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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设义诊半臣妙算账 赴曲会褚少恋花海

当下盛王爷叫来上海滩各处的名酒食,和一干干果菜品,加上当时流行的外来的美国鲜橙、德国克里士等,一起摆在三雅园,盛王爷叫人斟了几十碗黄酒,自己连喝了几碗,吩咐殷震贤、闵采臣一起来喝酒。玉胭脂向裴班主提及想到三雅园来搭班,裴班主十分欣喜,满口答应。徐英若祝贺说:“姐姐要到了三雅园,将来我们就是三雅园的常客了。”裴班主说:“不是各位的抬举,咱们昆班能熬得过这几百年嘛。从古到今,咱昆班靠的就是你们这些喜好昆曲的文人。”殷震贤说:“靠文人士大夫不如靠王爷。当年恭亲王、醇亲王还有京城的三格格,府里都养的有昆班。”话音刚落,盛王爷的师爷接话道:“盛王爷府中原来也是有昆班的,所以盛王爷也学了一身的好戏。可惜,山东马仲麟那个马贼破了北京城,皇帝爷也逊了位了,咱王爷也没了俸禄吃,这才南下回来。要论懂昆曲的王爷,当今还有哪位能比得过盛王爷好昆曲?懂昆曲?”

这时,下人过来悄悄把师爷叫到一边去了。师爷皱着眉头,然后过来传话说:“有个人说有十分紧要的事情找殷公子,我说让他缓缓,他非说时间一刻也缓不了,是为了昆曲的事情。”

盛王爷恼怒说:“什么事情一刻也缓不了,没看见我在吃饭吗?”

殷震贤说:“既然来人这么说,我就见他一见。请恕我失陪!”

盛王爷说:“叫他过来回话,如果不是紧要,我扒了他的皮!”

下人果然去传话,不多时来了一位年轻人,丰姿倜傥,更兼有一种书生意气。殷震贤一看,乃是自己少年学堂同窗,昆山正仪人,名唤何九,目前在上海的《申报》工作。何九手里拿了一篇文章的草稿过来,面色十分焦急。

众人给他让出座位,何九说:“近日来上海一些激进人士一直在提倡变革,妄想把传统文化一举歼灭。如今找不到靶子,就把传承几百年的昆曲当成旧文化的代表进行抨击。你看这篇是上海孙传芳的秘书长,留洋归来的西医博士褚敏瑜所写,字字句句针对昆曲,将这一民族国粹贬斥得一文不值。如今昆曲在皮黄、徽剧、越剧这些花部的竞争下已经江河日下,再被他们这样渲染一番,更加不堪一击。何况这个褚敏瑜是政府的官员,名气又响,他的稿件肯定会一个字不落全文发出。如果报刊发了,其他反驳的文章就不好再刊发,对我昆曲岂不是一大打击?我心里着急,所以来找殷公子商议此事。”

殷震贤接过文稿草草看了一遍,叹道:“这个褚敏瑜精通昆曲,又是个文章老手,这篇驳斥昆曲的文章能够抓住昆曲的弱点,层层剥笋,鞭辟入里,对我昆曲真是灭顶之灾!”

闵采臣接过看了几行,念道:“有人妄言昆曲是‘和平之表,文化之符’,声称‘欲睹升平,当复昆曲’。若是复昆曲遂可以致升平,只消一道命令即可,家家户户唱昆曲,难道中国便可升平了吗?文学代有兴废,昆曲衰亡自有衰亡的原因,既然不能自保于道咸之时,也决不可能中兴于既亡之后。而皮黄杂剧正是出于昆曲,而代之继盛之变音。”

何九慷慨说:“褚敏瑜也是个大才子,你看此文犀利独到,功力匪浅。如果单独发出这样一篇稿件,后面反驳文章又不敢发,这岂不成了最后定音?所以依我之见,殷公子在上海滩如今风头正盛,加上你懂昆曲,文采超人,所以请你来操刀织锦,以解此厄。我们在报刊上对发,这样才能在舆论上为昆曲争得一席天地。贤弟你看可好?”

