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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凤坡何人悲落凤?

这声音既清脆响亮,又冷峭突兀,众人循声一望,只见评判席上出来一个人,昂头挺胸傲然而出。众人都吃惊望去:美貌绝伦,宛若瑶台真仙子;威风八面,正如天门女桂英。说这话的人正是评判席上一直冷眼旁观的钟素素。钟素素冷冷瞅了一眼众人,说:“这一场戏我替三雅园出场!可以吧!”

荀会首愣住了,唔唔说不出话来。褚敏瑜一看发生了这样的事,忍不住笑出声来。茂仲景急忙对钟素素说:“盛太太,您现在的身份高贵,比不得戏子,您怎么能出场呢?”

钟素素冷笑说:“我本来就是戏子,不管什么身份我也是戏子出身。而且我就是昆班的戏子。现在我手痒痒心也痒痒,我听见这笛声我就顺溜,听到这弦子我就痛快,我不能让三雅园这个最后的昆班就这么输了!这一场,我来上!”

藤下一郎和裘文悄悄说了两句,裘文点点头,然后开腔说:“盛太太,我们非常理解您对昆班的感情,其实我们在座的评判,基本上都是懂些昆曲的,对昆班都有感情。然而,比赛有比赛的规定,胜败一定会有。您身为评判,却参加演出,这恐怕难以服众。况且,十一个评判缺少一个,也有点不像话吧。您说呢,盛王爷?”

盛王爷点点头,说:“太太,裘次长说得很有道理。我们不能不遵守这个规定。你还是上来吧。”

钟素素听了这话,轻轻出了口气,转头一眼瞥了瞥空空的舞台,正看见殷震贤感激的目光。茂仲景催促道:“盛太太,您这一出局,这对决恐怕就进行不下去了!还是请您回来吧。”

钟素素无奈只得返回。玉胭脂叹息说:“也难得她能为昆班说一句话。这人平时心性那么高傲,谁都不放在眼里,为了一个昆字,她能如此,也十分难得了!”藤下一郎却对茂仲景说:“你还说钟素素和三雅园有仇,你可看清楚了!这就是你说的有仇的人!我早就告诉你不要太自以为是!”

又是一段窒息般的静止,评判聚在一起说了几句,荀会首点点头,咳嗽了两声说:“诸位评判意见基本一致,我们给三雅园最后一个机会:如果三雅园还不能报出一个戏码,我们就开始评判金庆班获胜……”

“报呀!快报呀!”台下一些观众沉不住气了!

“对呀,不能输啊!三雅园可不能输啊!”

沈月泉慌张地站起身来,他的手杖有点捏不住了,往四下里望了望。唱戏的人是有的,可是,没有绝活,上去也是失败的局。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冯怜怜对裴班主说:“要不我今天上吧。”裴班主摇摇头,“明天你要压轴。我们昆班的规矩,压轴的戏必须本班的人来演。你今天上了,明天还是输!”闵采臣对裴班主说:“我刚才已经运功逼出了一些毒,不管怎样我试一下,就算输也不能这样白白输掉。”牧芷兰坚持说:“还是我上!”周佩也说:“还是我来试试!”裴班主一一摇头。正在此时,忽然听见台下有个颤抖的声音喊了一声:“《落凤坡》,铁拐李!”

众人循声望去,从密密麻麻的人群当中好不容易挤出来一个乞丐,一步一颠跑到台上来。众人一看都哄堂大笑。那乞丐衣衫褴褛肮脏,破烂不堪,一只手还撑着一只铁拐,身材短小,面貌丑陋,浓眉掀鼻,行为猥琐。那人略带迟疑,进了三雅园的台子。不多时,三雅园果然报出戏码:《落凤坡》。

台下更加哗然,这人说:“三雅园真的没戏码了,弄出个乞丐来打对台!”那人说:“这才叫好看!我们看看乞丐是怎么唱戏的?”还有人说:“你没看乞丐还带个拐杖?人家演《落凤坡》,那是残凤落坡,好一番味道呢!”然后是观众的哄堂大笑。评判台上的茂仲景面露得意之色,看看藤下一郎。藤下一郎却面无表情,眼睛像一只猎食的狼,一动不动盯着那个空无一人的舞台。

苏州梨园公会的一个年轻演员问道:“沈会首,这乞丐背驼着,身材又小,扮庞统能行吗?”沈月泉说:“这倒是小事。背驼可以加上垫背,身材矮小可以穿上高靴,舞台上都能变化。关键还是身段功夫!”

不多时,丝弦开张,舞台上出现一个人,身材魁梧,虎背熊腰,黑面短须,浓眉掀鼻,果然是活脱脱一个丑庞统。这庞统身材却灵活异常,上下周章,手眼身法步走得妥贴周到,不差分毫,懂戏的行家立马点头说:“好身手!这庞统却是行家里手,有功夫的!”

