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依然在太空中航行，铎纲看着故障排除了，也就自己坐在观景甲板那里看星星。而镜雅索性也坐在铎纲身边，静静地看着铎纲。
这次难得的非常安静，难得的没人打扰。铎纲倒也是没闲着。看着镜雅，紧接着讲到了他当年的事情。镜雅有的时候觉得，铎纲……是的，铎纲尽管长的很年轻，但是他真的很多地方更像是老人——比如经常喜欢讲一些过去的事情。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这么愿意絮叨絮叨，没完没了的絮叨的。真的……絮叨起来那都是没头的。
再知道了镜雅的身份后，铎纲更多的喜欢讲他在原夏的事情，不过嘛……风流韵事居多。
风流韵事吧，镜雅倒不是不愿意听，毕竟很多事情都和自己的姐妹有关。但是一想到这个家伙不但对自己和妤姐姐图谋不轨，对别的姐妹也那样，镜雅就是气不打一出来。话又说回来了，镜雅对于铎纲能得到勇亲王的封号很是吃惊。
毕竟……除了兄弟叔伯子侄，谁能封王？
“嗐，当时，帝国需要和银河联邦搞好关系，而我呢，本来就是联邦军队的高官。当时我保原夏，就驻军在那里，本来就统领原夏的兵马。就索性让我当了枢密大使。其实，本来，枢密大使的职务更多的是荣誉，军队的日常管理是武部的事情，军队的指挥在各军上将军和各水师提督那里。给我也不心疼。你看他给我武部司兵吗……我是武部司兵衔，可不是正式的。”
“那封王呢？”镜雅说，“不是只有兄弟叔伯子侄可以……”
“别提了。”铎纲说，“华帝国怎么来的？杨帝国末代皇帝去世后，主少国疑。这皇后临朝没几年就自己当了皇帝，王位传给了她侄子。那位皇后好死不死是我大哥之后。而我们家世代为杨国侯……”
“也就是说……当时唯一一个可以封王的异族，就是你这支？”镜雅当然知道杨国侯一家的事情。帝国的义亲王和忠亲王就都是当时的杨国侯的后代。
“正是。”铎纲说，“这位皇后的另一个侄子就是开国皇帝的表兄，世代为杨国侯，到了那个时候是杨国公，为我大哥的直系。当时因为早逝没能继位，但是一直和开国皇帝关系不错，两个人在军中、朝中都是情同手足……”
“但是那位是我大哥的几代之后我就不知道了……肯定七代以内。那这样的话……我就算是合法化了。”
“不对啊。七世而祧，你这都……”镜雅一愣，说。原夏有句话叫“三世而落，五世而斩，七世而祧”，就算往上找也都是多少代了啊。铎纲这种情况……
“说的就是啊，知道我的封号全称是什么吗？现在是……敕封思勇亲王。绝了八代的……咒我呢！”
“思……”镜雅一听吓了一跳。虽说出国太久了，但是这个封号礼法镜雅还是很清楚的。原夏帝国，特别是华帝国之中，王爵的数目是固定的，以美称作为封号，义亲王、忠亲王等六位亲王；孝廉郡王、承平郡王等十二位郡王，就这一十八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这多出来一个勇亲王，加个敕封自然是应该，但是这个思……
她很清楚，原夏帝国的贵族……一般来说，后妃的封号前面加个“孝”，亲王郡王封号前面加个“思”，或者皇帝前面加个“大行”，一般就是一个意思，那就是死了。
“你怎么……”镜雅说，这……的确更像是诅咒人。
“不用感觉，就是。”铎纲苦笑，“本来给我定的这个勇，就是从谥号里面找到意思……怎么说呢……正是因为从我这里往前走，虽说是侄一系，但是七代一算早过了七代了。不封吧，不合适，封吧，不合礼法，就索性折中。就给我加了个思，就等于是……替开国那位给我这个封号，如果我这个封号能够传下去的话，应该不用带这个头了……但是……这不是咒我早死嘛……”
“得了吧，好歹也是王。不过……那你倒也是可以进出内宫。不过你是怎么做到……往我那些姐姐妹妹那里跑没人管的……还有，那么多地方，为啥非要往璇姐那儿跑啊。”镜雅道。
“其实你也能猜到，拉拢我，除了给我封号，再就是择一个宗室之女，亲上加亲。反正我当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火柴没头我光棍一个。”铎纲说，“所有就给了我一个领衔内侍卫大臣的名号……对，领衔，谁能把内廷的安全交给我一个多少年没回原夏的无根浮萍啊。其实意思就是让我自由进出，好创造机会……”
“真的是所托非人。”镜雅一想到铎纲这么个玩意儿自由的进出女多男少的禁宫，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去了，得先把女官侍女们藏起来，别让他看到。说真的，就这么个东西，进去了后宫不得地覆天翻啊？
“我当时要是在，非打死你不可。”镜雅咬牙切齿地说。
“我当时要是知道你，我肯定就往你那跑了。”铎纲说。
“第一个原因，”铎纲说，“沁璇殿下做饭好吃……你又不是没体验过在部队长年累月吃军粮的滋味，那军粮可都是一个味道，而且你永远不知道你吃的是什么。然后你去沁璇殿下那里，那可是无上的享受。”
“第二呢。”镜雅哼了一声说。
“第二个原因，”铎纲说，“你要知道，小莹为和妃娘娘所出。孝慈皇后与孝仁、孝淑、孝娴三位贵妃薨逝后，皇义父将和妃娘娘升格为和皇后。皇义父没有子嗣，只有女儿……华帝国又有女王登大宝的前例……”
“不会是都以为……”镜雅说。
