛成群结队向麦田走去,个个像出征的战士意气风发,斗志昂扬。打扮得像仙女一样的村姑满面红光走在浩浩荡荡的队伍最前头。她们手持五彩布条缠绕成的木棍,叫喊着“恰古修……央古修……”由于工作组的到来,她们的喊声更加高昂激奋,表情也更加生动夸张。

这些内容复杂,形式多样的前奏只有一个主题,那就是尽情欢庆今年的五谷丰登,祈祷来年的风调雨顺,表达对自然的亲近、崇敬和尊重。

张浩天他们拿着镰刀站在麦田边看得入神。村姑突然把他们拉进转田队伍,前呼后拥地推着往前走。每转到一户农家的田间,村民都要烧香祭神、许愿祈祷一番。他们边唱边跳,边笑边走。一时间,金黄的麦田烟火缭绕,歌声四起。

时近中午,大家还没有开始开镰。组长有些急。

村民却不急不躁,悠闲自得地围坐在草地上,掏出随身携带的茶碗酒壶,吃着美食,在明媚的阳光下再次唱起来、跳起来。几个貌如天仙的女人把工作组的同志拉过来一阵猛灌。不一会,张浩天的胃就翻江倒海起来,最先跑到麦地里去吐。没有多久,邓安端着酒碗也开始摇头晃脑,把酒洒在她们的长裙上、手臂上。洛桑的酒量应该不错,一直在酣畅淋漓地豪饮,但也没有坚持多久,先于组长和次多他们四脚朝天,倒在草地上酣然大睡。

黄昏,醉醺醺的转田队伍才回到村边。回来的队伍明显缩水不少,不少贪杯的醉汉已纷纷倒在田间地头。余下的人再次绕村转圈。没有转田的留守人家都走出家门迎接,祈盼留住吉祥。

工作组的人互相搀扶着回到宿舍。张浩天把镰刀扔到地上说:“白转了一天,啥也没割,青稞酒倒是灌了一肚子。”

组长吐出一口酒气,说:“谁知道他们的幸福这么持久,麦子颗粒无收,他们就高兴得忘乎所以了!”

第二天,组长挣扎着爬起来喊大家下地。他们拿着镰刀走出来,看见村民又聚在了一起。他们没有去收割青稞,而是在草地上举行骑马、射箭、角斗、抱石头等比赛。张浩天的酒劲还没有过,头有些晕,问洛桑:“麦子割完了?”

洛桑说:“看样子,他们不欢腾三天三夜,不会下地干活!”

组长这回喜出望外,扔下镰刀,说:“急个啥,去看比赛。”

这一天,基本上是男人的天下,特别是那些技艺超群、体格健壮的男人成为了人们心中的英雄。女人们声嘶竭力地为自家或钟情的男人鼓劲加油,又尖又亮的声音刺破耳膜。放牧的孩子都爬到了树上,太阳的光圈套在他们屁股下,感觉他们是因炙烤难耐才忍不住在树上大喊大叫的。平时游荡在天边的牛羊也不肯离开村庄了,站在山坡上凝望人世间发生的一切,忘记了吃草、忘记了走动。

果然,第三天村民依然兴致不减。男女老少围在一起载歌载舞,旋转飞舞,没完没了地唱了跳,跳了唱。男人的歌声都带着浓烈的青稞酒味道,姑娘们甜美的嗓音饱含酥油茶香。当太阳就要落山了,他们的热情才彻底释放完,依依不舍的往家走去。

邓安松了口气,说:“这‘亚拉嗦’、‘巴扎嘿’终于停了。把我耳朵都震聋了!”

组长说:“在我们家乡,秋收前也要祈神喝酒,但也就是几个架势。哪像这没完没了,三天三夜!”

“望果节”仪式一结束,紧张的秋收就开始了。远远望去,每块地里都是持镰收割的村民。工作组主要帮助困难的家庭收割,他们的进度远远赶不上那些能唱会跳的村民。几天之后,村里大部分青稞都入仓了,工作组承包的两户农家还剩两块地没有割完。

村长收割完自家青稞就来帮忙。他身手不凡,挽起袖子“嚓嚓嚓”地割起来。镰刀的光芒在阳光下一道道闪过,成片成片的麦子倒下去,成捆成捆的麦秆堆起来。不一会儿,就把他们几个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好几次,张浩天都支撑不住想扔下镰刀歇一会儿,可看见自己身后稀稀拉拉的几捆麦子又打消了念头,站起来捶打了几下酸痛的腰又埋在麦浪里。邓安几乎是半跪着在收割,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挪动。洛桑也好不到哪去,身后的麦秸是数得过来的几捆。

好不容易熬到午间吃饭,他们几乎是从地里爬到了田埂上。洛桑和组长强撑着疲惫的身子为大家烧了点水。次多把糌粑分给大家。

村长取下腰间的糌粑袋子,倒了点青稞酒伴着吃。边吃边问组长:“羊腿吃完没有?”组长刚说:“吃完……”立刻改口,“吃完?那么大一条羊腿怎么吃得完!”村长不信,又问洛桑。洛桑说:“这几天我们太累了,吃不动。羊腿还挂在墙上没动呢!不信问他们。”张浩天和大家点头称是。

村长吃完糌粑,喝了几口酒又钻进地里割了起来。张浩天赶紧把手中的糌粑塞进嘴里,拿起了镰刀跟了过去。

“嚓嚓嚓”,四处都是轻重不一、长短各异的割麦声。村长很快又跑到前面去了。大家在后面拼命追赶。突然听到村长“啊”的一声,大家奔过去,看见鲜血正从村长的左手食指上往外冒。大家眼睁睁看着他血流如柱,不知如何是好。村长扔下镰刀,解开自己的藏袍背过身去,把一泡热气腾腾的尿液撒在手指上,然后咬着牙从内衣上撕下一块布条飞快地缠在手指上,又捡起镰刀割了起来。

大家惊叹唏嘘,半天才回过神来,赶紧拿起镰刀回到原位。

张浩天他们走后,李小虎一直忙于医疗系统的报道工作。他很快就完成了前期的文字工作。听说医院正在开表彰大会,就背着相机准备去拍几张照片。走出门才想起抽屉里的绿松石,又回来取。下楼碰到了正要去打水的田笑雨,他接过她手中的水桶,走到水管下装了满满一桶,边走边说:“才去编辑部没几天,就听说你把副刊办得风生水起,耳目一新。读者反映很强烈啊!”

田笑雨笑道:“要把副刊办得有特色、有品位,不是件容易的事。随着当今西藏经济建设和文化建设不断发展,读者对我们报纸也提出了新的要求。形势逼着我们去创新,我也是在尝试。”

李小虎笑道:“你想独领风骚,抢我们记者的风头?”

“办得再好的副刊也只是新闻的绿叶,不会掩盖了你这个红花的风采。现在我们还没形成专门的作者、读者队伍,风格特色都还没有突显出来,文体选材也比较单一。有空还想请你们这些老记者给我们的通讯员作指导呢!”

