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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一腔孤勇

他愣了愣,左右张望硬是找不到一处目光的着落点,最后抬头盯着天上的月亮,雨过天晴后就出了月亮,要不怎么说夏季的天孩子的脸呢,被一场大雨洗刷后的夜晚月光皎洁如星辉,连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倾城看了眼他紧张兮兮的样子,笑了,"我就随口说说,哪儿敢真对你下手啊..."他摸摸鼻梁,也有点不确定,"但也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我要是真一不小心把你害死了,你别来找我啊。"

赫连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行吧,不来。"

本来是他开玩笑说的,可听到他这么斩钉截铁好像是怕真给他添麻烦的语气倾城心里又有点不痛快,他把带子扔到他身上,满脸不高兴,"你自己来吧。"

赫连珏张了张嘴,拿起带子自己给自己系上了,眼睛陷入黑暗,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所以当那个人扑上来抱住他时所有的感觉才会那么清晰。

他很紧张,手心都是汗,抱他抱的紧紧的,手死死的拽着他后面的衣服,他忽然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不该同样抱回去,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呢?

手抬起又放下,重复了两个来回还是没勇气再放上去,最后只放在身侧紧紧的握成拳。

倾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注意到他的手在干什么,他只是想抱一抱他,在他说出那句他要成亲时就想了。

就抱一抱而已,什么都不想,这会让他产生一种他是拥有着这个人的错觉。

他的脸埋在他的胸口,眸子闭着,他看不见,那人也看不见,所以他可以心安理得说一切他想说的话,要是第二天一早今天发生的事能全部忘记就更好了。

"我们这会是最后一次见面对吗?"他问,其实他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本身就没有什么意义,反正以后肯定不会再见了,可问一问总是好的,那样说出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话时会更加有勇气。

"嗯"赫连珏应了声,无比庆幸此刻他的眼睛被蒙上了,看不见了有些话就会好开口很多。

"那就好..."倾城嘴角往上翘了翘,抱的更紧了,"接下来我所说的一切你都不要回应,就把自己当一根木头就好。"

"其实我挺讨厌你的,真的,一见面就跟踪我,还霸占我的床,酒醒了也不离开,一副无赖嘴脸,谁家乞丐也没你这么不要脸啊..."

他说着说着就笑了,"直到你跳下水的那一刻我都是讨厌你的。"

胸口湿湿的,好像是哭了。

"谁知道你会跳下来啊,真的,我当时都以为我死定了,凉透了,甚至都开始在想临终遗言了,就听见扑通一声,恍惚之间我就看见一个身影向我游来。"

"那种感觉真的是无法言语的,你自己都以为你死定了,忽然来个人给你了生的希望,任谁来这辈子都忘不掉了吧?"

"所以啊赫连珏,我是真的很感谢你,也是真的很讨厌你。"他蓦地放开了他,板着他的身体给他转了个身。

怀里骤然落空,赫连珏还没开始失落,身体就被转了一转,脑后系着的绳子一点点松开了,他还没理解出这是个什么意思。

倾城又凑近他,在他耳畔轻语,"感谢你和你来招惹我算是两两相抵了,但是讨厌你这个事就得好好论论了。"

他扶着赫连珏的手猛一用力,赫连珏本来就没反应过来,身体还离湖边贼近,在他惊慌的转过头时只瞅见了一张满脸泪痕的脸,那瞬间他心都提了上来,满心满眼的难受。

倾城就站在湖边看着,说要推下去就真的推下去了,谁让是这人先来招惹他的呢?喜欢是一回事,白白浪费一腔孤勇又是另一回事了。

就是湖边的风有点大,沙子吹进人眼睛里眼泪刷刷的往下流,搞的跟他有多伤心难过似的,他才不呢,他可开心了,人家成亲又跟他没什么关系。

真是的。

倾国有一搭没一搭的浮着茶杯里飘上来的茶叶,眸子也如那沉在杯底的茶叶般暗沉,面上却不显,依然是那副快要乘风归去的高岭之花模样。

坐在他对面的是安定王,荥昭的父亲,一个只活在传说中的人物。

刚见到时倾国都愣了一愣,这安定王长的和他想象中的模样不同,偏偏对这位王爷的记载极少,比起他荥昭倒是出名许多,也没人说过他什么模样,他还以为王爷应该是一个大腹便便如之前那个假富绅那样。