殷震贤慷慨说:“此事关乎昆曲,我等皆是昆曲曲友,护卫昆曲当然义不容辞。不知什么时候要这篇文章?”

何九说:“报社下午就要排版,晚上印刷,明天凌晨就要派发各处,所以时间刻不容缓。”

殷震贤激情顿生,说:“多谢何九师兄来送信,我等即刻磨墨写作。”当下铺开纸卷,脑海里风起云蒸,一挥而就。众人边看边赞。玉胭脂念道:“‘水因怀珠而媚,山因缊玉而辉’,中华民族因为孕育了昆曲而文化焕然,正是我中华瑰宝,盛世元音。”说得实在太好!

徐英若说:“贤哥哥此文,阐述昆曲出身之贵,文辞之美,演出之雅,教化之用,正是藏珠缊玉之民族精粹,真能令人心服。”

殷震贤将写就一文呈与盛王爷过目,盛王爷连连点头。交给何九,何九赞道:“贤弟真是文采风流高雅之人,我马上回去排版,不要耽误了时日。”说完急急告辞。

第二天,《申报》果然整版篇幅,对发了褚敏瑜和殷震贤的文章,一反一正,一贬一扬,各说其道理,各鸣其主张,相映成趣。褚敏瑜是归国博士,刚被认命为孙传芳的秘书长,文采风流;殷震贤因为研制戒烟药风头正劲,才华横溢。两个人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当下报纸一出,四方人士议论颂扬,各有各的拥戴者。昆曲在江浙沪很有基础,不少昆曲知音看到“笔战”之后都来支持三雅园昆班,三雅园生意反而因为这场论战兴旺许多。这时沪上的丹桂园、筱桂园等班底都有名旦,齐放异彩,互争高下。三雅园冯怜怜扮相绝美,音色清澈婉致,在各色女旦中独树一帜。加上盛王爷的追捧,报纸一干人等簇拥,被评选为“沪上第一名旦”,一时名震上海滩。

说来也巧,当时沪上的“书寓”闻风也在评选花魁。各个书寓互不相让,促蜂引蝶,最后将群玉坊书寓的泓四小姐评选为上海滩第一花魁,号称“花国大总统”。一干小报将泓四照片印在报纸上各处散发,中医学校也送进来许多。众人看那“花国大总统”果然容貌绝美,倾国倾城,恨不能早日一见。一个是“沪上第一名旦”,一个是“花国大总统”,都在报纸左右页上,整个上海滩都在评头论足。

中医学校这边的学生也看到了报纸,胖子当下指着泓四的艳照对茂仲景说:“今年评选的‘花国大总统’还真是不一般,那眼神真有勾魂摄魄的魅力,我们什么时候去会会!”茂仲景只看了一眼说:“这种女人,想要多少都有,有什么稀罕的?还有一种女子,‘窈窕淑女,寤寐思服’,却不知怎么去追求。”

胖子诧异说:“你看中哪位女子了?看你的样子,哟,失魂落魄的样子,看起来一往情深哟!”

茂仲景笑笑不言。茂仲景聪明过人,心性也高,他出身浙江贵族,亲戚人脉在京城的也有许多,上学期间就常常在外面交际,结识不少达官贵族的小姐,也都看不上眼。唯独见了徐英若一回,魂灵儿仿佛被勾走一般,朝思暮想,不能忘怀。暗中托人打听徐英若的情况,才知道是总理府徐次长的女儿,一心一意要追求到手,生怕别人抢了机会过去。这时候中医学校临近毕业,家中催促要他出国留学,茂仲景哪里舍得这时候出去?于是由家中出资,在上海南浦那边开个大药房,兼一个疗养院,中西药都卖,取名就叫“德茂药房”。平时没事,就隔三岔五来找中医学校找殷震贤玩。殷震贤心性善良,不屑于用心猜忌别人,也和他一起交游玩耍,两个人的关系反而比上学时更加亲密。