“你取笑我吧,我怎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李小虎把水桶提上楼,转身要走。“浩天不在,有啥重活就叫我,干不动的,吭一声!”

田笑雨见他急着下楼,忙问:“你去哪?”

李小虎把绿松石掏出来,“给德吉送去!”

田笑雨接过来看了看,问:“这回可是认真的?”

李小虎低下头有些深沉,咬了咬嘴唇抬起头却又是满面笑脸,说:“我也想和你俩一样,有个家,找一个疼我、爱我的人!”

田笑雨把绿松石还给他,说:“年纪也不小了。我和浩天都希望你早点有个家。德吉是真心爱你的,不要再拖了!”

李小虎捏着绿松石,问:“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

“前世今生?”田笑雨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原来也不信,可现在信了。我千里万里来西藏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这一线的姻缘!我和德吉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那就欣然接受!”田笑雨说。

“我已经给父亲写信了,没想到他还真的同意了!”李小虎笑道。

“真的,太好了!快去告诉德吉!”田笑雨真心为他高兴。

李小虎来到医院径直向礼堂走去。推开门,看见全场白茫茫的一片,自己像站在雪山顶上,根本分不清谁是德吉。他走到后排坐下,看见会场横幅上写着“热烈庆祝自治区人民医院成立四十周年庆祝大会”,便拿起相机照了两张。这时,听见院党委书记在台上发言:“西藏自治区人民医院建院四十年来,共免费治疗病人七百多万次,收治住院病人十五万人次,培养了一大批藏族医务工作者,目前全院八百多名职工中,藏族和其他少数民族占60%……”

领导讲话结束,又进行了表彰。

李小虎提前举起相机,以为能发现德吉的身影,可最后一个领奖者走下台去也没有看见她。

会议一结束,李小虎就跑到门口等着,可人散尽了也没见到德吉出来。他返回礼堂,看见德吉一个人垂头丧气地坐在空位上不知在想什么。他走过去喊她。可德吉一看见他就站起来往外跑。李小虎追出去抓住她说:“你又跑不过我,就别费这个劲了!”

德吉挣脱开他的手继续朝前走。

李小虎追上几步,问:“为什么会上没见表彰你?你不是说你每年都是先进吗?不会是吹牛吧!”

德吉一听这话便止住脚步,回头说:“还不都怨你,为你打架,把多年的先进都打丢了!”

李小虎一听笑了。“我也为这事儿写了检讨。领导还狠狠批了我一顿!不过在念检讨的时候,我向大家宣布了我要和你结婚的事,把他们都给震住了!”

德吉并不激动,冷冷地说:“你宣布的事不算!”

李小虎纳闷,“为什么不算,我可是当着全体记者部领导和同事的面说的。不信你可以去问洛桑!”

德吉把手插在白大褂兜中。“我不也当着你们全体记者部同志的面,宣布第二天要和你去领结婚证的吗,不也没算么?”

李小虎笑了,把手一挥,说:“那我俩就扯平了!今天我郑重对你说,我要和你结婚,马上就去领结婚证,我对天发誓!”

“你说晚了,我已经准备和另外一个人结婚了!”

“和另外一个人,结婚了?”

德吉背过身说:“他是我们医院一位藏族医生,追了我好多年,我终于答应他了!”

“这是真的?”李小虎转到她面前,声音在发抖。

德吉瞪了他一眼。“我骗你干什么!”说完扭头走了。

李小虎呆呆地站在原地,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愣了好一阵,看见德吉头也不回越走越远,他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许久才失望地转过身慢慢离去。当他把手插进裤袋摸到绿松石时,心里一酸,差点没有哭出来。他追过去把绿松石放在她手中,说:“这块绿松石,你见过的,就是那天我去八廊街买了准备送给你的。留着做个纪念吧!”李小虎说完转身跑了。

德吉握住温暖的绿松石,看见李小虎远去的背影,泪水一下子溢满眼眶,忍不住喊道:“李小虎!”

李小虎停下脚步并没有回头,他知道此时不论是自己看她,还是她看自己,眼泪都会流个稀里哗啦。

德吉跑过来,看着他发红的眼睛,问:“真的是送给我的?”

李小虎点点头。

德吉拉起他的手,问:“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当时就说了,你头也不回走了!”

“你真的想好了要和我结婚?”

李小虎有些急:“不想好我去给你买这块石头干啥?整整花了我三个月的工资。钱不够,还拿了一枚最珍贵的纪念币抵账,那可是张浩天给我的第一笔启动资金,可是正准备去找你,没想到在茶馆碰到了你。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德吉用力捶打着李小虎的肩,“后来,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今天不是来了吗?可有什么用,你已经要嫁人了!”

德吉又重重捶了他一下,“我骗你的!”

李小虎瞪大眼睛看了她许久,“我李小虎还差点儿被你唬住了!”

德吉攥着晶莹润泽的石头,泪光闪动,问他:“为什么花三个月的工资为我买这个!”

李小虎抓抓头皮说:“因为贵的我买不起!”

德吉握着温暖的绿松石,问:“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李小虎想了想,说:“你暴躁的脾气和傻傻的话语!”

德吉脸上的羞涩转瞬即逝,追着他又叫又打。“我恨你!”

秋收结束后,张浩天他们进入了短暂的农闲时间。组长把村干部召集起来学习。他拿着报纸念道:“改革开放进一步深化,经济发展步伐大大向前推进了一步……”

每念完一段,洛桑就给大家翻译一遍。拖着鼻涕的“列席代表”比大人听得还认真,鹦鹉学舌地跟着念一句:“大大向前推进了一步……”

张浩天看着孩子渴望的眼睛,就利用空闲把几个孩子拉过来,指着报纸教他们识字。后来,这些孩子养成了习惯,张浩天走到哪他们就追到哪,拿着报纸问他怎么写、怎么念。张浩天突然有了个想法,他把这个村的贫困状况和孩子缺少教育的事都写进了驻村报道,呼吁社会的力量帮助村民改变这里贫困的面貌。

洛桑看了张浩天写好的报道,说:“这个办法好,说不定就有爱心人士来这里帮困济穷,教书育人。”

过了两天,乡长来了。她挺着又大又圆的肚子,说:“年轻人过完年又要走了,我们抓紧时间把水渠加固一下吧!”

加固水渠的活并不比割麦子轻松,几十斤重的大石头压在背上还没走两步,腿就开始发颤。乡长安排工作组的同志去河边同男人们一起挑选石头,自己则带着一群女人背着石头去加固水渠。张浩天不明白女人的活为什么比男人重。但女人好像并无怨言,男人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男人在干涸的河床中精挑细选,把那些模样端正的石头抱起来,重重放在女人背上。女人握着羊毛绳两端轻轻往背上一搭就稳稳套住了石头,唱着歌朝山坡上走去,还有余力和男人打情骂俏。

张浩天和邓安抬起一块石头,当乡长挺着大肚子走来时,怎么也不忍心把石头放在她背上。张浩天要求和乡长换,男人们都哈哈大笑。张浩天只好硬着头皮把沉甸甸的石头放在她背上。

水渠修好后,乡长又带领大家修复了垮塌的田埂,还简单加固了五保户快要倒塌的房屋。

繁琐的体力劳动总算告一段落,组长正想继续念报,村长突然通知说要大家到乡里去开会。大家急匆匆赶到乡里才知道会开不成了,因为乡长昨晚生孩子了。张浩天万分内疚,半个月来没少往乡长背上放石头。大家转头往回走,洛桑却说要去县城办点事。

晚饭前他背着一包东西回来了,笑嘻嘻地从口袋中取出几瓶啤酒、几个午餐肉罐头和几个苹果,又小心翼翼地捧出个蛋糕放在张浩天面前,说:“生日快乐!”

