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趣 > 九州列国传 >九州列国传

第六十一章 江边鸥鹭莫相猜

她并不确定同行女眷中,藏着多少晋国的细作,尚且也不能确定,身边亲近的姐妹是否与虎谋皮,所以暂时不可打草惊蛇。

可若抵达图江,饮宴结束后,各自而去,便是放虎归山。

即使晋国老儿监视妫翼的目的尚未达到,这些散落各地的细作,将来可否威胁到陈国大厦倾倒,也未尝不是隐患。

进退两难全时,葛生便叫百里垣壹设了一场生死局,她以歌为约,与忠贞家国的姐妹们投水明志。

妫燎原先所设的三座祭城皆是临水,所以她们对《念》这首歌谣,以及背后的故事,早已烂如指掌。

她们听懂了葛生的意愿,便燃尽最后的火光,为妫翼照亮了前路,驱赶了陈国将暗的天日。

她们没有一人背叛妫翼,皆是坚贞如北回鸿雁,视死如归。

残月行至中天,夜更深重,躺在妫翼怀中的女子忽然七窍涌血,低声沉吟。

水畔萤火,刹那摇曳,散尽最后一丝光热后,留下一缕青烟,随风而逝。

妫水起潮,堤岸上的鲜血,染红了泥土,顺着江水潮去,散入水中,染漫半江殷红。

撕破夜幕,终出日光。

妫翼回到神殿,在夜玘桃的服侍下,擦净了身上的血迹。

她目光空空,直到百里垣壹来禀报审讯结果。

晋国安插的细作被一网打尽,便是假装前来图江,与伪装成与晋国细作对应着的亲属,也未能逃脱。

妫翼望着百里垣壹呈上前来的人皮面具,忽地想到了安阳金娥楼中的那位蛊女,鸑鷟。

她额头发沉,近乎伏在案上,昏昏欲睡。

夜玘桃取三滴莲蕊露涂抹在她合谷穴上,往复揉搓。

“他们用死去陈国女子脸皮制成面具,借以此混入归国女眷之中,前来图江城与她们相认的亲属中,也有一部分是提前抵临,接应她们的刺客。”百里垣壹抬头见妫翼神色恹恹,便又道:“倒也是有那么寥寥几人,当真不知所归的亲人是晋国细作,眼瞧着从她们脸上撕下的人皮面具,气得发狂,若不是有人按着,大约已然将假冒亲人的晋国细作抽筋扒皮。”

妫翼缓缓抬起头,沉静地询问到:“可否确认是无辜之人?”

百里垣壹稍怔,忽而有感自己方才的同情有些多余。

”已然确定,这几人皆可回答的清楚家中住址以及家中老小姓名年岁,甚至左邻右里的名字,也知如今所在的城郡,城令是谁,盘问无错后,便由城令放归出城去。”百里垣壹回道。

“暗中派人跟着他们,若发现不对,即刻斩杀,不留活口。”妫翼抽回手,抬起头,眼中一片冷寒。

这样的冷寒叫百里垣壹和夜玘桃颇感惶恐。

“那些细作要如何处置?”百里垣壹问道。

“将她们拉去水边砍杀,骨肉烧成灰烬,埋在堤岸,受万人踩踏。”

夜玘桃背脊发凉,她本能地去拉妫翼的手,试图给予她自己的温暖。

“师父。”她轻声唤道。

妫翼眸中逐渐回温,却依旧漠然肃杀。

她长叹一声,与夜玘桃道:“孤这一身衣裳染了血,为孤换一件衣裳吧。”

夜玘桃点了点头,紧随百里垣壹一道出了门。二人于中庭分开,一个前去处理晋国细作,一个寻掌衣女官索要妫翼常服。

经昨夜变故,掌衣司备好的吉服显然已经不适用,此行来图江城本是喜事,所以掌衣司仅带一身素服以备不时。那套素服被压在木箱最下方,夜玘桃前来讨取时,几位小司正在加紧打理。

夜玘桃稍微坐了一会儿,待素服褶皱熨烫妥帖,焚香熏染后,才捧着衣裳往回走。

神殿之中静谧无声,隔着屏风,夜玘桃以为妫翼睡下了,便轻手轻脚地将衣裳放在一旁。她投入香炉中些许安神香料,移回炉鼎时,不小心打翻了茶碗,弄出清脆的声响。

她连忙回头去望屏风,见内中并无动静。

她心中隐约升起不安,疾步走入屏风后望,却不见妫翼踪影。

她于神殿中四处翻找,发现妫翼贴身的物品全都不见了。

夜玘桃找到百里垣壹时,她正在妫水堤岸。

堤岸大火弥漫,黑烟中的气味令人作呕。

夜玘桃顾不得烟熏火燎,用帕子遮住口鼻,与她言明妫翼失踪之事。

百里垣壹似是心中早有预判,吩咐随行亲兵处理后续事宜,与夜玘桃一同往城令府上去。

二人见到柏生时,他正跪坐在廊下,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面前几案上的一支卷轴出神,待二人走近,他才有所察觉。

“国君可否有来找过你?”百里垣壹问到柏生。

柏生点了点头,道:“国君与我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便将这支卷轴交予我,令我今日便出城往圣安去,亲自将卷轴送到仲优手上。”

“你可有打开看其中内容?”百里垣壹道。

柏生摇了摇头“国君信任我,我怎能负她?”

