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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一剑惊鸿

老瞎子说不出话。

哪儿用的了那么久,不过也就是一两天的事白宗主就把他身上的伤治好了,人家可是正道第一人啊,救他们这些屁民不过摆摆手的事。

他弱弱的、特别没底气的道,"小禾卿啊,别这样,人家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这样说不好。"

"那他要是没救你救几个月你怎么一次也不来看我?是他没告诉你我在哪儿吗?还是他把你手脚绑起来不许你出来?"

诶不是,这怎么越说越不像话了?责怪他不来看他可以,但话说的怪里怪气就不行了,人家那样一个风姿卓越的人没事绑一个糟老头干嘛?还不许他出来...

苏禾卿扯扯嘴角,笑得讽刺,"所以说他不是个东西啊。"

老瞎子:"..."

老瞎子沉默良久,干脆转身继续走,苏禾卿站在原地看他头也不回往前走,咬咬牙跟上了,也就是这人了,换个人看他跟不跟。

"小禾卿我跟你说,咱做人得讲良心,人家白宗主救了咱们还让你进问道宗,光是这份恩情还一辈子都还不完了,你别张着嘴巴就乱说..."老瞎子絮絮叨叨一路说不停,苏禾卿闷闷的跟在他身后,半响不吱声。

月明星稀,清清浅浅一层薄薄月光倾洒下来照亮眼前的屋子,这是一座大屋子旁边陪带着的小院,和他们居住的地方差不多,中间也有一个大缸里面装满了粉色的莲花。

旁边的屋子看起来就大的多了,共两层中间有个窗棂正好对着这边,从下往上看那里亮着灯人影悉悉索索的映在窗上。

"那里住着谁?"苏禾卿望着亮起灯的窗户。

"不知道,来了几个月也没瞧见过。"老瞎子摇摇头,又小心翼翼凑上去看他,"你今晚睡在这儿吗?"

"不,要回去。"苏禾卿不咸不淡的开口,没给他好脸。

老瞎子摸摸鼻子,知道他在生气,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换他他也得生气,他指指屋子里头,"要不要进去坐坐?"

"不了,我就是来看看,看你有吃有喝的就行了。"苏禾卿垂下眸,握着剑转身就要走了。

老瞎子赶忙拉住他,"你这就要走啦?别啊,你都不想知道我干嘛去哪儿吗?"

"关我什么事。"苏禾卿死鸭子嘴硬。

老瞎子张张嘴刚想说话就见面前少年低着头闷声闷气的开口,"反正你又不会告诉我,我有时候也真想不明白,咱俩到底算什么关系,相依为命十几年还是这么客气。"

"诶..."老瞎子心里也不好受,他看着少年乌黑的头发还有一颤一颤的睫毛,忍不住抬手在上面揉了揉,"我就是...不想给你添麻烦。"

"怕你以后嫌弃我,你要嫌弃我了我可怎么办哦。"他语调拖长隐约带着点调笑。

可惜面前人忒不给面子,不止没笑还歪头躲开了他的手。

他的手落在半空僵硬了一两秒,若无其事的收了回来,整个人更显得彷徨无措,隐隐带着点失落,"那你去吧,再见..."

他这么说苏禾卿还真就想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他怎么不知道老瞎子在想什么,无非就是怕给他丢人,苏禾卿不在意这些,你让他现在去跟所有人说他是孤儿是市井之徒,是小偷流氓骗子都行,那些话从小听惯了也不能从他身上割下一块肉,有什么所谓。

可老瞎子在乎,这个做了一辈子骗子勾当的人在乎他的名誉。

你能让他怎么样?他眸色深深的望了老瞎子几秒,干脆上前一撩外衫坐到了门口的台阶上,大有一副我就不走了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架势。

老瞎子怔怔的盯了他两秒,转身进了里屋,出来的时候手里提了两壶酒,下意识递一壶给苏禾卿,手都伸出去了他才想起这人还小不喜欢喝酒,总嫌弃他一身酒味。

没成想苏禾卿竟然看都不看的接过去了,豪气万丈的扯开封口的红布就狠狠灌了一口,到底是个刚喝酒的少年,被呛的停不下来,嫌弃的还回去,"这玩意怎么这么难喝?"