张浩天接过只有碗口大的蛋糕激动得热泪盈眶。

洛桑充满歉意地说:“不要嫌蛋糕小,我跑遍了整个萨迦县才找到一个卖蛋糕的地方,还是手把手教师傅才做出来的!”

大家早已等不及听他细说什么,打开罐头撬开啤酒。

邓安说:“多亏是浩天过生日,否则我们哪有这样的口福!”

组长说:“墙上的羊腿早已成摆设了,乡长那么客气,害得我们再不敢吃!今天一醉方休!”

蛋糕吃了一半,洛桑才想起口袋里的纸帽子,摸出来套在张浩天头上,说:“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浩天写的那篇报道引起了很大反响。我刚才在路上碰到村长,他说村里收到了很多捐款,还有人要来这里义务支教呢!”

张浩天把帽子摘下来,说:“没想到报道还真管用!”

邓安趁机往张浩天脸上抹了一团奶油,说:“功臣,功臣!”

大家也都抓起蛋糕抹在张浩天脸上。张浩天挡住大家的手,说:“别抹了,没水没电的,弄脏了没法洗!”

组长喝了一口啤酒,说:“是啊,这里又缺水又缺电,想想我们能为村里做点什么!”

张浩天说:“还是办个学校好,老师来了没有教室可不行!”

邓安说:“是啊,总得给孩子们找个挡风遮雨的地方!”

组长问:“钱呢?”

洛桑说:“是啊,建一个学校可不是小钱!”

张浩天又说:“要不买辆拖拉机,不能再让女人背石头了!”

组长不同意:“你看村里哪有拖拉机能走的路?只有去乡里那条路宽一些,但也过不了拖拉机!”

次多说:“给他们买个磨青稞的机器吧?这用不了多少钱。”

组长看了看昏暗的灯光,说:“你看这电压,能带动机器不?”

想不出好办法,大家一时没了兴致,吃了两块肉就躺下了。

第二天,大家背着牛粪筐在沟里转,一边捡粪一边想着昨晚没完成的帮扶项目。牛粪装满了麻袋,太阳也快落山了,还是没有好主意,大家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邓安刚走上木桥就踩到一块断裂的木板上,身子一斜,满满一袋牛粪撒到河中。张浩天扶住差点掉进河里的邓安,跳到河里把还未冲走的牛粪捞起来,突然有了想法,“有了有了!我们为何不帮村里修一座桥?”看大家都看着自己,补充道:“听村民说一发洪水这座桥就被淹,村民要不趟着冰冷的河水过河,要不就要绕几公里才能出村。我有个同学就在日喀则,专门修路架桥,何不请他来帮忙?”

洛桑一拍大腿,说:“好!”

组长拿不定主意,问:“修一座桥要多少钱?”

邓安捂着扭伤的脚,说:“看见没有,一条腿多少钱!”

次多说:“要修就要修一座结实耐用的。”

张浩天说:“最好比原来宽一些,能过拖拉机!”

组长还是摇头,“好是好,可是钱呢?”

次多说:“你就知道钱、钱、钱!干什么不花钱!”

洛桑说:“你是组长,钱由你想办法!”

张浩天说:“石料可以就地取材,劳力村里也有。设计就不说了,我那个同学绝不会要一分钱。无非是买水泥要花点钱。”

组长说:“好!次多,你马上给厅里打报告要钱,我这就去找村长。浩天你赶紧去找同学,争取在我们走之前把桥建好!”

第二天张浩天就去找胡坤。他在路边小店吃了碗面条准备搭车,可招了几次手也没一辆车停靠,看时间不早了,便徒步往前走。没走多远发现路边停着一辆卡车,一个藏族司机正在货箱上捆绑羊毛。张浩天还没靠近,就听见“啊”的一声,看见司机从车厢上摔下来。他立刻奔过去,看见司机痛苦不堪地捂住腰部,手里还握住断了半截的绳子。张浩天四下看看没有一个人,不知如何是好。司机咬着牙问他:“你会开车么?”张浩天摇摇头。司机说:“你把我背到驾驶室,我教你!”

张浩天把他背上车,重新把羊毛捆好,坐在驾驶室胆战心惊地握住方向盘等他发号施令。司机咬着牙说:“踩离合器……挂挡……油门……”张浩天小心操纵着,当右脚轻轻踏在油门上,看见车徐徐往前移动时,又惊又喜。

车跌跌撞撞、有惊无险地开到了日喀则地区医院。张浩天把司机送到急诊室便急匆匆去找胡坤。

张浩天见过的“毛眼眼”说胡坤正在开会,并请他去办公室坐会儿。张浩天坚持在门外走廊里等。他来回闲走了几步,听见会议室的声音很大,好像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便侧身聆听。

胡坤的声音飘了出来:“钢筋混凝土桥梁因其经久耐用,施工方便,造价低廉,能较好适应高原地质灾害频发、极端气候持续时间长的要求。而且被我们长期推广使用,技术越来越成熟,所以我坚持选用这套设计方案。”

一个反对的声音响起来,“我们不能因为历史悠久、广泛使用就一成不变。过去,我们没钱,什么都不敢想,现在我们完全有实力建更加新颖、美观的桥梁。为什么不求新求变呢?”

张浩天听到不少赞同的声音,但胡坤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过去我们受资金的限制,建桥标准普遍较低。随着西藏经济的迅猛发展,对桥梁的承载能力和耐久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我们为什么不把钱用在提高施工质量,提升设计标准,优化桥梁结构上,非要用在华而不实的装饰和豪无实际用途的附属结构上?”

胡坤说完,有人称赞。但对方又很快反驳回来,“你推崇的这座桥,从外观上看和我们过去的桥没有什么区别,完全像个简单的复制品。雅江上多一座少一座这样的桥无足轻重。”

张浩天又听到有人称是,心里不免为胡坤捏把汗。而胡坤不慌不忙地说:“这座桥,看似外观变化不大,但其技术含量很高。首先,这座桥受力明确,施工简便,养护成本低,还采用了先进技术和优质材料。再就是,在桥梁的构造细节、防水性能、可靠性等方面进行了大胆的设计尝试,不仅有效提高了排泄能力,还增加了桥梁的承重力。”有理有据的分析赢得了热烈的掌声。

但对手不甘示弱,“一座桥应兼顾实用性和艺术性两个方面。你这座桥的技术含量暂且不说,从外观上看就无法给人美的享受。你们看,这座桥有什么美感,就是我们随处可见的牛粪堆嘛!”