后来一想,又觉得理应如此,要不然也生不出荥昭那般精致的小孩儿。

想到那个小孩儿,他心里难免多了几分担忧,这王爷找他的目的不言而喻,也不知道该说荥昭傻呢,还是说他虎,居然还真敢把这事说给别人听。

他啧了一声,真当人人都像他那般好脾气,被轻薄了也能当做一场梦?得了吧,有些人光是听听就受不了了。

不止他在打量赫连清萧,赫连清萧也在暗暗评估倾国,一身普通的白衣,袖口绣了一个鎏金图案,模样生的倒是不错,眉目如画,鼻挺唇红,尤其是像现在这样低低垂着眸,从他的那个角度看过去睫毛时不时轻颤一下,又长又翘,都快颤进人心口里了。

就是唇忒薄了点儿,都说薄唇的人冷情。

他幽幽的叹气,这要是位姑娘该多好,别说青楼里的,只要荥昭不介意,哪怕是其他地方的他兴许都能同意。

倾国抬起眸子扫了他一眼,眼里闪过点儿疑惑,似是不明白他好好的叹什么气。

赫连清萧这一看,好嘛,那双眼珠子清清淡淡的,面对他时更是不卑不亢,完全没有一点儿害怕还是怎样的情绪,他忽然就有点理解他儿子为什么会被拒绝了。

这人活的很清醒,荥昭那种还在做白日梦的年纪哪怕不是男的他都不会同意。

预感到了这次谈话或许很简单就能达到双赢的效果,赫连清萧情不自禁从嘴里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

倾国这次没抬眸,盯着某不知名处发呆。

赫连清萧清清嗓子,终于开口了,"荥昭从小就很可怜,一出生就没了娘,我也...因为一些原因不能陪在他身边,他几乎是在管家仆人的看护里长大的。"

提起荥昭他眸子暗了暗,再怎么说都是亲生的,面上不管怎么说,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亏欠的。

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无法自拔,对面那人也抬起头看着他,还是那种漠视一切的目光,赫连清萧努力盯了几秒,硬是没在里边儿瞅出点儿什么。

他咳了咳,继续道,"也因为如此,他的思维很简单,总觉得这个世界是好的,根本不知道流言蜚语的力量有多么恐怖..."

他笑了两声,也不知是讽刺还是什么。

"别看荥昭现在名声不好,可他们潜意识里也只是觉得荥昭是个小霸王、不学无术,花花公子罢了,这种认知并没有超出他们的想象,是在他们能接受的范围里,可一旦超出那种范围..."

他直视倾国的眼睛,前所未有的认真,"那时候,一人一口吐沫星子都可以淹死人。"

倾国没说话,看着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仰着头对着灯光,却又用手挡掉了,"凡人的世界就是这样的,你与一两个人不同没什么,可你要与绝大多数的人不同,那你就是异类。"

"...是怪物。"

倾国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赫连清萧说完就沉默了下来,也不知道他说的话戳到了哪里的痛处,整个人都萎靡了起来,虽然面上不显,但身上骤然笼罩了一股浓浓的悲伤。

搞的他想视而不见都不行。

他干脆从怀里拿出那根翠丽笛子,抚摸笛子的时候猛地想起来给荥昭做的那根和他自己的是同一根竹子,眉头不经意皱了起来,盯着笛子看了两秒,又装作不在意的松开了。

清脆婉转的笛音在房间响起的时候赫连清萧都懵了,没搞明白他怎么忽然就吹起了笛子,不过很好听就是了,他应该没吹曲子,就是瞎吹,想到什么吹什么,但很诡异的一点也不杂乱。