老瞎子到嗓子眼的责骂又咽了下去,接过酒也没嫌弃他,对着狠狠喝了一大口,嘴角无声的往上勾了勾。

苏禾卿忽地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他那把破铜烂铁的剑,老瞎子还以为他要走了,心里忽地就有点没滋没味的,还没完全咽下去的那口酒在喉咙里也变得辛辣起来,他努力给咽下去,砸吧砸吧嘴。

是没多好喝,他默默的想。

却见少年走到中间,对着老瞎子把剑举到离眼前几寸的地方,慢慢把剑拔了出来。

这个动作少年做的极好看,眸子清清冷冷的没有一丝情绪,浑身都笼罩在一股不知名的情绪里,好像就算现在有再大的事都不能惊扰到他。

也不能这么说,就是少年慢慢拔开他的剑的那一刻周围空气都凝固了,风还轻轻吹着,时间在流逝,少年黑色的发肆无忌惮在空中飞舞,好像连它都知道这是它的主场,以至于,少年拔出那把丑的一眼就能看出是路边几个铜板就能买到的剑,你也不会因此心生不满。

就算现在少年手里拿着的是根破树枝你也觉得是好看的。

苏禾卿是爱剑的,这点从他剑不离身就能看得出来,他想当一个举世无双的剑客也并不是因为中二,他是真想,做梦都想。

剑道这两个字是刻在他骨血里会上瘾的毒。

他的神情格外认真,那是从来不曾在他脸上看见的。

这人在老瞎子面前是热,在别人面前是冷,可谁也不曾让他眼里出现那种神色,好似这天地间只剩下那把剑再没有其他。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少年很少拔剑,就算是一把破剑对他的意义都是不同的,他爱惜的很,老瞎子只在上次他跟人打斗时看见过一次,这是第二次。

少年拔出他的剑,然后动了。

那一瞬间,风停了,时间停了,外面那哗哗声的树叶声也停了。

老瞎子的酒拿在嘴边,却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眼里映照出一名穿着青衣舞剑的少年,你会很疑惑,因为他眼里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

那不是顶厉害的剑,却是世间最凌厉,每一剑都是一次用尽全力,一招一式少年早已牢记与心,每一步都不曾有过半分犹豫。

十五六岁的年纪,风流肆意踏足花丛,年少轻狂纵马天涯,不过眨眼咫尺天涯。

少年舞剑,行云流水坚毅决绝,霎那间,什么温香软玉、美人三千、纸醉金迷竟都不及那无意间的一瞥。

夏铭赫是闻到了酒味才开的窗,他嗜酒如命可惜现在这群小崽子不省心他还没有时间喝酒,也不知道隔壁那人怎么这么不懂事,竟然大晚上喝酒,勾得他酒瘾都犯了。

隔壁那人他是见过的,宗主座下的小童亲自把他带过来安置在他隔壁,宗主不喜热闹,自己就占了一座山,山上种着大片大片红色的梅花,一年四季都是一片冰山雪地。

一眼望过来只他那座山最娇艳。

宗主喜静是整个修仙界都知道的事,就连那其他三位长老想见他都得先用黄泉蝶寻问,得到允许了才能进去,因着宗主这快与世隔绝的个性他座下帮他看门跑腿的两个小童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还高了内门弟子一等。

也就这些刚来外门的小崽子不知道了,小童带那人来时他还震惊了,他一眼扫过去就知道这人只是个普通的凡人,并无什么特殊之处。

这宗主什么时候也这么爱管闲事了?那苏禾卿是,这普通老者也是。

想不通想不通,夏铭赫索性也不去折磨自己,好好教着他的人,这几个月下来竟也一次没跟那人碰见过。

他施施然的推开窗,看清下方的情景时诧异的挑了一下眉,他那张脸什么情绪都可能出现,就是诧异不怎么可能。

却见下方坐着一位少年,那老者手里拿着两壶酒,少年接过去一壶一掀红布喝了一口,他啧了声,这姓苏的小崽子竟然跟这凡人老者是一起的,还喝酒喝到他眼皮子底下来了,怕不是活腻歪了。

少年许是第一次喝酒,被呛的咳嗽了起来,他咧开嘴笑了笑,听见少年抱怨这酒难喝又在心里嗤了声,你懂什么,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酒可是这世间最好的东西,俗话说得好啊,一醉解千愁。

少年可听不见他在想什么,站起来像是想走,他忽地就失了些许兴味,这少年有时候也挺好玩的,跟只打不死的小强似的,你看着就想多折磨折磨他,最好让他跪地求饶才好。

出乎意料的,少年没走,还跑到中间站着拔出了他的剑,不得不说这人真是耍帅的好手,随随便便的一个动作你眼珠子要想从他身上挪开就难了。

不过这少年不会是想舞剑吧?他一个才来剑宗几个月的小崽子舞什么剑呢?玩泥巴去吧。

夏铭赫虽是这么嗤之以鼻的,心里某个小角落又无端期待了起来,奇怪,他金丹后期没事期待一个练气期的练剑干嘛?