他的话一落,就有人笑。胡坤一时语塞。张浩天心一紧。这时,“毛眼眼”又走了过来,见他还站在门口,就说:“我进去叫胡工!”张浩天本想拉住她,可会议室的门已经推开,胡坤正和自己脸对着脸站着。张浩天想退回去,胡坤却一把将他拉了进来,像找到救星似地对大家说:“这是高原日报的大记者,见多识广,让他说说哪座桥好!”

张浩天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桥梁专家的辩论会上。他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大家在开会,我还是在外面等。”正要转身离去,会场中央一位领导模样的人把烟头一掐,向他招手,“记者同志来得正好!既然大家僵持不下,就请你帮我们看看这两座桥哪个更好!”说完就有人把图纸摊给张浩天看。张浩天发现两张图纸都是蓝色的,的确像自己经常在文章里写过的那样——� ��绘宏伟的蓝图,可是却看不懂。

领导说:“看墙上的效果图吧!”

喔,这个一目了然。张浩天随着大家的目光看过去,极力想猜出哪座是胡坤推荐的,但两座桥都很鲜亮耀眼,分不清优劣,自己又不懂专业,只好凭主观感受审视起来。

宽阔的雅鲁藏布江沐浴在高原灿烂的霞光中,清澈明亮的江面透着蓝宝石一样的光芒。河水带着雪山的浩然气息缓缓穿过大桥。一座宽敞笔直,线条流畅的公路桥横卧在峡谷两端,像一个淳朴憨厚的男人正深情守望自己的家乡。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温暖和熟悉。无疑,这座桥朴实无华,稳健厚重,仿佛本身就是苍茫大地的一部分,是雪域高原的儿子。而另一座大桥,夸张的造型和繁琐的装饰让人觉得有些突兀和生硬,光怪陆离、别出心裁的绚烂硬生生打破了雪山的沉寂和美丽。张浩天小心翼翼地指了指第一张图。

领导问:“为什么?”张浩天简要地说了刚才的感受。大家频频点头。胡坤恨不能抱住张浩天亲上几口。这时领导和几个重要人物低声交流了几句,便拍板:“通过对两个方案全面论证和分析,我们认为胡坤总工程师推荐的方案更胜一筹,我们决定使用这个设计方案!”

会场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胡坤收拾好桌上的图纸拉着张浩天就往外跑,“你就是压倒对手的最后一根稻草,来得太及时了!”

张浩天见已跑到了大街上,就停下来问:“也不问我来干什么?”

胡坤说:“干啥也得先吃饭不是!”

“我是来找你修桥的。”然后把村里的情况告诉了他。

胡坤一挥手,说:“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儿,雅江上的桥我都能建,你村里的桥有啥难的!吃完饭休息一宿,明天我就和你一起去!”

胡坤领着张浩天在污水横流的街道上跳来跳去,鞋子和裤腿沾满了泥水。张浩天说:“你家不是在单位里吗,怎么这么远?”

胡坤说:“原来单位上那间房子怎么够四个人住。这是我们局里在社区建的老房子,我要了一间!”

“四个人?”张浩天吃惊不小。

“一会见了你就知道了。房子是大了不少,可是环境卫生太差。这里居民多,又没有自来水,地下排水系统老化,生活垃圾和污水就倒在门外。一下雨,走路都困难!你这个当记者的替老百姓向政府呼吁一下吧!”

他们很快来到居住区,看见很多居民围在一个水井旁洗洗涮涮,井边结了一层薄冰,大家淌着泥水来来去去。

张浩天跳过一个水坑,又避开一堆垃圾,说:“这样的卫生条件会生病的,不解决不行啊!”他说这话时,一个念头已经在心中产生,要以一个记者的身份写一篇报道,为这里的老百姓呼吁。还要亲自找政府有关部门反应情况,争取早日解决日喀则居民的吃水问题。

胡坤指着井边一个女人说:“燕妮,我媳妇,你见过的!”

张浩天看见燕妮正背着孩子在又湿又滑的井边打水,心里替她捏把汗。

胡坤高声喊:“小心点,别把我儿子倒进井里了!”

燕妮提着水桶,拍拍背上哇哇哭的孩子,说:“我怎么敢啊!”扭头看见张浩天,笑起来,“见过的,大记者,在大桥下还吃过我包的饺子呢!”

张浩天朝她点点头,走过去帮她把水提上来。

胡坤解开燕妮背上的儿子,顺手拍拍燕妮肥嘟嘟、好像还有一个孩子没生出来的大肚皮,笑着说:“也不注意点形象!”

燕妮在衣服上擦擦手,也拍了拍自己肚皮,说:“这就是用来装娃的,啥形象不形象!”

张浩天见她身边还站一个女孩,问胡坤:“都是你的?”

胡坤笑了起来,“头一个生了妞,我死活不愿意,非要再生了个带把的。这个可罚了我不少钱!”

张浩天说:“没有想到,你这个大工程师还重男轻女!”

“我是有文化的人,怎么能重男轻女啊!”胡坤嘴上说一视同仁,行动上却厚此薄彼。他抱着儿子,看了一眼还站在水坑里的女儿,厉声说:“把鞋子搞湿了,小心揍你屁股!”

燕妮把女儿拉出来,“走,回家!我给你们做手擀面!”

胡坤抱着儿子刚要走,看见“毛眼眼”端着一盆衣服走过来,故意在儿子脸上亲了一口,大声说:“儿子,我们回家了,吃饭了!”

张浩天看了一眼“毛眼眼”,立刻猜到了她就是胡坤说过的第一个恋人,低声问胡坤:“你是故意气她的吧?”

胡坤说:“让她后悔死,羡慕死,嫉妒死!”

张浩天提起水桶,推了他一下:“还是个小心眼!”

走进家门,胡坤就把儿子放在张浩天怀里,“掂掂,多重?”

张浩天笨手笨脚地抱着沉甸甸的孩子,端详着孩子红扑扑的脸,说:“长得像你!”

胡坤觉得他的赞美完全没有表达自己期望的喜悦,说:“废话,我的娃不像我还有问题了!让你猜,多重!”

张浩天觉得孩子很沉,自己胳膊酸痛却猜不出到底有多重。趁孩子哭起来,他赶紧交给燕妮。

燕妮抱过来掀起衣服就喂起了孩子,说:“怀这孩子时我可能吃了,生下来就八斤,比前头这个妞妞整整重了三斤!”

张浩天扭头端起一杯水,想着田笑雨,想着自己即将出生的孩子,脸上荡漾起幸福的微笑。

燕妮把喂好的孩子交给胡坤,转身去做饭。胡坤抱着儿子百看不厌,说:“儿子像我一样结实,像她妈一样白俊。谁说西藏不能养孩子,这娃就是用酥油茶和糌粑面养大的。基础打得好,桥墩就结实!”

张浩天看见一旁的女儿很知趣地站在一边,羡慕地看着弟弟。就对胡坤说:“你可不能重男轻女啊!”