像雨后山林里花草上的雨水啪啦啪啦落在草地上的声音。

不知不觉就让人心平气和起来。

倾国随意吹了两段,本来也就是随便吹吹,什么时候停也是随意的很了。

赫连清萧盯着倾国仔细打量了两秒,发出一声感叹,"真是个好孩子..."还知道用笛声来宽慰他,就是可惜不是个女的。

倾国还是用疑惑的目光瞅着他,这次比刚刚多带了点纠结和不解,不是,我就是吹个笛子把你从发呆中叫醒,怎么就成好孩子了呢?

他没敢多去琢磨,富贵人家的想法一向是他搞不懂的,他微微沉吟,琢磨着措辞,"我七岁父母就把我卖进这里,原因是家里弟弟生病了没钱治病,似乎每家父母都比较偏心小的那个?"

他皱着眉,纯粹的不解,平淡的语气更是像在述说别人的故事。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一个男的给卖进青楼..."他笑了笑,竟是难得的真心笑意,"刚来这里很不习惯,就算这里比那个家好太多了,可还是想回去,偷偷跑过一次,被逮了回来,还带回个小尾巴。"

"后来他们看的严了,我也就跑不出去了,那个小尾巴倒是挺开心的,每天都惴惴不安的,生怕有一天会被赶走,我也被他感染,想着哪里过不是活呢?"

"我们就这样在这里生活了下来,这一来就是好几年,亲眼看着它一步步变成皇城最大最好的青楼。"他说到这儿语气竟然有一丝淡淡的骄傲,与荣共焉。

赫连清萧的目光在他讲话的时候一点点变了,倾城注意到了,侧过头,淡淡道,"您不用用这种目光看我,比我惨的多的是,我说这些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获取你的同情。"

"只是你说荥昭过的惨有感而发而已,至少在我眼里,他的生活是我梦寐以求的,惨是不惨,就是没见过自己的母亲有点儿可怜,但您也不用觉得亏欠他什么,有些事是站在那个位置,身不由己做下的决定,在这个时代,能投生在那样的家里已经是最大的幸运。"

心底涌上万般心绪,赫连清萧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别看荥昭不说,府里的仆人不说,可他们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疑惑和埋怨,是啊,天底下哪儿有他这么不靠谱的爹呢?生下以后就跑了,几个月能回来都是稀罕儿事了。

赫连清萧张了张嘴,此时此刻无比理解荥昭的感受了。

喜欢上这样的人好像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

倾国看他那样还以为他是还想补点儿什么好打消他的心思,抢先道,"您放心,我和荥昭不可能,不论性别,单单论脾性他都不是我喜欢的。"

赫连清萧有点想同情自己儿子了,忍了又忍,还是把那梗在喉咙里的狗血憋了回去,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真是个好孩子啊..."

倾国轻轻点头,"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告退了。"

赫连清萧看着他走到门口,眉头皱起又松,还是心一狠叫住了他,说出了他这次来最大的目的,"如果,必要时候,可以请你离开吗?"

他自己都觉得难以启齿,只瞅着窗外乌漆麻黑的夜空,轻声低喃,"荥昭脾气犟的很,也不知道随了谁,你不让他彻底死心他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倾国脚步一顿,眸子比刚才暗沉了好几分,"您,不觉得有点过分了吗?"

语气隐隐暗着怒气,暗潮汹涌的。

"您自己都说了,您是他的父亲,他怎样是您的事,凭什么让我离开?"

赫连清萧有些诧异的看着倾国,刚才还谦逊有礼的样子,差点就让他忽视了他外貌的冷,还以为就只是长成那样了,结果嘛好家伙,被触到逆鳞表现的咄咄逼人,比他还凶。

一点儿当王爷的尊严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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