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高宗果然再次来了秦昭煦帐内，亦如秦昭煦所预料的一般对之前的事只字未提，然而态度却比那日离开帐中时好了不知多少。
高宗刚走，秦昭煦就冷笑一声，嘴角掀起几分凉薄的弧度，想来这是查到些什么，又觉得那日对自己过分了？
秦昭煦有时候真不知道他这个父皇是太精明还是太愚蠢，总是做一些“亡羊补牢”的事，然而明明很多时候他都有机会第一时间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尤其对他。
如果那日高宗听了他的话之后不是那番表现，说不定他还真的会就此心软。
如果可以，他何尝不想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只是这些人从来不给他机会。
高宗那日离开之后确实命人去调查，然而却不再是像原先的想法一般大张旗鼓地放在台面上查，而是派人暗中去查。
虽说秦昭煦的话有猜疑、污蔑兄弟之嫌，然而却还是令他起了疑心。
他本就疑心重，自然不可能会当真如他所表现出来的一样对成王和相王深信不疑。
果不其然，最终查到的结果让他怒火中烧却又无法发泄，最后全都变成了对秦昭煦更深的愧疚感。
查出来的结果矛头全都指向成王，从弄来那只大猫的人到围场被买通的人无一不与秦昭旸有关联。
然而正如秦昭煦所说的那样，为了保全颜面，免得兄弟阋墙的名声传扬出去，他势必不能如起初自己所说的那样严惩幕后主使。
于是高宗也没了秋猎的兴致。正好太子受伤，秦昭明受罚，如今也这场秋猎也没了什么价值。
高宗干脆在用打来的猎物行过祭礼之后便宣布停止秋猎，在行宫休整赏玩一段时日便回京。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自从回了行宫，就开始有如流水一般的赏赐送进太子的寝宫。
想来是为了让自己心安吧。
看着身边侍候的人都一脸惊喜的神色，秦昭煦轻笑着摇摇头，眼中是褪不去的嘲讽。
＊
虽说此次秋猎结束的早，然而收获却足够了。
于是一来为了去去这几日的晦气，二来为了庆贺秋猎所获颇丰，犒赏这些世家子弟，高宗下令在行宫办一次秋宴。
行宫虽然不比皇宫规模宏大，但胜在精巧别致，每一处都细细雕琢过，都合圣心。
秋宴那日，姚婧澜一早就被清溪和玦儿从塌上扒拉起来梳妆打扮，一直到梳洗完，她一双眼皮还是耷拉着，黑亮亮的眸子被遮住了大半。
许是跟着她有不少时日了，清溪比之起初到姚婧澜身边时话多了不少，虽然做事一如既往的稳重然而偶尔也会打趣她一两句。
“小姐，得亏奴婢们临来时备了两套像样的衣裙，不然照着小姐你的意思，今日岂非要丢面儿了？”清溪一面找出一套珍珠绣苏锦双面并蒂莲如意纹藕荷色衣裙，一面笑着调侃道。
姚婧澜有些负气道：“丢面儿就丢面儿，本小姐才不在乎什么面子，我岂是那等肤浅的人？”
一大早被叫起来，起床气令她对自己产生了一种错误的认知。
两个丫头闻言都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也不知是谁先前因为走路的时候迷迷糊糊的撞到了树上被底下的下人看见而五日没出门。
真正的宴会在晚上，白日里是几位娘娘带着她们这些女眷赏花，而那些男子们自有自己的乐子。
如今正是秋日，开的最好的便是菊花。那一株株形态各异的菊花分外惹眼，尤其其中一盆玉翎管，菊叶纤细，菊心带着点淡黄点缀着，让淑贵妃极为喜爱。
“你们可小心着点，陛下说待秋宴结束便要把这株玉翎管送给本宫了的，可别叫你们给碰坏了。”她不紧不慢地开口，带着一如既往地优容之感，言语中的蔑视让其他嫔妃一时间心底都有些不快。
德妃闻言道：“贵妃娘娘，这相王殿下如今受着罚呢，娘娘就有如此闲心在此赏花了？”
淑贵妃狭长的凤眸微眯着看向她，其中隐隐的压迫感让她心头一滞。
她忽而浅浅一笑，看似好心地道：“德妃妹妹近日倒是畅快的很？不过还是不要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的好，毕竟逞一时口舌之快可是要‘祸从口出’的啊。”
德妃暗暗磨了磨牙根，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捏住了帕子，这女人好狠，还是惯会往人心头插刀子。
整个后宫里谁不知道她最在意“身份”二字，她淑贵妃出身优渥，范阳卢家的贵女，从一进宫就比之旁人都隐隐高出一头。
而自己呢，只是一个六品朝议郎的女儿，还是宫女出身，就算如今父亲因着自己的缘故被陛下多有提拔，然而终究比不上范阳卢氏那样的门庭。
若非如此，旸儿也不至于处处被秦昭明压上一头。他们母子如此受陛下爱重，还不是因为秦昭明有一个好外家！
德妃眼底的嫉恨一闪而过，转眼就笑道：“多谢姐姐提醒。”
她顿了顿又颇有深意地扫了一眼周围一众年轻貌美的嫔妃道：“不过姐姐的喜好倒是独特。须知这菊花再好也只敢在这秋日里开罢了，又怎敢与春花争艳呢？到底是没占得什么好年华啊。”
她这话一语双关，在场的嫔妃数淑贵妃入宫最久，年纪自然也最长，自是比不得这些入宫没几年的娇儿还是如花一般的年岁。
淑贵妃闻言眼神一冷，淡声道：“妹妹不必如此自伤自怜”。说完，她转身向旁处走去。
然而离开众人眼前，方才还面上一派骄矜高傲的淑贵妃脸上突然露出茫然和失落的神色，有些求助般地低声对身边的锦湘道：“锦湘，本宫是不是真的老了？你说本宫年轻时都抓不住他的心，是不是如今老了就更惹他生厌了？”
锦湘眉眼间俱是心疼，轻声安抚道：“娘娘，不会的，你别这样想。娘娘不管什么年纪，都是美的。”
淑贵妃闻言有些落寞地垂下眼帘，喃喃道：“再美又如何？他从来不曾好好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