巫继臣因为古文功夫好,也在中医学校的药房里帮着抄处方。一次出诊回来,天已傍晚,在街上捡到一个皮包,款式质地非常高档。巫继臣自小秉承家教,修养极好,于是就在皮包遗失的地方苦等失主回来。过了有两个时辰光景,天已全黑,对面忽然急匆匆过来几个英国人,一路低头寻找什么。巫继臣将丢失的包送上,那些人打开包裹,看看里面票据、单子厚厚一叠,花花绿绿的票子都在,十分感激,非要取出钱感谢巫继臣。巫继臣分文不图,执意告辞。其中一个英国人用生硬的中国话表示,自己正准备请一个中国文书做助理,问巫继臣是否愿意去做。巫继臣才知道英国人在虹口那边开了一个银行,有很多经纪业务,正是学习营生的好机会,于是答应下来。回来和余怀英等说明理由,就到英国人的银行做事去了。殷震贤见他有这么好的机会,心里也暗暗为他高兴。

殷震贤接手中医学校以后,一切都按余怀英先生原来的规矩办,不懂的事情还有余怀英坐阵,生意往来都慢慢进步。这天看到几个应诊之人贫困不堪,在外面犹疑不决似进非进。殷震贤道:“先生,如今世道乱,从上海外面涌进来一些穷苦之人。他们前来患病求医,却苦于拿不出铜元,病痛惨怛十分可怜。先生常常教诲我们:‘术无德不行’,医生绝没有不救病人的道理。我想在诊所外面开个小门诊,专门接待贫苦病人,施诊赠药,这样那些贫病之人能够得到治疗,也广为传播先生的善行。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余怀英说:“现在我已经把中医学校交给你来管理,什么事情你不用请示我,自己可以做主去办。”

殷震贤点点头,于是招呼人在诊所外面又增设了个一个小诊所,专门对穷苦人家开展义诊。两三个月以后,中医学校的生意忽然大增。不仅是老顾客光临,新顾客也源源不断过来,病人来得太多,还要排号等待很久。余怀英深感诧异,说:“病人怎么忽然增加这许多?”

一位健谈的病人侃侃而说:“你们中医学校研制戒烟丸,上海滩谁不知道?如今又开设小诊所对穷人义诊,不知道救治了多少贫困之人。大家敬慕你们的医德医风,所以闻风而来呀!”

另一位病人却说:“余先生,你这么多客人光临,其实也是小门诊的功劳。你这边免费赠药的病人虽说都是贫弱下等人,基本上都是街上的车夫,商铺的门房,店铺的小伙计,还有看门的门房。这些人虽然贫贱,可是都牵连着他们的老板和雇主。那些老板和雇主生了病,问个上海的名医,没有不推荐中医门诊的。都说中医门诊有神药,料病如神,那说得神乎其神。这街上的车夫,只要是找医院的,十之八九往你们这诊所拉。你说你的生意能不红火吗?”

钱半臣拨打算盘说:“先生,我算了账,义诊所出的费用甚少,而新增的诊费却提升很多。眼下这形势,真有蒸蒸日上的味道,这真是始料未及的事!”

余怀英感慨良久说:“行医之人,德术兼修。殷震贤能做得到以德为本,广开善缘,刚刚接手没多久,中医学校就有这般发展昌盛!”

钱半臣点头说:“师傅,您真是看对人了!我现在对小师弟也是心服口服。”

殷震贤说:“弟子蒙师傅师兄厚爱,怎么当得起师傅的夸奖!不过我还有个事情要禀告师傅,就中医学校现在的规模,恐怕不能满足越来越多的病人。我看了地方,虹口那边刚建了一座四层楼房,地段也好,方便我们做医院使用,我想在那边开设一个新的诊所,扩大我们中医学校的规模。不知您老人家意下如何?”

余怀英点头说:“我也有这样的意思,都被你想到了。你放手去做吧,不要管我怎么想,我和你大师兄都一样支持你!”