胡坤觉得自己是有些得意忘形了,忙把女儿抱起来放在另一条腿上,说:“妞妞我也喜欢!”

张浩天看着不愿意待在他怀里的女儿,说:“嘴上说喜欢,可看得出表里不一啊!”

“虚心接受批评!”胡坤搂着要挣脱的女儿,说:“你结婚也不给我说一声,怎么也得跑去讨杯喜酒喝嘛!”

张浩天正想告诉他自己很快就要当父亲了,燕妮把一碗香喷喷的辣子面端了上来。

第二天胡坤就跟着张浩天来到了村里。胡坤一进村就去勘察地形,走到河边一看就狠狠给了张浩天一拳,“你也太小瞧我胡工了吧?到西藏七八年,我参与修建了多少座大桥。就这么两丈长的河也要请我亲自出马?”

张浩天说:“我们不都是门外汉嘛,你不来我们真没办法!”

胡坤扔给张浩天一盒卷尺,“好了,今天我还要赶回去,抓紧时间!”说完,脱掉鞋就跳入冰冷的河水中。

组长见帮不上忙,就和大家坐在岸边看。胡坤忙碌一阵后跳上岸来,搓着冻僵的双腿,说:“回去后,我抓紧时间把设计方案拿出来。你们可以先准备好石料和水泥,我下次再来就可以开工了。”

组长问:“大概需要多少人力,多少水泥和石料?”

胡坤撕下一张纸,说:“具体的数字和工期,我都写在这里了。”

送走了胡坤,大家立刻去和村长商量。村长听了非常高兴,说一定会安排好劳力全力以赴投入修桥。

张浩天走了,田笑雨的日子空虚寂寞了许多。她拿起张浩天的来信看了一遍,想回封信,提起笔又放下,拿起毛线针编织起来。张浩天生日那天,田笑雨打去一个电话,可电话只通到乡里,没能说上一句话。又想写封信,可觉得路上的时间太长,还担心收不到,只好把思念一丝一缕编织在毛衣里。刚收好针,罗静就端着一碗红烧肉进来,说:“听江涛说,你腿肿得厉害,我来看看你。”

田笑雨站起来,说:“让你们操心了。浩天走了这段时间,你们天天都来看我,每天都给我送吃送喝的!”

罗静示意她坐下,“让我看看你的腿!”她按了按田笑雨肿胀的小腿。“肿得不轻!不要再上班了,等浩天回来了就回去!”

田笑雨放下裤腿,说:“没有这么娇气,时间还早呢!”

“孩子的东西准备好了吗?”罗静拿起一个小枕头看。

“浩天的妈妈什么也不让我们准备,说家里都准备好了!我就给孩子绣了这个小枕头。”田笑雨说。

“手还真巧,有了母爱的东西摸起来就是柔软、舒服!等着吧,孩子长大了一定会好好回报你的。”罗静放下小枕头,站起来嘱咐她,“别凉了,趁热吃。我走了,有事说话!”

刚送走了罗静,杨丹丹就带着蓉蓉走进来。她买了些水果和鸡蛋,还捎来一包蓉蓉小时候穿过的衣裤。“这是浩天妈妈拿给蓉蓉穿的,都是浩天小时候穿过的,以后你们用得上!”

田笑雨捧着一条小碎花的开裆裤笑得直不起腰,“太可爱了,没想到现在还能给他儿子穿!”

“咦,你就这么自信生儿子?”

“我就想给他生个儿子嘛!”田笑雨笑。

杨丹丹把蓉蓉拉过来,“猜猜干妈肚子里的小宝宝,是弟弟还是妹妹?”

蓉蓉摸了摸田笑雨的肚子,认真地说:“是弟弟!”

田笑雨笑了:“不过浩天说,男孩儿女孩儿他都喜欢!”

杨丹丹削了个苹果给田笑雨,“还是早点回成都吧,千万不要学我!”

“浩天妈妈就担心这个!不过,还有两个月浩天就回来了,来得及。”田笑雨把苹果分了一半给蓉蓉。蓉蓉却吵着要吃桌上的红烧肉。田笑雨把筷子放在蓉蓉手中,“吃吧!”

杨丹丹问:“到时候你是自己带还是留给浩天的妈妈?”

田笑雨看着吃得很香的蓉蓉,说:“当然自己带了。像蓉蓉一样,天天和妈妈在一起,多幸福!”

“别逞强!在西藏带个孩子没那么容易。就说我吧,致远一走就是七八天,一上课我就把孩子关在屋里,心里不是滋味啊!为了蓉蓉,我几次想和致远离婚一走了之!”

“知道你带蓉蓉太不容易了,牺牲太多了!”

“你和浩天的工作都需要往外跑,哪有时间照顾孩子?”

“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再苦都觉得甜。再说领导把我调到编辑部工作了,以后工作会轻松些。”

杨丹丹叹口气,说:“女人在西藏注定要比男人付出得更多!特别是有了孩子就失去了自我。我进藏时是什么样,你还记得吗?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尽管我极力维护自身形象,保持美丽和优雅,身上的衣服都是在拉萨城最好的商店买的,但还是离我的审美标准相差甚远。加上拖个孩子也没有时间梳妆打扮,有时忙得没时间穿衣吃饭,蓬头垢面、衣冠不整就走上了课堂。自己都觉得对不起学生!转眼蓉蓉就该上学了,接送又是问题,你说怎么办?”

“是啊!光有信心远远不够,具体到事上困难就多了。怀孕到现在,我经常抽筋、心慌,半夜喘不过气来几次被憋醒。想到宝宝和我一起在西藏忍受着缺氧高寒,心里真不好受。”

“从有了孩子第一天开始,我就反反复复问自己,去还是留?如今青春都快没有了,我还在困惑中挣扎!自己在西藏苦点,累点就算了,可看见孩子也跟着我们在这里受罪,心里不好受啊!人家的孩子又白又胖。你看蓉蓉,大大的脑袋瘦弱的身子,明显的慢行营养不良。看着他可怜的样子你说我这个当妈的能不心痛?可致远倒是越干越起劲,忙着收集整理景点的传说、故事,还说要翻译成英文!”

田笑雨笑道:“前几年,他没有找到喜欢的事情做,现在急着把失去的时间夺回来。可以理解!”

“他倒是干得不亦乐乎,可把我和孩子害苦了!八年一到,我就带着孩子回去,让他一个人在这里贡献青春!”

田笑雨笑起来,“你就是嘴硬,看你到时舍得不!”说完从抽屉中翻出菜谱问蓉蓉:“还想让干妈给你做点什么好吃的呀?”

杨丹丹一看张浩天留下的菜谱就乐了,“这个浩天,竟然让你拿着菜谱做菜!要不是我下午还有课,我就给你做顿饭。我现在要走了,否则来不及了!”说完去拉蓉蓉的碗,看见一碗肉已吃了大半,说:“你干妈又不会做饭,你还把她的午饭都吃了!”

田笑雨笑道:“吃了就吃了呗。饿不着!”