《落凤坡》是三国戏,讲的是凤雏庞统误中埋伏,在落凤坡被箭射死的故事。戏中最出彩的地方,就是庞统中了箭后,在舞台一个高台上面几个盘旋挣扎的高难度动作,最后一个后翻身,从高台上面坠落在地,直挺挺倒在地上,这个舞台表演的难度非常大。苏州梨园公会的演员们看得惊悚,问沈月泉说:“这个人竟然能演《落凤坡》,也算是好本事了!我曾经听先生说:就‘落凤’这个动作,一个演员也要练上十年功夫!”沈月泉叹息说:“这个戏也算是我们昆班的绝活,当年我们昆班曾经有个名角叫‘一只脚’,他的‘落凤’简直出神入化,能够用‘一只脚’稳稳着地,然后直挺挺倒下。所以得名‘一只脚’。我当年还看过他的戏,那叫观者如堵、万人空巷啊!可惜啊可惜!”

众人问:“可惜什么?”沈月泉摇头叹息说:“可惜他有一次去外地演出,一个土军阀的姨太太坚持要看他的脚是什么样子的。‘一只脚’有个邪僻,就是不让别人看他的脚。任凭姨太太怎么说都不肯让她看。那个军阀震怒,拿起枪朝他的腿上开了一枪,把他打成了残废。可怜‘一只脚’几十年精艺就这么毁于一旦,从此以后就在戏台上消失了。”

众人听罢皆叹惋,有人叹道:“战乱、恶霸欺压、同行排挤,把我们昆班打压得元气已无啊!”

有人惊叹道:“好身手!这个乞丐的身段这么好,不知他的‘落凤’怎么样?”

众人都屏住呼吸去看,只见那演员在高台上几个大盘旋,踉踉跄跄,是庞统中箭之后的痛苦挣扎,然后他双目圆睁,口唇半开,身体略略后仰,表现出一种“心有不甘,壮志难酬”的悲壮,停顿半刻,忽然身体向后旋转后翻,悠悠从高台上往下跌落!

沈月泉见罢大惊说:“这个人怎么这么像‘一只脚’的范式?”一语未了,只见那“庞统”在半空连打了几个旋,忽然一个后翻身身体竖立起来,一只脚向下先着地,然后整个身体就稳稳压在那只脚上!坚持了几秒钟,然后整个身体直挺挺向后倒下了!

台下观众如同疯了一般,大声呼喊叫好!都说“神了!”,“神了!”沈月泉忽然站了起来,浑身抖抖索索,两眼含泪,扶着拐杖哭道:“完了!完了!起不来了!起不来了!这个人,他再也起不来了!”

苏州梨园公会的人抬头去看,果然那“铁拐李”直挺挺躺在舞台上,一动也不再动。台下观众以为是在演戏,还在拼命鼓掌呼喊,幕后殷震贤、石云卿等人上来,两边紧紧挟住将他竖起来,铁拐李才勉强撑个笑脸向观众致意。但是他已经不会行走了!沈月泉眼泪哗哗往脸上纵横:“他拼命了!他的腿受过伤,这次全身落地必然压得粉碎,他从此再也站不起来了!”

他的徒弟们问他:“您怎么知道?”

沈月泉颤颤巍巍激动地说:“他就是当年那个闻名大江南北的‘一只脚’!他来救场了!他来救昆班这最后一次!他豁出去了!他再也站不起来了!”说罢老泪横流。

荀会首激动地大声喊着:“神招!绝技!绝无仅有!绝无仅有!评判毫无异议:三雅园获胜!三雅园再赢一局!现在双方五比五平局!”

殷震贤、闵采臣、徐英若、玉胭脂等人个个激动含泪,心潮起伏。沈月泉急急忙忙来见铁拐李,颤巍巍问道:“果然是你吗?‘一只脚’?你还活着?你还能演出?”

铁拐李面色惨淡,身上断骨的痛楚无法掩饰。他苦笑着说:“我还活着,可是,我,再也不能演出了!”

沈月泉抓住他的手说:“我知道你豁出去了!为了咱昆班,你把那只腿豁出去了!”

铁拐李凄惨地笑笑说:“我也没办法。自从被那军阀畜生打伤了腿,我心灰意冷,再也不想唱戏了,我安心在街上做一个乞丐,抱着我这条残腿活着。我在绍兴的街上就听说三雅园要和皮黄班对决,我就是命贱啊,我这心里就是放不下。我一直暗中看着,每场戏我都来,我只是想看看。可是,学了几十年的营生,唱了一辈子的戏,我的心里就是这种东西忘不掉,就是这种东西舍不下。一个被人百般侮辱践踏的乞丐,一个人人鄙视唾弃的乞丐,我也曾经在舞台上当过角,我也在舞台上叱咤风云过,我也听过观众如潮的掌声和欢呼声!这个戏台子,我,放不下!昆班,我放不下啊!我豁出去了!我不后悔!”

沈月泉老泪纵横说:“你的腿受过伤,怎么样了?我知道……”

铁拐李苦笑道:“腿,全断了,我着地的那一刻,就听见咯咯嘣嘣的声音,全断了……”

闵采臣单膝跪下,用手撑起铁拐李的胳膊说:“前辈,你不要伤心,你不会就这样残废,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腿。”

沈月泉也安慰说:“闵氏伤科有骨科绝技,就算你腿真残废了,我们梨园公会也会养着你,你不要难过!”

闵采臣感慨说:“你隐身江湖,混迹丐类,关键时候却能够挺身而出,实在令我们敬佩。你好好养伤,有我们在,你不要有后顾之忧。有我闵采臣一碗饭吃,就有你的一碗饭吃。”

石云卿也深深感怀道:“昆曲历经百年不衰不绝,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人。实在令在下敬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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