殷震贤得了师傅的夸奖,又遇到中医学校开设新诊所的喜事,心里无比欢欣。晚上睡觉时朦朦胧胧做了一个梦:梦见一条河,河畔嫩草如茵,散落许多花瓣。前面似乎有个桃花林,红锦云霓般一带仙境。里面绰约一个仙子,云水幽兰,冰雪玲珑,看得殷震贤痴痴的。那仙子一笑生妩媚,原来是冯怜怜,殷震贤诧异说:“怜怜妹妹,你怎么会在这里?”怜怜不怎么答语,笑盈盈往桃花里面去了。殷震贤急急跟了过去,不知怎么与那仙子缠在一起,如坠欲河之中,沉沦跋涉了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徐英若和玉胭脂在门外叽叽喳喳说笑。殷震贤连忙起来,忽然想起昨晚的梦来,脸羞得通红。心想怎么做这么奇怪的梦,难道自己喜欢冯怜怜吗?他忽然想起冯怜怜那张清秀可人的鸭蛋脸,心里不觉有些温情。徐英若说:“你怎么这么晚起来?快出来,看今天的报纸!”

殷震贤急忙穿好衣服出来,徐英若手里拿着刚刚送来的报纸,一则大的标题非常醒目:“陆渐鸿在福建宅邸内被杀,凶手不知所踪!”殷震贤看罢大惊大喜,又把这新闻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抬眼看徐英若、玉胭脂,几目相对,会心而笑!几个人又去找其他的报纸,看看各方的评论猜测,有说是飞檐走壁的侠盗,有说是武功盖世的江湖高手,据说是刺客潜伏在院子里的高树之上,夜半进了房间。当时陆渐鸿和七姨太缠绵之后昏昏入睡,那刺客不知怎么进了房间,一刀要了陆渐鸿的命。传的天花乱坠,神乎其神。

连续几日,陆渐鸿被刺之事都是各方报纸评论的焦点。有报纸说:“陆渐鸿滥杀平民,罪不可赦,死有余辜。”也有报纸说:“陆渐鸿被杀,肯定是盘根错节的派系斗争。”更多的报纸则把重点放在刺客身上,纷纷猜测刺客是谁?有一家报纸将陆渐鸿被刺杀当晚情形描述甚详:说当晚那刺客闯入房间,数落他几番罪,说是替天行道,诛杀恶贼。陆渐鸿的七姨太吓得浑身如筛糠,那刺客说:“刀剑虽利,不斩无罪之人。”因此并没有加害七姨太,反而用帐子将刀头血一抹干净,从容而去。七姨太随后惊慌大叫,卫士赶来时,早已看不到刺客身影。那刺客竟然是来无影,去无踪。

报纸如此渲染,那刺客竟然成为国内一等一威望的侠客,各大报纸都尊为“英雄”、“侠士”,倍加赞誉,大肆宣扬。

玉胭脂含笑说道:“殷公子,你说说这刺客是哪个?”

殷震贤笑道:“不知道舅舅可曾看到报纸?他应该放心些了。”

徐英若说:“这个人倒是一个怪人,来无影去无踪的,做什么事情像风一样,一言不发,却手到擒来,真是侠士也!”

玉胭脂闻言忍不住说道:“要说来无影去无踪,倒也是的。要说毫无来头,却也不是。陆渐鸿暗杀义父,又将左侍卫筋脉尽断,这也罢了,还假冒左老先生陷害殷公子。这许多的仇怨,左侍卫是那样恩怨分明的人,自然不可以不报。那天在昆山老家你们议论起这事,我看左侍卫表情沉默,似有所思,我就想到他伤好之后必有行动。果然被我料中了!”

徐英若嘻嘻笑着说:“怪不得都说玉姐姐聪明过人,果然心思缜密。那我来问问,你还料中什么了?再给我说说?”

玉胭脂自思说得动情,有些自夸了,脸微微发红,说道:“我还真是料到了别的事情,就是不能说,一旦说出来,我怕有些人脸皮薄,和我恼了呢!”

