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列大概是不知道当年科里亚奇诺家族之所以将自己的城堡建在这里，就是因为这传闻吧，所以才能够出言嘲讽。
无论御前会议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总之阿伦塔特地区著名的独立城邦莱尔斯城将要加入联合城邦的传言算是传开了。当然，从不参加任何社交晚会，自己的餐厅定位也不过中档的凡开尔兄弟就只能听见最民间的传言了。
“在御前会议上首相已经同意了加入联合城邦了，现在不过是要走联合城邦那边的流程罢了！”酒客们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喝着杯中酒，叹着气说：“听说那些大人物们早就在等着这事儿了，唉，以后不知道会怎样呢……”
“这么担心干什么，其实这消息本身真实性就指不定吧！”一般来讲查因都会忙着研究那个卷轴，但因为是这种重要的事情所以他还是会参与一些讨论：“更何况就算合并了又能怎样，影响大概大不到哪儿去吧！”
“喂喂，怎么能怀疑真实性呢？”留着一脸大胡子的中年人神经兮兮地说：“我告诉你啊，我又一个朋友的亲戚，可是首相家的仆人，这些这些……”
“呃，总之，对于我们来讲大概不会有什么太大影响吧……”查因勉强保持这微笑。
“不会有太大影响？”有一次查因向兰多诺斯表述了自己的这个想法，然后这怒吼好像传到了客房里：“你看这联合城邦的法律！看，这样以后我们得多交多少税？还有这个，你看这资料，这次合并会导致多少东西涨价？就看这牛肉……”
“那个，阿兰，”查因陪着笑脸低头说：“我错了，抱歉啦，抱歉……话说，你现在怎么感觉变得怪市侩的……”
“我市侩？这店我们还运不运营了？”兰多诺斯冷下了声音：“哎呀，是哪个同情心泛滥的家伙没事儿给员工加那么多福利的啊？我要不再努力偷点儿税，算算帐，你说由那种软心肠的家伙管理的旅馆还有救吗？”
“这，他们那么可怜地跟我诉求，总不好意思算了吧……”查因擦汗：“毕竟总让我想起我打工的那会儿……而且这事儿还不是阿兰你起的头，凭什么就你能……别，别那么看着我啦，阿兰，我，我错了，我抱歉还不行吗……？要不再变回来？”
“要是那样的话我们就真的没有民心可谈了。”兰多诺斯最终以一声叹息结束了扑克脸：“算了，我会搞定的。还有，真的，别再那么叫我了，你看，我的名字一直是多个音节（Mikeashur/Landloss），你现在用一个单音节词（Lan）叫我，会很心烦的。”
查因第一次搞明白了兄长讨厌自己的简称的原因，但却带着更加不知所以的表情离开了，继续自己的工作和研究。而兰多诺斯的行为也类似，坐在原地，然后在接下来的两年里持续着自己的工作和研究。
早在联合城邦繁杂的手续和旷日持久的会议结束前好几个月的一天，兰多诺斯就完成了整份“莱尔斯加入联合城邦事件应对企划”，并迅速开始进行准备了。
“只要能够按照这份企划执行，我们的营业额将不仅不会减少，反而还会增加。”兰多诺斯骄傲地表示：“按照我的计算，利润将有机会增长到现在的二分之三到两倍不等。告诉他们吧，能够达到什么地步就是看他们的努力了。”
当查因把这件事通告给所有员工之后，没有例外的，每个人都热烈地自发表示一定要尽全力完成利润翻倍的壮举。
“查因给我们这么多福利，让大家都成为了被这整个行业中所有其它地方的职员所羡慕的人物。”格雷高呼一声说：“难道我们要让这样的老板失望吗？我们有脸面不为了白石门的关键时刻尽自己的一份力吗？”
“真是搞笑！还轮得到你这家伙来说！”
“要是不把利润翻一番，糟践了老凡开尔先生的计算，还有什么脸活着！”
“翻一番！翻一番！”
员工们的热情让查因以为自己有理由向兰多诺斯炫耀了，结果兰多诺斯只是带着无奈的微笑叹了口气。
“你给他们少量的好处，正好让他们感觉自己的生活有诸多改善，他们马上就会非常感恩你。这是没错的。”兰多诺斯认真地说：“但是，他们刚开始当然还感恩你，接着他们就会想要更多，因为在他们心目中的财富标准已经改变了。一根生白萝卜能让快饿死的人对你感恩戴德，但你若只是一直给他吃白萝卜喂饱他的话，他很快就会因为你在吃牛扒而不满，完全忘了自己是因为你的施舍而存活的。如果你再给他的话，他又会想要更多。
“所以，以后记住了，想要领导许多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们每个人都感觉到自己的生活变好了，然后就打住。总让他感觉到优越感，却永远不能让他们拥有更高的视野，尽量避免他们接触思想，让他们永远用快死的饥民的标准来衡量自己的生活，这就是统治之道。当你做到那样，他们就会永远对你感恩戴德。”
“呃，或许是那样。”查因忽然握住了拳头：“可是，那样的话，岂不是在玩弄人心吗？明明别人是在追逐更好的生活才为了你在辛劳，你却因为想要更长久地统治他们，或者，干脆就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剥夺了他们的劳动成果，最后还能做到良性循环……这种事……人们不应该做这种事。就像不应该让人从早工作到凌晨一样，人们不能为了自己的利益而统治。打着漂亮的名头，作为一个骗子来驾驭别人，还通过龌龊的方式来……这样是不对的，我绝对不愿意认同这种统治！”
一阵沉默。
“是吗，巧了。”兰多诺斯的脸仿佛大理石雕像般严肃但闪着能够穿越历史的光芒：“我也不认同。只是……算了，最近在看第一共和国时期的文献，突然有所感悟罢了。”
“所以说……”突然冒出来的清澈女声让两人都惊了一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为什么在讨论什么，呃，政治，哲学？”
“社会科学。”兰多诺斯点了点头：“开头是查因对于自己赢得了店里员工信赖的自夸。”
“所以你们是怎么扯到那玩意儿上的啊？”罗兰莉走进了房间，精致的小脸上仿佛刻着“无可奈何”几个大字。
“呃，就是因为……”查因抬了抬手臂，搞得好像是在回答老师问题的学生一样。
“行啦行啦，知道你俩记忆力都厉害。”罗兰莉叹着气说：“不过呀，我对那些破事儿可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呀！阿兰？”
“对，到时间了，走吧。”兰多诺斯站起了身。
在凡开尔兄弟回到莱尔斯的第八年，莱尔斯城并入联合城邦成为了定局。那正是凡开尔兄弟自那个初雪夜后在阿伦塔特的第十年。很不巧，他们还丝毫没有什么往北去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