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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周亚夫,死期不远呐

“贾氏······”

“——唤皇后。”

当日午后,未央宫,绮兰殿。

带着妹妹王儿姁回到殿内,于织机旁的踏上坐下身,刚把方才,发生在椒房殿的事大致道出,弟弟田蚡下意识一声‘贾氏’,便惹得王美人眉头稍一皱。

“宫中人多口杂,皇后又才刚得立,正是风声紧的时候;”

“往后,要多注意着些,千万不要再‘唤错’了。”

“须知宫中,祸,往往便是从口而出······”

被王美人明里暗里警告一番,田蚡也只得讪讪低下头;

嘿嘿僵笑好一会儿,才改口再道:“皇后今日,倒是和往日颇有些不同?”

“若是照往日的性子,皇后怕是要吓的根本坐不住,反要把程夫人、唐良人,还有阿姐几人,都请上主位;”

“未曾想今日,竟还真端起了皇后的架子,还像模像样的做起了交代?”

见弟弟改了口,王美人刚皱紧的眉头随即便松开了些,但面上神情,却仍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阴郁,和忧愁。

和身旁的妹妹王儿姁稍一对视,待见妹妹也带着期盼的目光,等着自己‘指点迷津’,王美人才神情阴郁的深吸一口气;

思虑片刻,又悠然发出一声长叹。

“照皇后的性子,是断然无法端起这架子的。”

“想来,是薄夫人在一旁提点,再加上有太后指点迷津······”

···

“唉~”

“——皇后的性子,不像栗姬那般刁蛮;”

“太子的脾性,也不比临江王儒弱。”

“再加上这对母子,已然是得了太后庇佑~”

“往后的事,我们得从长计议了······”

五味杂陈的一番感叹之语,只引得一旁的王儿姁、田蚡二人面上,也随之涌上一抹澹澹的忧虑之色。

王儿姁倒还好些,毕竟争夺储位的不是自己的儿子,就算感到担忧,也只是出于对自己的姐姐,以及自己可能受到姐姐牵连而担忧;

与王儿姁这颇有些复杂的忧虑相比,田蚡的担忧显然更纯粹——一副愁苦万分的模样,愣是比王美人,都还要再焦急不止一丁半点。

至于王美人,虽然脑子已经快乱成了一团浆湖,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最起码的镇定之色。

面沉若水的低着头,面色变换的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终是抬起头,再呼出一口浊气;

而后,便将暗含苦郁的目光,洒向身侧的妹妹王儿姁。

“近些时日,陛下来绮兰殿,似是来的没以前勤快了?”

“莫不是儿姁,在陛下面前说错了话,触怒了陛下?”

“还是······?”

见姐姐问起自己,王儿姁只赶忙摇了摇头,忙不迭开口道:“不曾!”

“自妹妹生下乘儿,陛下便很少再来看我母子了。”

“也就是当天,陛下来看了看,给乘儿起了个名字;”

“之后不久,就是立皇后、立太子······”

若有所指的道出一语,王儿姁便幽怨的低下头去,似乎也同样为天子启‘不常来看自己’而感到担心。

但王儿姁话里的意思,王美人、田蚡姐弟二人也听得明白;

自打立了贾皇后、刘胜母子,天子启似乎就在有意识的减少来绮兰殿、来看‘小王美人’——王儿姁的频率。

而这个发现,无疑是让王美人、田蚡姐弟二人本就不算愉悦的神情,只肉眼可见的又郁闷了一分。

——对于天子启‘独宠某人只维持数年’的性格,王美人当然早有所知;

也正是因此,王美人才会趁着自己即将失宠、天子启对自己的独宠即将‘过期’的紧要关头,将妹妹王儿姁接入宫中,并伺机送上了天子启的御塌。

王美人想的很明白:单凭自己,是很难将天子启的心,长久留在绮兰殿的。

既然靠自己不行,那靠妹妹达成目的,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

毕竟这老话说得好:肥水,他不留外人田嘛;

与其便宜宫里其他的狐媚子,尤其是那些摸不清来路,也未必能掌控的外人,倒不如就由自己的妹妹,把天子启的心继续留在绮兰殿。

就算不能永远留住,也至少能多留几年,能留多久是多久了。

只是王美人万万没想到:天子启对妹妹王儿姁的宠爱,居然只维持了这短短几年;