杨丹丹走后,田笑雨拿起张浩天的来信看起来。

笑雨: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觉得时间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得很快,可离开你就感觉度日如年。不知道你现在怎样了,工作忙吗?身体怎么样?我们的孩子还好吗?不要挂念我,我在这里过得很好。生日那天,洛桑给我买了一个蛋糕,大家给我过了一个最特别的生日。藏汉之间的友谊和温暖很让我感动。

望果节之后我们开始修渠、帮老百姓维修房屋,虽然很累,但是快乐有意义。我们正在给村里修一座桥,是胡坤设计的。很快就要修好了,我们也快团聚了……

田笑雨看完信,又拿起张浩天的菜谱琢磨起来。“白萝卜炖排骨、西红柿炒鸡蛋……”她走到锅边,看到案板上只有两棵葱。正在发愁,听见了敲门声。去开门,一看是周逸飞提着一条鱼、一块排骨和一兜菜站在门口。

“进来啊!”田笑雨对他的到来有些吃惊,但还是很热情。

“我来给你送点吃的,知道你不会做饭,浩天又不在。”周逸飞把东西放在桌上,尴尬地笑了一下,“你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呢?”田笑雨很感动。

“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吧?”

“想哪去了?”田笑雨觉得他多疑了。虽然过去因为他的穷追不舍对他没多少好感,但是,还不至于拒他于千里之外。

“浩天,他不会误会我吧?”周逸飞顾虑重重,还在担忧。

田笑雨笑了起来,说:“你想得太多了!”

周逸飞看看冷冰冰的锅台,问:“你还没有吃饭吧,我给你做!”

田笑雨笑道:“我正在发愁吃什么呢,你就雪中送炭了!”

周逸飞立刻放下了思想包袱,脸上的表情变得轻松起来,笑着说:“好,你歇着。看我给你露一手!”说完,挽起袖子麻利地干起来,淘米、洗鱼、剁肉、切菜……不一会,高压锅“嗤嗤”响起来,铁锅里的鱼也冒出香味。没用多久,一桌丰盛的菜肴就摆上了桌面。排骨炖的白萝卜清清爽爽、汤鲜肉嫩;红烧鱼咸淡正好、香味扑鼻;西红柿炒鸡蛋颜色鲜亮、汤汁浓郁……

“我的手艺还不错吧?”周逸飞问。

“色香味俱全,不但好吃还很好看!你平时经常做饭吧?”田笑雨喝了一口漂着绿油油葱花的排骨汤。

“自从进了黄菲菲的家,我就变成了她家的保姆、佣人!给他们做饭我是迫不得已,但是对你,我心甘情愿!”

田笑雨轻轻一笑,猜想着他和黄菲菲的婚姻生活,说:“你和黄菲菲,过得不好?”

“岂止是不好,是糟糕透顶,是水深火热,是烂泥一团!”周逸飞说完,苦笑了一下,“桃子挂在树上什么味道,只有摘下来吃了才知道。可是,吃了就再也回不到树上了!”

田笑雨不好再问什么,低头吃饭。

周逸飞给田笑雨挑了一块排骨,看着她吃,“你知道吗?你最美的不是你的外表,而是你的心,你的善良、宽容和理解。我以为你会恨我,可是你没有,始终这样微笑着对我!”

田笑雨看着他,说:“为什么要恨你?人和人需要理解。”

“黄菲菲就不一样,她只想她自己,心中根本没有别人。贪婪懒惰,吃喝嫖赌,无所不能!”他毫无顾忌地评论自己的妻子。

“那你当时为什么……”田笑雨小心地问。

“唉,也怪我自己。”周逸飞捡起掉在碗边的饭粒塞进嘴里,不好意思笑了一下,“看见粮食我就想捡起来吃掉,这是我从小养成的习惯,不,不是养成的,是饥饿本能所趋!第一次和领导一个桌子吃饭就闹出笑话,竟然忘情地把厅长吐出来没有啃干净的骨头放进了自己嘴里。和黄菲菲一家吃饭也是,看见他们落在桌上的、剩在碗里的、甚至从嘴边掉下来的饭粒我都忍不住要捡起来。为此,没有少被他们一家人白眼。那种眼神我熟悉,就连我们村里的鸭子和狗都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我仇恨这种眼神,更恨自己的卑微,渺小,无足轻重!”

田笑雨有些吃惊,端着碗看着他。想不到平时衣冠楚楚,油光粉面的周逸飞还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一面。

“我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农村,爹妈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父亲一条腿残疾。母亲是个哑巴。我家六个孩子就我一个男孩。爹妈被人看不起,孩子也经常受人欺负。我家是村里最穷的,可就是这样,家里还是供我读书。我发誓要混出个人模狗样,让受了一辈子窝囊气的父母挺直腰板做人。大学毕业,我就想来西藏寻找机会,可后来发现要凭自己的本事做成大事太慢、太难。没有得到你,我心灰意冷,突然改变了人生方向,就想攀上高枝走捷径!我是那么渴望摆脱贫穷,害怕被人瞧不起!”周逸飞也没有想到自己为什么要对田笑雨袒露心扉,把自己从未对任何讲过、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内心剥给她看。

田笑雨好像看见了靓丽的瓷瓶另一面。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身不由己的时候,但是,和过去背道而驰就一定能获得幸福吗?她问:“现在你父母扬眉吐气了?”

“别看我现在还只是个小小的芝麻官,家里的情况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知道我找了个当厅长的老丈人,久不来往的亲戚也来串门了。乡亲们见我爹妈也有了笑脸,就连野狗都开始对我家人摇头摆尾起来。鸭子、鹅也趾高气扬地跟在我瘸腿的老爹身后大摇大摆……”周逸飞笑了一下。“原来就连我叔都看不起我爹,住一个村都不来往,就是绕道也不想从我家门前过。有一年,我妈生我小弟弟,我爹让我去叔家要一块红糖。结果红糖没有讨到,还被婶子奚落了几句。我又恨又气,垂头丧气往家走。路过我家青黄不接的田地狠狠踩了几脚,远远看见自家摇摇欲坠的茅草屋就想放把火烧了。面对正站在门口苦苦等我的老爹,我大声责问‘没本事养我们还生我们干什么?’我爹低着头不说话。从那以后,我就发誓要出人头地,争回一口气让村里人看看,让婶婶看看!前年我回老家去看叔,故意买了一麻袋红糖送给他,可把叔婶的鼻子气歪了,哈哈哈……”周逸飞说完大笑起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你真的很满足?”田笑雨不相信这是他真实的想法。

周逸飞收住了笑声,脸上的笑容也不翼而飞,低着头说:“满足也不满足。我得到了,也失去了。得到了人们的笑脸、赞誉、羡慕,也失去了人格、自尊和……”他停顿了一下,“和爱情!”他看着田笑雨,“有的东西一辈子也换不回来了!”他的眼光暗淡下来,“不过,还是得大于失吧!”他很快又昂起了头。“为什么要和一个自己并不爱的人生活在一起,过一辈子苦不堪言,备受煎熬的日子,因为她能给我想要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是代价!”