徐英若听这话不依不饶,非要玉胭脂说出来。玉胭脂只得含笑微微说道:“我说了你别恼。左侍卫是个沉默却有心的人,我看他平时一言不发,含而不露的样子。只要遇到英妹妹讲话,也不管讲什么,他先笑笑,然后就低下头去。我偷偷瞧见了几次,所以我猜测:左侍卫对妹妹是有心了!”

徐英若听了这话,脸一下子绯红起来,怨道:“玉姐姐你也会胡说!竟然拿我打趣!你要如此说,我能说出来一百个人!哪个男人看玉姐姐不是脉脉含情的?就说我小舅舅,那是何等的沉稳老练?只要看到玉姐姐,头先低下半截,声音轻柔得害怕惊了小鸟似的,可也是对姐姐有心了?还有贤哥哥,只要看到玉姐姐,就是眼神怔怔的样子!”

殷震贤听罢连忙摆手哧哧笑着说:“你们两个好打嘴仗,千万别扯我进来!和我没关系!”

玉胭脂却红了脸,说道:“这是什么花开了?我闻到院子里面有一种淡淡的花香。”

三个人抬眼一看,架上的荼蘼花已经开了一处,洁白娇美,暗发幽香。徐英若吸了一口香气沉醉地说:“这荼蘼花的味道我最喜欢,玉姐姐最喜欢海棠花。说来也神奇,这自然界什么样的花,都有其独特之处,也会有不同的人去爱它们。”

正说话间,三个人忽然就静下来,远远看见茂仲景穿着齐整端庄的西服,手里拿着红色的帖子,往这边走过来。茂仲景看见三个人,面带喜色说:“小师弟!我的‘德茂’药房要开业,所以遍请上海滩的名流喜好昆曲的,来开一个曲会。你们一定要去给我捧捧场!你现在的名气,在上海滩管用的很!还有两位妹妹,听说都是会曲子的,所以一起来参加,好不好?”

殷震贤接过请帖说:“师兄的曲会,我自然要去捧捧场。”

茂仲景笑着说:“当然,捧场是一样,还要见识一下上海的曲友。上海滩曲子唱得好的,我几乎都请来了!巫师弟也去,还有孙传芳的秘书长褚敏瑜,你知道的。”

殷震贤听到“褚敏瑜”三个字,愣了一下,点点头,问道:“是什么日子的?”

茂仲景说:“日子就定在明天晚上!一定要来啊!两位妹妹务必要赏光啊!”

雅会使用的宴会厅很大,陆续有衣着华贵的客人进来,茂仲景和胖子一起在那里招待客人,见到殷、巫等人挥胳膊舞臂非常高兴。殷震贤等找几个座位坐下,看着客人络绎而来,竟然有舞厅的歌女,电影歌剧的明星、还有一些名声很噪的交际花。这时听见有人笑声爽朗说:“哟,我来晚了!失礼!失礼哟!”闻声走进来一位女子,身材窈窕,珠翠满头,打扮得异常妍丽出众。在殷震贤和巫继臣眼前飘然走过,但觉熏香无比。客人悄声议论说:那就是上海滩“群玉坊”著名的“花国大总统”泓四小姐。这泓四小姐巧笑倩兮,光彩照人,虽说出身书寓,可站在那些群芳中间,气势耀眼,把那些贵族小姐和明星佳丽比得都矮了半头。殷震贤经常在报纸上看到泓四小姐的照片,如今看到真人,觉得远远比照片更加明丽:但见那泓四小姐脸如鹅蛋,肤凝脂玉,水蛇蛮腰,婀娜丰满,举止行径都是受过训练的,一颦一笑都有倾国倾城的媚态。那泓四小姐看殷震贤忘情地看她,冲着殷震贤莞尔一笑,巫继臣也看得入了迷。

忽然间听见茂仲景大声叫道:“贵客到了!欢迎我们的褚秘书长大驾光临!”

一时间宾客眼光齐聚门口,众星拱月中,翩然进来一位书生模样的人,也是西装革履,外貌俊美,丰采高雅。褚敏瑜看到佳丽满座,不由得怡然大乐,说:“甚好甚好,满座皆好!”茂仲景等人连忙让为贵宾。徐英若说:“茂仲景竟然请他过来!贤哥哥,这个人可是你的对手!当初你们在报纸上争辩,他心里想必当你是他的仇人呢!”