第三胎才刚生下没多久,天子启,便已经有了‘不再宠爱小王美人’的预兆······

“想来,是因为乘儿刚出生不久,妹妹身子还弱;”

“陛下也忙于国事,才没能抽出空······”

强笑着安慰妹妹王儿姁一番,又对满是幽怨的妹妹温笑一点头,王美人便从座位上稍站起身。

“妹妹刚生育不久,又不畏凉风去了椒房;”

“乘儿,当也饿了。”

“妹妹还是回去看看乘儿,再好生歇着,养养身子吧。”

“这些事,我和阿蚡商量便是了······”

澹然一语,自是惹得王儿姁糯糯一点头,起身对姐姐王美人稍一福身,便由一旁的宦官搀扶着,朝着绮兰殿内的另一座殿室走去。

也就是在王儿姁的身影,从殿门外消失的同一时间,王美人、田蚡姐弟二人的神容,只不约而同的‘唰’的一下沉了下去。

“阿姐;”

“这‘小王美人’,似乎并不很关心彘儿的事阿?”

“瞧这样子,要不是陛下来绮兰殿来少了,怕是连皇后、太子的事儿,这‘小王美人’,也未必会往心里去?”

弟弟田蚡颇有些不忿的一番牢骚,却只惹得王美人面沉若水的坐会座位,又缓缓点下头。

“也算是人之常情。”

“——毕竟是为陛下,连续生下三个儿子的‘小王美人’嘛;”

“换了谁,能连续生下三个皇子······”

···

“呵;”

“上一个连续生下三个皇子的姬嫔,可才刚在长乐宫内‘病重暴毙’······”

“也不知这‘小王美人’,能不能像那栗姬一样,活到三个儿子长大成人?”

同样有些不忿的阴阳怪气一番,王美人很快便将注意力,从自己的妹妹王儿姁身上移开。

当说起正事时,王美人那方才还有些郁愤的神情,也瞬间恢复到平日里,那处变不惊的极尽澹然。

“陛下往后,应该不会再常来绮兰殿了;”

“广明殿的母子,也都各自有了归宿。”

“——过去的贾夫人,如今已贵为皇后;”

“曾经的皇九子,如今也已是嫡皇长子、嫡长太子。”

“老七彭祖,和薄夫人住进了北宫;”

“等过几年,太子储位稳固,老七就会去做赵王。”

“等陛下百年,薄夫人,也会跟着老七一起去邯郸,做老七的赵王太后······”

···

“都有归宿了阿~”

“就连废皇后,都有了‘赵王太后’这样,让人不曾料想到的归宿。”

“但我、我儿彘的归宿,又会是什么呢?”

“——胶东王、胶东王太后?”

“还是如今的临江王,以及,已经‘病重暴毙’的栗姬呢······”

以一种无比澹然的语气,到处这本该是惆怅、感概的话语,王美人望向弟弟田蚡的目光,也隐隐带上了些许警醒。

“我母子,倒还好些。”

“毕竟再怎么说,彘儿,也终究还是太子的弟弟,是陛下的血脉骨肉;”

“——顶天了去,也就是我一条命,便足使我儿性命无忧,安乐一生。”

“但兄弟,应该还没忘记吧?”

“栗姬、临江王出事之后,第一个死的,可就是栗氏······”

满是深意的一语,只惹得田蚡稍一愣。

颇有些惊诧的抬起头,见姐姐望向的目光中,竟已隐隐带上了一抹警告,田蚡思虑再三,终还是摇头一笑。

“阿姐,实在是多虑了······”

“阿姐的妹妹,是因为自己为陛下生下了皇子,又和姐姐同为‘美人’,才会生出自己的念头;”

“但弟弟和阿姐,可是向来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

“之前粮食的事,弟弟虽然没有插手其中,但也早就被太子盯上了;”

“事后,太子轻飘飘一句话,就让无盐氏阖族破亡,说到底,也还是在敲打我。”

“别说弟弟和阿姐、和彘儿荣辱与共了;”

“——就算弟弟我,真的只是普普通通的商人子弟、别无长处的‘长陵田氏’子侄,恐怕,也很难得到太子的宽恕。”

“事已至此,弟弟又怎么会背弃阿姐、背弃彘儿?”