田笑雨听完他的故事,想了很多。一个人的人生观和价值观的形成要经过漫长的过程,有时也可能是一件事、一句话、一个人就会改变自己的人生态度。可是要让周逸飞意识到自己的偏差和极端,并让他改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她还是想拉他一把,说:“要想改变自己的婚姻状况还得先改变自己的人生态度。人,应该为爱而结婚,因为爱走在一起。如果在婚姻中掺杂了别的东西,就会把自己推向痛苦的绝境!”

“你说得对,把自己推向痛苦的绝境!”周逸飞轻声重复道,随后又深深叹口气,“但是,恐怕现在我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了。是对是错,都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田笑雨不知再说什么,觉得瓷瓶的另一面布满花纹,却暗淡无色。

周逸飞放下筷子看着田笑雨,说:“有时我也觉得自己活得虚伪,但是和你在一起,我愿意褪去伪装,呈现我真实的一面。因为只有看见你,我才知道自己还心存美好,向往真挚的感情!”周逸飞说这话时眼里泪光闪动。过去习惯了戴着面具在人前表演,今天为什么会在田笑雨面前轻易褪去伪装露出真实的一面,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田笑雨抬起头看着他,觉得瓷瓶的暗花里还有微光闪烁。

周逸飞哈了一口气吸回泪水,把碗筷收起来,说:“这是我吃得最舒心的一顿饭!”

117.我怎么会英语

杨丹丹回到学校安顿好蓉蓉就急匆匆去上课,刚在黑板上写下今天的课题,加布主任就把她叫了出来:“蓉蓉在屋里哭天喊地的,像是发生了什么事,快去看看吧。”

杨丹丹一听就慌了,对加布说:“你替我一会,第五章的朗读。”

“我怎么会英语?”加布拿着课本看见早跑没影的杨丹丹,硬着头皮站上讲台,对同学们说:“现在自习!”

杨丹丹一边跑一边掏钥匙,打开门看见蓉蓉站在桌边哭成了泪人。水瓶倒在桌上冒着热气,开水流了一地。蓉蓉的衣服湿了一片,下巴和脖子已经红肿起来。她忙背着蓉蓉向校医务室奔去。

处理完蓉蓉的伤口,杨丹丹的心情依然难以平静,抓起电话就给旅游局打过去,“徐致远什么时候回来?什么,三天以后……你告诉他不用回来了!”她气鼓鼓地把电话挂断,背起蓉蓉走出医务室。

校医忍不住劝道:“消消气,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天天把孩子锁在家里也不行啊。万一弄出点事儿……”

杨丹丹背上儿子往回走。

蓉蓉轻声说:“妈妈,我看见你每天下课回来嗓子都哑了,回家都要先喝水,我就想给你凉一杯开水。”

没等儿子说完,杨丹丹已经泪眼模糊看不清前边的路了,只听自己的鞋子踩在枯黄的落叶上沙沙作响。她回头哽咽着说:“蓉蓉,别把头靠在妈妈肩上,碰住伤口了。”

蓉蓉说:“我一直仰着头的……”

一阵寒风吹来,几片未落尽的树叶从高大的树梢顶端打着卷落下来,一片残破的树叶挂在杨丹丹的头发上。蓉蓉替她摘去,轻轻摸着妈妈的脸。杨丹丹轻声问:“儿子,妈妈是不是老了?”

蓉蓉在妈妈脸上亲了一口,说:“妈妈,你好漂亮!”

杨丹丹再一次泪如泉涌,一步也走不动路。她停下来抬起头,让泪水流进嘴里。看看白杨树还在飘飞金黄的树叶,她问:“蓉蓉,落叶好看吗?”

蓉蓉说:“好看!”

三天之后,徐致远终于回来了。一只脚刚踏进家门,杨丹丹就指着他的鼻子说:“把红帽子和绿破旗给我扔到门外去!”

徐致远愣了一下,看见脖子上缠着纱布的儿子,问:“怎么回事?”

杨丹丹夺过他手中的帽子和旗子扔在门外,气呼呼地说:“整天游山玩水不着家!你还管我们的死活不?”

“游山玩水?那是我的工作!”徐致远把帽子和旗子捡回来。

杨丹丹又给他扔出去,“你怎么就这么舍不得离开这个地方?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我俩到哪不能找一个像样的工作?非得让孩子在这里受罪,非得让我们跟着你受苦!我给你说,明天你就去辞职,不要再干什么破导游了,听见没?”

徐致远捡起旗子,拍拍帽子上的灰,“八年就快到了,再坚持一下吧!”

杨丹丹打开抽屉,拿出他俩都很熟悉的那把小刀,“要坚持你一个人坚持。我和你一刀两断!”

徐致远看了一眼小刀,哀求道:“再坚持一年吧!”

“再坚持一下也行,但你明天就去跟领导说,不再干导游了。哪怕让你去洗厕所、端盘子,我都不嫌弃!”杨丹丹拍着桌子。

徐致远看着怒火中烧的杨丹丹,再看看可怜巴巴的蓉蓉,心里也不是滋味,想了想说:“能不能再等等,等我……”

还没有说完,杨丹丹就扯着嗓子尖叫道:“不行!”

徐致远和蓉蓉都同时捂住耳朵。

徐致远放下手,“好,我明天就去找领导。”

婚姻亮起了红灯,徐致远不得不重视。第二天,徐致远真的走进了局长的办公室。普布一见到徐致远就说:“昨天才回来吧?我正有事儿找你!”

徐致远坐下,说:“局长,我也有事儿找你!”

普布给他倒了杯水,问:“你咋了?”

徐致远接过水杯,想想说:“还是你先说吧!”

“经过研究,局里准备提拔你为市场部副主任。大家在会上对你评价很高啊!夸你有能力、有水平,勤奋、踏实,把几条重点旅游线路打造得很有的特色,国内外游客成倍增长。如果调你去市场部,更能发挥你的作用。你有啥想法?”

徐致远有点懵,半晌才说:“我能行吗?”

普布笑了起来,“你不行就没人行了!”说完翻开桌上两本装帧精美的图书,说:“这些英文版的景点介绍,受到世界各国朋友的称赞。西藏旅游业从无到有、从小到大迅速发展,你们这些年轻人功不可没啊!目前,旅游业已经成为西藏经济增长的支柱产业,还需要你发挥更大的作用啊!”见徐致远还不说话,又说:“其实早就该提拔你这样年轻、有能力的干部了,只是受到干部职数的限制,影响了你的发展。”

徐致远不知怎么理顺自己的思路,差点忘了自己是来干啥的。当领导虽然不是自己刻意追求的目标,但是哪个男人又会抵触职位升迁呢?何况,这样不仅可以放开手脚大胆干事,还可以多一些时间陪陪妻子和孩子,何乐而不为呢?

普布见他没有表态,就问:“怎么, 有困难吗?”

徐致远脸上有了笑容,说:“没有!”

“那你就抓紧交接工作,希望到了领导岗位再接再厉!”