百里垣壹如释负重地叹了一口气,转身与夜玘桃道:“你即刻便启程,前追宋国公,将图江城发生的一切,一字不落地与她说明。”

“柏生城令,劳烦你带着卷轴,亲自走一趟圣安,我会派百里玄一同与你北上,护你周全,如今国君做出了选择,我们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我等人臣,竭尽全力助她一臂之力。”百里垣壹道。

“将军如何竭尽全力助她一臂之力,帮她刺杀晋国公吗?”夜玘桃神色焦急地扯住将去的百里垣壹。

百里垣壹回首,见她眸子清亮,即便在严肃的质问,却在无意中四散着少女的俏皮。

她很聪明,甚至比自己还要聪明。想必,在她发现妫翼不见的时候,便已经猜到妫翼去了哪里。

“你这般了解她,怎会不知,有我无我,都不会改变她所执着的事物,她若是决意要为死去的女眷们报仇,别说你与我,便是宋国公都拦不住。”百里垣壹的一席话,令夜玘桃松缓不少。

至少她可以认定,百里垣壹是了解妫翼脾性的人,且不会因她脾性再度做出妨碍她,甚至伤害她的事情来。

她思前顾后,终是松开了百里垣壹的手臂。

“师父应是骑着初一离开的,那是她的爱马,但凡她心中再有怨气,也不会使初一过于劳累,将军日夜兼程,定然能追上她。”夜玘桃道。

“只是,若师父无视将军劝阻,恳请将军莫要忘记方才发的誓,要竭尽全力,助她一臂之力。”

百里垣壹淡然颔首,以表应许,可瞧这丫头,并不是不知道她最开始所说话中的意思。

她无非就是要她承认这句许诺,护佑她师父周全。

“无论事成与否,待将军携国君从晋国出逃,可经由息郡前往蔡郡,雅安关为重镇,难避人耳目,将军可过景通城,横渡息水至蔡郡上虞城,我会恳求宋国公安排一支暗卫前去蔡郡上虞城接应,也请将军务必护佑国君完好无损。”

这丫头滴水不漏,如她那师父一般城府颇深,百里垣壹眯着双眼细细地看着她,忽而觉着在妫翼失踪后,她首先来寻自己,便已然预判到后面的所有事。

亏百里垣壹见到夜玘桃六神无主时,还曾出言安慰。原是她用这四两拨千斤的法子,将栢生和自己都攥在她手里了。

“路途不定,不如派三两亲兵护你同去寻宋国公吧。”百里垣壹道。

“不必,师父踪迹未定,这是上下需坚守的秘闻,栢生城令北上与将军离去,便已然使举国起疑,若此时再叫人看到将军的亲兵追着宋国公不放,又怎叫旁人不心生猜忌?”夜玘桃义正言词道。

“将军不必担忧我,我自小颠沛流离,艰难险境早有历经过尽,知道如何保护自己。”此时的夜玘桃露出与她这个年纪极不相称的少年老成。

百里垣壹撇了撇嘴,不屑地冷哼一声,转身远去。

可瞧妫翼身边的人,皆是隐藏极深的能者,如她这般心绪难掩,直来直往,便是设个局,都能被妫翼轻易猜出的无能之人,确实有些不合适了。

这是百里垣壹第一次,萌生了隐退的想法。

只不过,她这念头才刚刚萌芽,便被后来,与她在晋国并肩战斗的妫翼,一手掐去了。

当真如夜玘桃所说的那般,妫翼所骑的老马初一,并未行的太快,她路上一边思考着要如何刺杀晋国公,一边寻找着可以混入晋国的办法。

留宿渝州城这一夜,妫翼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披了斗篷,沿着山道走了出去。

云上半山的人间烟火,将她的思绪带回第一次来渝州城时。

她无意识地向上走,停在一处悬台时,才回神。

那座老屋黑着灯,门前挂着木刻的风铃,随风摇荡。

她轻推屋门,走进去,指尖擦过桌案,见所积灰尘颇多,已是有时日不来人居住。她褪下连帽,坐在黑暗中,一直到房顶传来细微的声响。

她随即起身,再度走出房门。

悬台风劲,风迎满袖,她仰头望去,见百里垣壹正翘着腿,坐在屋顶。

“我以为你会想到什么聪明办法,拿到去晋国的文书,却不曾还有闲暇时,在这睹物思人。”百里垣壹心生隐退之意后,便放肆了许多,她私下不再拘束地称呼妫翼为国君。

妫翼好奇于她的转变,心中隐约有猜测,却不表言行。

“你怎知此地,是故人之地?”如若不是她说,这老屋怕是只有白老,昭明太子,姬雪三人知晓。

“我所知道的,也许比你知晓的还要多。”百里垣壹飞身前去,落在了悬台上。

“当年,你在这山上屋中同昭明太子卿卿我我时,百里肆带着亲兵就在山下候着,不然你以为从渝州行至圣安一路平安无恙,是你的好运不成?”

妫翼道:“你如何知晓他的行踪?”

百里垣壹抱着肩膀,淡然道:“他曾书信与我,要我发兵渝州,迎你归来,可我却以未有圣上兵符与诏书,不得私自出兵的理由拒绝了他。”

这也是后来,百里肆与陈安侯为何执着于兵符调兵的因由。

“其实,将星谷关的军队调离,驻守点墨镇,并不是一件坏事,陈国的动荡,痛症就在军政分离,我的抵触并非是想要拥兵自重,而是你让我做了此生最厌恶的事情。”重归百里氏,便是百里垣壹此生最厌恶的事情。

她可以承认百里肆亲弟的身份,却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们的父亲。

相关推荐:谁是权限狗神级医仙系统天申录道义行闲话申村从不夜天开始血色天堂修之痕超级矮个子千金归来:齐先生,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