他正泛着嘀咕呢,底下那少年动了。

动了。

夏铭赫可比老瞎子有见识多了,更何况身在问道宗的剑灵山,那见识起码隔了一整个问道宗合起来还不够,可老瞎子看愣了,他也看愣了。

正如他所说,他见过很多的剑,有的剑凌厉、有的灵活、有的气势磅礴宛如千军万马过境,可独独没见过这种剑。

它很凌厉更决绝,每挥出的一剑都抱着最后一剑的想法,它很多变很狡猾,不时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银色的亮光,快的看不清,挥剑的人没有多厉害,可挥出的剑却让人心神震撼,看着那把剑,那个人,你眼里便再也容不下其他了。

一剑孤鸿了无言,石破天惊纵使然。

那一刻,夏铭赫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一向冷心冷清的白听寒会将这人收于门下了。

他是天生的剑者,为剑生,惊动天下,为剑死,扬名四海。

苏禾卿舞了一夜的剑,不知疲惫、忘乎所以,沉迷其中,那下面坐着上面望着的人也看了一夜,等他停下来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脑门上全是汗,他豪气万丈的拿衣袖一抹,眸子左右转了转最后落到老瞎子拿了一夜的酒上,上前几步一把抢了过来。

他似是渴极了,一口气喝了大口,少年人不长记性,这人生中第二次喝酒也被呛着了,老瞎子赶忙起身拍着他的背。

苏禾卿咳了半天心气总算顺了,擦擦眼角咳出来的眼泪,偏头抓着老瞎子扶着他的手,嘴角还有酒渍,身上都有一股汗臭味,隐隐有几分狼狈。

也只是几分罢了,少年就算狼狈起来也是令人挪不开眼珠子的。

老瞎子听见他带着三分欢喜七分骄傲的问,"我厉害吧?"

他是需要鼓励还有证明的,更何况确实是厉害,老瞎子毫不犹豫的点头,"厉害,我家小禾卿是最厉害的。"

他脸上也跟着带上骄傲,这话说的前所未有的真情实意,他家小禾卿是最厉害的。

"那可不"他骄傲的扬起下巴,脸上跟着就笑开了,眉眼弯弯,比那天边正缓缓升起的太阳都耀眼夺目,看着不仅不骄纵还十分讨人喜欢。

"我比他们都厉害,没人教我剑我就自己看,一边跑步一边看,看了几个月所有招式我就全记得了,我敢肯定,他们都没有我厉害。"

"是是是,我家小禾卿最厉害了。"老瞎子忙不迭的点头,却听少年缓声道。

"所以你不用觉得会给我丢脸,我比他们都厉害,可我是你养出来的,你应该感到骄傲,你一手抚养长大的人比那些被万千宠爱着的人厉害。"

老瞎子怔怔的看着他,久久说不出话。

苏禾卿还在蹙眉凝思,"不是有句话叫母凭子贵吗?你可以靠我富贵。"

你可以靠我富贵...

老瞎子活到现在这个年龄,这一生都听过无数的话,好话坏话谄媚的话,却从来没有听过这么真情实感催人泪下的话。

他含辛茹苦养了十五年的孩子在一个月色清朗的夜晚舞了一夜的剑原来就是为了告诉他一句。

我现在比他们都要厉害,你可以靠我富贵。

脸上落下一片凉凉的东西,老瞎子猛地偏过头去不想让苏禾卿瞧见,苏禾卿却板着他的肩膀,认真且执着的擦干他脸上的泪水。

"哭什么?长得又不好看的人哭起来是得不到怜惜的,不许哭。"

"我都这个年纪了还好不好看..."老瞎子被他的话逗笑了,目光不经意往上一扫。

苏禾卿见他停住,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视线正正与夏铭赫的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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