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在房间里老远就响起一道急急忙忙的声音，苏禾卿还没来得及去看，就听那声音从老远变成了近在咫尺，一个晃眼，那牛头马面就过来了。
"大人，那恶鬼又在兴风作浪了，阎王大人让您和这位..."马面的目光在苏禾卿身上转了一圈，"去把她抓回来。"
"你说的恶鬼便是他抓错的那位？"苏禾卿挑眉，似笑非笑的盯着君陌尘。
"...是"马面犹豫了一秒点头了。
"那便去看看吧。"苏禾卿点点头。
第一次用鬼差的身份出门对于苏禾卿来说简直是个新奇的不得了的事，不过玩了两次就厌了，那些活人都看不见他，就算是对着人家做鬼脸人家也看不见，反倒是他能看见一些其他出窍的鬼魂，他还没来得及逗就被牛头马面收走了。
到地方一看，牛头马面说的恶鬼没看见，反倒是在角落里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穿着白色裙子的鬼。
"这就是那个作恶多端的恶鬼？"苏禾卿伸出小拇指掏掏耳朵，"怎么看都普通的很，而且...这是个女的吧，怎么会抓错呢..."
话音未落，那一直在角落里坐着的女鬼忽然抬起头，空洞洞的眸子死死的盯着他们，脸上有一道血泪划过的痕迹，嘴角咧成了一个人类不可能到达的弧度，之前一直低着头将自己裹成一团所以没发现，她的胸口空荡荡的，那里，没有心。
苏禾卿也只是愣了一下，之前一直在忘川河，那里什么样的鬼都有，比她这更恐怖的他见的多了，因此很快反应过来，看着那女鬼勾唇笑，"倒是我小看她了。"
君陌尘闻言很迷茫的望了他一眼，不懂他这老子天下第一的迷之自信是从哪儿来的，算了算了，或许这人就是这么没脸没皮。
那女鬼却不给他们反应时间，张牙舞爪就要扑上来，许是就算成了鬼也知道柿子照着软的捏，她扑向了苏禾卿，在距离越来越近的时候那本来就大的违反生物学的嘴更加大的出奇，像一个洞，空荡荡的，可以把苏禾卿整个吞进去。
牛头马面不忍的偏过头，君陌尘表情还是淡淡的，眼珠子都没转一下，对于这女鬼马上就要吃掉他的便宜同事没有一点怜悯之心，他们都觉得，没有他们的帮助，这苏禾卿一定会在这女鬼身上吃点苦头。
嘭一个白色物体呈流线型飞出几米远，三人表情颇为一致的盯着苏禾卿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拳头，只见他眼含嫌弃，眉目藏在面具下，估计是皱着的，理了理丝毫不凌乱的衣裳，"张那么大嘴干什么，吓死个人。"
估计是苏禾卿下手有点重，女鬼倒在地上挣扎了一下，没爬起来，居然就那样嘤嘤嘤的哭了起来，真的是嘤嘤嘤，奇怪的是，女鬼长成那个德行，声音居然是一个二三十岁女人的声音。
苏禾卿咦了声，走近盯着她看了几秒，蓦地发现这女鬼长得还挺清秀，前提是忽略她有点瘆人的眼睛和大嘴。
那女鬼见这带着面具的怪人竟然还凑近自己盯着看，即使五脏六腑都疼的跟被打碎了一样，还是坚持往旁边挪了挪。
苏禾卿挑眉，他这是被鬼嫌弃了？
"牛头马面，过来把她收了吧。"现在这世道，一个鬼也敢嫌弃他。
牛头马面磨磨蹭蹭的竟然没动，"这是心有恨意的恶鬼...收不了，要么强行弄死，要么就是帮她疏解心中的恨意，方可自行消散。"
"哦"苏禾卿没多大反应，"那弄死吧。"
"...不能弄死"牛头马面颤颤巍巍的说，不知为何竟然有点怵他。
"这又是为何？"苏禾卿这次转过了头。
牛头马面抖了抖，被那双不管什么时候都像是含着情，无言也醉三分的眸子盯着，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恨，恨意若不消散，会滋长邪恶，邪恶若是强大起来，这天下会大乱。"
"哦"苏禾卿轻轻应了声，似是在思索，最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也罢，反正无聊的很。"
苏禾卿上前一步用脚踢了踢地上装死的人，"说说看，到底是什么让你变成这样的，说不定我会帮你..."
"你真的会帮我？"女鬼浑身都疼的厉害，不知道苏禾卿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但听到这话她又好像又有了很多的力气，竟然从地上爬起来抱住苏禾卿的腿。
苏禾卿挑了一下眉，竟然没有嫌弃这个女鬼的手碰到了他的衣裳，只是道，"你先说，说完我再决定要不要帮你。"
君陌尘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这个人挺怪的，怪这个词一般都是别人用在他的身上，他看谁都一样，却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也会用怪这个词来形容别人，这人明明看着就是一个没心没肺没脸没皮的人，话还多嘴还贫，居然会因为不能杀而帮助别人？
女鬼放开了苏禾卿，坐在地上，估计是觉得那样不好倾诉，她将自己裹成一团，本来就没多大看着就更加娇小了，鬼应该是感觉不到冷的，但她浑身颤抖着，像害怕又像是仇恨。
"我是从农村里出来的大学生，他也是...我俩是村里唯一考出来的人，他们都为我们骄傲，我爸妈也是，他是我男朋友..."女鬼将自己抱的更紧了，"我们从小就在一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们上的也是一所大学，我们是情侣..."