殷震贤说:“这个人也奇怪,自己把昆曲贬得一钱不值,竟然也来参加昆曲的曲会?真是莫名其妙!”

说话间,茂仲景带着褚敏瑜已然来到面前,介绍殷震贤。褚敏瑜听到“殷震贤”这三个字,愣了一下,抬起眼睛仔细看他。殷震贤正好也在打量对方:但见褚敏瑜面色温和,书生味十足,眼睛亲切透明,对那场论战似乎毫无芥蒂之心。褚敏瑜连连作揖说:“幸会!幸会!久闻大名!”

一会儿众人入座,丝弦声起,褚敏瑜率先唱了一曲。褚敏瑜擅长花脸,声若洪钟,唱得也很有些味道。过了一会儿,褚敏瑜悄然来到殷震贤身边说:“我拜读了你的文章,心中十分敬慕你。其实我从小习学昆曲,也能按谱寻声,那年有个老艺人编纂的曲谱没有钱印,还是我花钱帮他出版,我心里也很爱昆曲的。只是身不由己,奉命操刀,写了一些违心话。想不到贤弟虽然少年,竟然有那样的文采,我们也是棋逢对手。今天有缘,我敬你一杯。”

殷震贤和他行礼。褚敏瑜说:“正经我和你还真是知音。我祖上也是学医的,我出国留学学的就是西医。只是我是滥竽充数,真正开方子治病我却不擅长的。”说完在殷震贤耳边耳语一阵。殷震贤笑笑,也悄声对着他说了一番。

这时一个娇俏的女子上来拦住褚敏瑜的腰,娇嗔说道:“哎呦秘书长,人家想你想得不知怎地,你还好在这里聊天。”褚敏瑜笑着说:“就来!就来!”又冲过来一群女子,拉着褚敏瑜就走。褚敏瑜很享受这种万花丛中拥脂偎粉的感觉,冲着殷震贤扮个鬼脸,便挟香温玉跟随那些美女去了。

玉胭脂说:“这个褚秘书长倒不像是政府里面的人,更像个风流才子。看他热衷女色的样子,毫不顾忌别人言论,也是奇了!”

殷震贤说:“我看他胸无城府,与人为善,倒是个好人。”

徐英若问道:“贤哥哥,刚才你们两个交头接耳说些什么呀!”

殷震贤说:“这个女孩子不好知道的。”

茂仲景早凑了过来,笑着说:“这家伙在法国留学,书是没有兴趣的,就喜欢动物交配,植物传粉这样阴阳交he的学问。你猜怎么着?竟然发现一种奇特的动物交配规律,结果也混了个博士出来。要知道西方的博士不好拿的,可见这人对于交配学研究之深,所以人送外号‘交配博士’。”

众人都大笑起来。徐英若说:“贤哥哥真没脸,想必刚才也是给你传授交配学问的。”众人又笑,殷震贤急了,辩解道:“哪里的话?他只是问我一些补药的吃法,我告诉他而已。”

茂仲景听见这话,预测先机似的抢先说:“壮阳药是不是?我就知道这家伙最爱研究的药就是这些。”殷震贤急忙偷偷拉他的衣襟。茂仲景方意识到这话说得唐突,连忙转换话题说:“褚公子这人性格却是极好的,人家和孙传芳是亲戚裙带,所以被孙督办胁迫着在政坛上发展,仕途上是一帆风顺。

茂仲景寻空在徐英若身边坐下。徐英若说:“你这算是什么雅会?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人过来,我以后再也不来了!”

茂仲景说:“你休这样说,这里哪个人是不会唱曲的?你就说泓四,人家的曲子不是一等一的?一开口你就知道了!”