“我会尽力的。”徐致远站起来要走。

“你不是找我有事吗?”普布想起他刚才的话。

徐致远笑道:“现在没事了。”

回到家,徐致远故意沮丧地对杨丹丹,说:“领导同意我的要求了,明天就让我去门卫那里上班。”

“真让你去当门卫了?”杨丹丹忐忑不安。

徐致远耷拉着头,说:“可不是吗?我说当个炊事员或者清洁工都行。领导说,我好歹也有文化,又懂英语,还一表人才,不能浪费了,就放在门卫那里吧!外国人出出进进的也好翻译接待,还为我们树立了很好的对外形象!”

杨丹丹仔细揣测着徐致远的表情,又让蓉蓉去证实,“儿子,你看爸爸是不是在骗人!”

蓉蓉丢下红帽子,说:“爸爸从来不会骗人。”

杨丹丹叹了口气,说:“门卫就门卫吧!我也不嫌弃,只要你天天回家就行!想当年跟你来西藏也没图你什么,点起一根红蜡烛就成了你的人。今天还有个漂亮可爱的儿子,我也知足……”

徐致远见杨丹丹真的信以为真,差点笑出声来,“傻媳妇,你也太看不起你老公了。今天去找领导,你猜领导告诉我啥?让我去市场部当副主任了!”

杨丹丹愣了一会,笑了:“我说你不一般吧?就是不一般!”

“你看,原形毕露了吧!还说我扫厕所都不嫌弃!”

“在我看来,副主任和门卫都差不多,只要能按时回家,干什么都行!”杨丹丹一手搂住徐致远一手搂住蓉蓉。

没过多久,胡坤再次来到张浩天的驻村。他领着村民拦起了水坝,把河水引到一个低洼处,又运来一块块石头,一点点立起桥墩,很快大家就看见了桥的雏形。临走,他又给几个工匠仔细交代了一些技术问题和注意事项,说他下次再来就可以铺桥面了。村民听了万般激动,要不是都站在水里,不知要跳多高呢!

洛桑走到水中,拍拍张浩天的肩,说:“胡坤这几天累坏了,明天就要走了。我们去把那块羊腿炖了,请他吃顿饭。怎么样?”

张浩天走上岸,揉着冻僵的双腿,抖抖索索把鞋子穿上跟着洛桑往回走。路过一块菜地,他拔了两个圆根。

洛桑提着羊腿从屋里出来,一个劲地干呕:“都长蛆了!”

张浩天扔下圆根走过去,看见羊腿爬满了白乎乎的蛆虫,捂住嘴说:“快扔了!”

洛桑说:“全村人都舍不得吃的羊腿,怎么能扔!”说完转身回屋点起了火,倒了半锅油,把羊腿扔进锅里。油一热,那些蠕动的蛆就从肉里钻了出来,在油中“砰砰”作响。

“你是要吃油炸蛆吗?”张浩天问。

“亏你想得出,只有这样蛆才会钻出来!”一个蛆崩在洛桑脸上,他伸手捏下来甩在地上。

张浩天躲在一边看洛桑把炸焦的蛆一个个捞出来,终于心领神会,挽起袖子拿起了刀,把羊腿剁成小块扔进水锅里,又放进切好的圆根慢慢炖起来。不一会儿,屋里就香飘四溢了。

刚做好,组长就带着胡坤他们回来了。张浩天给每人盛了满满一碗羊肉。大家吃得热火朝天,连声叫好。洛桑吃了一会儿,发现张浩天的碗里只有汤没有肉,就对不知情的胡坤说:“你们这个同学太好了,别人吃肉他喝汤。来,喂他一口肉!”

胡坤哪知“幕后花絮”,放下碗就和邓安把张浩天按在了床上,让洛桑实实在在喂了他一大口羊肉。

组长和次多端着碗乐哈哈地看着他们傻笑。

大桥就要竣工的时候,胡坤又回到了村里。他指挥大家修上了护栏,铺上了沥青,还把桥头两边的道路修整一新。

竣工那天,村民把崭新的桥打扮得漂漂亮亮,花枝招展。村长带着喇嘛来到桥头敲锣打鼓。男男女女又跳又唱,孩子们在桥上跑来跑去。无数条哈达挂在了胡坤的脖子上,千杯万盏的青稞酒灌进了他的肚子里。

村民散尽,太阳西沉。飘飘欲仙的胡坤久久不肯走下桥来。他在挂起五彩经幡的桥上走来走去,一会儿摸摸这,一会儿看看那,那眼神就像看自己心爱的儿子一样。夜色降临,已经看不清护栏的模样了,他才走下桥,问一直看着他的张 浩天:“他们都走了?”

张浩天说:“你看满天星光,再不走,天就亮了!”

胡坤“嘿嘿”笑着,一屁股坐在河边的石头上,仰望苍穹,看着闪烁的星光,说:“小时候我经常坐在自家屋顶幻想,希望每一个梦想都能变成满天繁星,可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一颗星星和西藏有关,更没有想到我会在这里和你共建一座桥,一座连名字都没有的桥。”

胡坤的话让张浩天想起了在青藏线第一次仰望星空的情景。他看着洒满月光的桥,说:“刚才老百姓在桥上又唱又跳,多高兴啊!他们给你敬了那么多哈达和青稞酒。看得出,他们很感激你为他们所做的一切!”

胡坤把脖子上的哈达放在一边,说:“虽然哈达挂在了我一个人身上,但这里面也有你们的功劳。说真的,每当我修通了路,架起了桥,看见藏族群众不再翻山越岭走那么远的路,还是很自豪的,觉得自己在这里受点罪,吃点苦,是值得的!”

张浩天把一块石头扔进河里,“叮咚”一声。他说:“是啊,虽然没有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能为当地的老百姓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解决一点他们的实际困难,我还是觉得很有意义!”

“不像刚来西藏时,总想轰轰烈烈干几件大事,现在气吞山河的气魄已化作了涓涓细流,就像这小桥下的流水,虽然小,但却永不休止的朝着自己的理想奔流着!”

张浩天望着夜幕下变成剪影的村庄,“你说会有人知道我们今天在这里做了什么吗?多少年之后还有人记得我们吗?他们又会如何评价我们今天的行为呢?”

“不管有没有人知道,也不在乎他们如何评价。只要干了自己想干的事情,就高兴、就快乐!”胡坤的笑声流进了河里。

暮色把一切都变得安静和模糊,但张浩天的内心却异常光亮。他看着月光下流动的水光,说:“每当想起宋建华和王雪梅,我就千百次问自己,我们当初的选择对不对,我们的付出值不值?有时真的很困惑、迷茫。但是今天,我感到欣慰和踏实!”

“我想这里的山,这里的水,会告诉我们什么是失去,什么是获得!”胡坤的话飘向夜空。

相关推荐:盗墓:我,考古团长,开局诛仙剑召唤之我有暴雪称霸异界全民转职:我一辅助屠个神很正常吧大明:不装了,我爹是朱元璋带着神级热武系统闯洪荒嗷呜!万兽开道,奶甜兽主四岁半重生后,小师弟日日想取我狗命从李莫愁开始拜师诸天无上神尊无上神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