许是事情过去有一段时间了，女鬼提起这件事神智都不太清醒，说话都颠三倒四的。
苏禾卿听了半天才从中截取到关键词，农村大学生，青梅竹马男女朋友，他砸吧砸吧嘴，有点乏然无味。
女鬼还在继续诉说，"他长得还不错，像个白白净净的书生，我爱他，但是他不准我将我们的关系说出去，我理解他，因为他很优秀，越来越优秀，渐渐的，我开始仰望他...他身边有很多爱慕着他的女孩，可是他都不为所动，我为他骄傲。"
"我一直坚信我们会在一起，会结婚，会有一个聪明但鬼灵精怪的小孩，我们，会在一起一辈子...可是直到那一天，我看见他挽着一个女孩的手，他们的模样很亲昵，他脸上挂着我从未见过的笑容，他看见我时愣了一下，接着像不认识我一样从我旁边走过..."
"我手里拿着的书掉了，在他从我身旁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一瞬间，我听见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可是我还心存侥幸，我去找他，可为什么偏偏让我看到那样的一幕..."女鬼的手握的死死的，空洞洞的眸子迸发出一股巨大的恨意，她周身的气息也发生了变化，原本她周围就有一层黑色的雾，现在这雾变的更浓了。
"冷静点。"额头被人碰了一下，冰冰凉凉的，很舒服，女鬼一抬头就看见刚才那个暴力狂微微弯下腰，食指在她额头上轻点了一下，声音是那样的好听，如山间泉水击打松林发出的声音。
她抬头对上那双眸子，才发现这人有一双那么好看的眼睛，像狭长的狐狸眼，却又没有那么妩媚，却又比狐狸眼还要妩媚，垂眸是乖巧，转眸是风情，直视是冷漠。
心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
"被我撞破了那种事，他也就干脆和我撕破脸了...我永远也忘不了分手的那天晚上，那是一个雨夜，我一个人跑在漫天雨水里，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后来我发高烧了，住了一个星期的院，等我再回学校，我发现，他和那个女生公开了，原来那个女生是学校董事的女儿，真正的白富美，与他在一起多配啊...所有人都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只有我，只有我知道他们俩究竟有多恶心！"
"我恨他们，我要让他们身败名裂，可是我没用，那个女生的父亲是学校的董事，我没有闹出一点水花那个学校就没有我这号人了...就这样回家吗？我做不到，我一定要活出个样子，我要让他们后悔...我什么都干过，就这样顽强的在这座城市活了下来。"
"时间久了，我对他们的恨渐渐快没了，我就安慰自己，谁年轻的时候没有遇到过一两个人渣，可是又是在一个雨夜，我被绑架了，绑架到了一个医院，我从头到尾都没能说出过一句话，就那样被推进了急诊室，原来，是那个女人的心脏衰竭了，她需要与她匹配的心脏，这样的几率太小了，偏偏那个人还是我..."
女鬼的窟窿眼渐渐流出来一些红色的液体，她像是没有知觉一样指着远处川流不息的车海，那里还是一片繁华，空洞洞的胸口在此刻显得尤为可怖，"你永远都想象不到，当黑暗降临，华灯初上，整座城市都陷入沉睡，一些阴暗的角落里会发生着什么。"
"那里的光，是照不到这里的。"
说完了心事，女鬼彻底安静了下来，像一座不会说话的雕像。
苏禾卿看着她，眸子淡漠如水，面具里的脸也是没有表情的，衣袖翻飞，青丝飞舞。
女鬼的眸子亮了亮，不过一瞬就又熄灭了。
"下一次，眼光擦亮一点。"
女鬼扯了扯嘴角，想笑，但这个动作对她来说有点难度，就算笑了也很恐怖，她干脆不难为自己了。
"没有下一次了，我们消散了就是真的消散在这个世界上了，不会轮回了。"
苏禾卿迈开的脚步一顿，扭头看着她，女鬼还是那个将自己抱成一团的姿势，低着头喃喃自语，"真傻，可就是...不甘心啊。"
苏禾卿也只是停顿了一下，转身，似乎是要走了。
女鬼有些失望，可人家说的也只是考虑一下帮不帮她，再说，她现在已经说出来了，感觉不是那么恨了，就是还有点不甘心，他们现在完全可以杀了她。
意料之中的事，谁会为了一个鬼去伤害人类呢？这可是违反三界法则的，所以，不要那么失落。
女鬼这样告诉自己，可还是没忍住，伸手将自己的脸埋了起来，低低抽泣着，却见那已经走了几步远的人忽然回过头。
"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