果然泓四开口唱了一支曲子,旖旎委婉,能得七分味道。玉胭脂说:“唱得如此,也算是难得了。”徐英若说:“宫商之调,平仄之音,抑扬之节,都说得过去,只是收音还差些。”

这时正好到了殷震贤唱曲,众人都闭了口静听,听他唱的是“拜星月”之曲,吐字极圆静,度腔有筋节,运喉则清脆媚巧,收音极为纯正,无音不收。大家深为折服。褚敏瑜精通昆曲,听罢赞赏道:“果然深中肯綮,称得上是沪上第一小生了!”

殷震贤意气满满笑着回来,茂仲景说:“小师弟,你真真是有才能的,也难怪师傅那么信任你,把中医学校交给你来管。”

巫继臣听罢说:“师傅也想交付给你们,怎奈你一心要在外面开药房,还要办疗养院,要挣大钱的,不肯做罢了。”

胖子也正好跟了来,听到谈话说:“现在中医药都是采自草根树皮,廉价得很,哪里能挣到钱?你们知道吗?那个日和医院现在改成‘中西疗养院’了,现在上海的富人,看病都是既看西医又看中医,收费极贵,一个晚上要几十个银元,仍然病房天天客满。可是中医呢,一个病人下来不过几角几钱银子,重病的不过两个三个银元。所以说要挣大钱,还得挣富人的钱,来得又快又轻松。”

徐英若不喜胖子这般俚俗之语,扭头一边去了。茂仲景跟了去,拿出一本曲谱来悄悄说:“我前些时候忙着购买药材,无意中竟得了一本明代沈宠绥的《度曲须知》,看了一看,竟然颇能感悟。不知徐小姐读过这本书吗?”

徐英若诧异道:“不会是哪个人的杜撰假托吧,这本书想来稀缺得很,哪里轻易能找得出来?”

茂仲景说:“纵然是假托,也算能得曲中三昧了。我记得有讲度曲、品曲、出字、收音总决的,真能曲尽其妙,真真是好书!”

徐英若接过书看看,果然颇有见地,玩味不语。茂仲景说:“所谓‘天下好物,为有德者居之’。这本好书就送给妹妹,我原本也不配有这样的好东西。”

徐英若含笑说:“这样怎么使得?我也称不上有德之人。”

茂仲景听了这话,魂都飞出一半来,说道:“小姐不配,这世间没有配得上的人了!我只能效仿俞伯牙将这书烧了去!”

二人聊得开心,十分投机。回头看见巫继臣眼睛痴痴的,一直盯着泓四小姐如金凤彩蝶一般在万花丛中张翅炫羽,翩跹往来,看得痴痴迷迷。徐英若鄙视道:“看你们男人,平时也装模作样的。一看到美貌女子,就变得这样魂不守舍。真是可笑之至。”

茂仲景笑道:“妹妹有所不知。巫师弟这人出身书香大家,有些书生意气,什么事情都看不透,所以才会被这些美女弄得着迷。我不是这样的人。我用情很专一,遇到我喜欢的女子,我一定会有始有终始终如一的。徐小姐,我真的很欢迎你经常来参加我的曲会。”

从熙熙攘攘的曲会里出来,徐英若说:“这算是什么雅会?简直像是花天酒地的歌舞会!你看你那个巫师兄,平时也是文质彬彬一团儒雅之气的,看见那个泓四小姐眼神都痴痴呆呆的,我看魂儿都被勾走了!以后这样乌七八糟的曲会,你少叫我!我再也不去了!”

玉胭脂说:“若说曲会,总得有几支好曲子。褚敏瑜倒是一个风流倜傥的人,曲子也唱得好,就是花间流连忘返,太放纵些……”

殷震贤摇摇头笑着说:“你们别这样说,各人有各人的兴致所好。别参加了一个曲会,我巫师兄也罢,褚公子也罢,都被你们贬斥得一文不值!”

徐英若指着殷震贤对玉胭脂说:“玉姐姐!你听到没有?‘各人有各人的兴致所好’,亏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想必贤哥哥心里也有这样的雅好,要不然也不会为这样的人叫屈!”

玉胭脂抿着嘴笑而不言。殷震贤说:“罢罢罢,我服气你们了!随便你们说去!我再不言语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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