“差不多。当时很多人都押宝押在小莹身上。”铎纲说，“所以啊，小莹住的那边，护卫里三层外三层的。想找她得提前打报告，我可不去触那个霉头。况且她在军队服役，找她机会多了去了。沁珌郡主那边呢，第一，她已经有婚约在身，再找她不合适，第二，这小丫头身手太好了。我有一次过去差点被她的箭钉死在墙上……”
“怎么会啊？”
“我当时是翻墙进的，没走正门，安保系统让我给瘫痪了。”铎纲说。
“你这干的叫啥事儿啊。”镜雅说着，气呼呼地就想要揍人。被铎纲笑着拦住了。紧接着说，“沁璇殿下性格温和善良。更重要的是，她在屋子周围种了不少花。我到时候就翻进去，躲在花丛里。等着时候到了，殿下自然会在花上挂一条绿色的丝带，我就知道安全了，这就出来。”
铎纲说着笑，“一个大将军，居然还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多能扯淡的作家也写不出来啊。”
“再后来呢。”
“再后来，沁璇公主告诉我，她订婚了。我一想，再找她也不是个事儿，就没再去了。再后来……”铎纲声音沉闷地说，“沁珌郡主的驸马还没成婚就死了，沁璇公主的驸马估计也差不多了。”
“再后来，那就是第二次原夏保卫战，老国王也不幸崩于行营之中。招我在内的顾命大臣……我记得有诚节将军，还有侍中大人，平章大人，还有其他几位大臣。遗诏我还留着呢。拟定遗诏的是平章大人。”
“内容我都猜的出来，”镜雅哼了一声说，“前面是一大通废话，皇位肯定是给沁璇姐。再加上诸如“温良贤德，敦厚可亲”一类的赞词。再后面是……”
“然长在宫中，虽习典法，不谙民情，不畅军事。朕每思之，未尝不憾也。”铎纲直接接话了。紧接着想了想，将胸前的数据板递给镜雅，说，“这是你父皇的遗诏。我可是连你姐姐都没有给她看的。”
一般来说，原夏的皇子公主长到一定年龄要经历很多事情，才可以考虑是否继承人问题。比如说去参军打仗，比如说其他事情。如果没有赶上，一般是找一个赶上的皇族成员监国摄政。其实铎纲话说到那里，镜雅就能猜到了，几位顾命大臣，只有铎纲算是半个宗室之人。
那么……虽然铎纲的封号听上去不大吉利，但是也只能找他了。
“敕封思勇亲王号再国将军……铎纲……”镜雅看完前半部分，大部分都是几个顾命大臣，有的镜雅认识，有的镜雅不认识，的任命和评价。到了铎纲那里，好家伙，光各种头衔就占了半段。“……勇冠三军，知兵习战，良将也。又多游历旅居，通晓外事，亦精通会典礼法诸事，能臣也……”
“对你的评价还挺高的，也许是这就是德不配位吧。”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是镜雅感觉鼻子发酸。毕竟这是自己父亲留给人世间最后的东西了。
“朕念公主年少，然堂不可无梁，舟不可无骨。遂加封其太傅，同中书平章事，代新君摄政，行监国之责。内应行宣教诸事务，外辅丞内外军国大事。政令奏疏，如朕躬亲。”
“你是几位大臣中唯一的亲王，自然你监国。”镜雅笑，“只是，我一想到宫殿上坐一个穿着全套联邦海军军服的人，就觉得有点好玩。”说着她抿了抿嘴，紧接着问，“后来呢？”
铎纲并没有说话。镜雅心想，也许这件事情扯上了什么伤心的事情，就想换个话题。
“哎，铎纲，”镜雅低声说，“咱见面之后，你只是和我提过我的几个姐姐，还没提过你的家人呢……我是说……你本生的家人……”
这话一说不要紧，铎纲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点难堪。镜雅再怎么说还是懂点事儿的。她自然可以猜到，这面色一变的后面，隐藏着一些并不容易轻易地让人知道的，令人心酸的秘密。一些尘封的如烟的往事……
“镜雅想要道歉。铎纲轻轻地止住了镜雅的话头。“好姑娘，我就一直没和你提过我的家人吧。”铎纲笑着说。但是镜雅还是可以听出来的，铎纲那是苦笑。
镜雅秀眉一皱，然后在那里轻轻点了点头。铎纲这个人的身上，有令人惊叹的辉煌，也有令人唏嘘的过往。老实说，他的身上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太吃惊。
“有的事情，”镜雅低声说，“如果你始终憋在肚子里，一句话都不肯说，真的做到守口如瓶，你真的有可能会先把自己给弄疯了。”她温柔地看着铎纲。
铎纲笑了，尽管无法隐藏眼底的一抹凄凉。扭了扭自己的脖子，紧接着，他便从自己的兜里，最贴身的兜里取出来一张照片。
“你只知道，我是你父皇的义子，和你算是义兄妹……”说着，他轻轻地照片递给了镜雅，“但是你应该不知道，我的父亲，我的生身父亲，那是当时帝国的高级将军。嗯，是一个不小的官。”
清了清嗓子，铎纲说，“我出生的时候……或者说是，我开始记事情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位高权重的武将了……”
镜雅发现，铎纲递给他的，是一张年代久远的，堪称非常传统的照片。是的，一切都非常陈旧。镜雅看到那张照片上，站着坐着四五个人。镜雅可以看到穿着传统原夏风格的军服的铎纲，站在最中间的那个中年男性的身边。他有些大腹便便，看那架势是到了中年了有点发福……
嗯，他家发福这事儿没准可以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