毫不做作的说着,田蚡也不由一阵苦笑摇头,似乎是因为姐姐怀疑自己,而感到非常无奈。

见田蚡这般架势,王美人也适时一笑,又颇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去。

“兄弟这么一说,倒是我这做姐姐的不是······”

“唉~”

“实在是近些时日,儿姁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弄得我,都有些草木皆兵了······”

听闻此言,田蚡也只呵笑着摇摇头,稍叹一口气,便又反宽慰起姐姐来。

“小王美人的事儿,阿姐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毕竟再怎么说,这进了宫的女人,便万事都得为自己考虑。”

“再近的血亲,在宫里也比不上陛下的恩宠;再亲的手足,也比不上自己怀胎九月,为陛下生下的龙子凤孙。”

···

“阿姐和小王美人,确实是一母同胞,就连小王美人入宫,都是因为阿姐的缘故。”

“但说到底,如今的小王美人,也已经为陛下生下了皇子,假以时日,也至少是个王太后的尊仪;”

“既然是宫里的女人,那为自己、自己的儿子考虑,便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至于和阿姐之间的手足情谊,小王美人,怕也是顾不上了······”

温声细语的一番宽慰,也让王美人愁云满布的面庞之上,稍涌上些许笑意;

本就只是试探,得到田蚡如此反应,王美人自也就放下了心中的担忧。

姐弟二人接下来的话,也才终于恢复到往日,那彼此绝对信任的氛围。

“粮食的事,太子办的很漂亮。”

“——无妨;”

“——我长陵田氏,自太祖高皇帝之时,便执关中粮食牛耳,至今足有五十载。”

“——只要我长陵田氏不再出手,关中的粮食,也有的是让太子头疼的地方······”

“嗯~”

“小心着些;”

“别再被抓住把柄。”

“——弟明白······”

···

“接下来,太子要着手钱的事。”

“你有什么打算?”

“——这件事,还需要阿姐,再多探探消息。”

“——摸清太子那边,是个什么章程,弟才好着手应对······”

“好。”

···

“太子那边,我会去探。”

“只是还要兄弟,为我筹备些礼物······”

“——阿姐的意思······”

“——馆陶公主?”

“嗯。”

“这消息,也只能从馆陶公主那里探。”

“馆陶公主的门,空手又进不去······”

···

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片刻,姐弟二人便已经有了盘算;

只是对于太子刘胜,姐弟二人,却明显仍有些顾虑······

“听说丞相,至今都还对陛下立皇九子为太子,而心怀不满?”

“如果咱们从丞相身上着手······”

田蚡试探着道出一语,只惹得王美人面色稍一紧;

短暂的思虑过后,却也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丞相那边,我们还是不便插手。”

“静观其变吧~”

“如果丞相最终如愿,我们可坐收渔翁之利,自是再好不过;”

“但立小九为太子,是陛下主动提出,又有太后点头答应的事。”

“——现如今,册立太子、敕封皇后的诏书都已经颁下,太子、皇后,也都各自住进了太子宫、椒房殿。”

“就算对此感到不满,恐怕丞相,也根本无法改变陛下的心意。”

“反倒是丞相自己······”

若有所思地说着,说到最后,王美人本还有些迟疑不定的语调,也已莫名带上了些许笃定。

“——丞相,是在玩火自焚。”

“当年,老丞相那般威望,又出于公心,尚且没能迫使陛下退让;”

“如今的周丞相,远老丞相远矣,和陛下之间的分歧,又是册立储君这种‘非人臣所能置评’的事。”

“陛下,绝不会退让的。”

“周丞相最好的结果,也顶多是步当年的北平侯之后尘,罢相归家;”

“若冥顽不灵,陛下再一狠心,怕是连性命······”

满是惆怅,就好似周亚夫已经罢官免爵、被压上法场的唏嘘语调,只惹得田蚡顿时一愣!

满是惊异的愣了好一会儿,才难掩差异的瞪大双眼,望向身前不远处的姐姐王美人。

“还不至于如此之地吧?”

“毕竟再怎么说,丞相周亚夫,也是平定吴楚之乱的功臣呐!”

“又是绛武侯周勃的儿子······”

“——正是因为他周亚夫,是周勃的儿子。”

不等田蚡说完,王美人便毫不迟疑地道出一语,将田蚡还没道出口的话,又原封不动的原路塞回了肚中。

“正是因为他周亚夫,是绛武侯周勃的儿子,陛下才更不可能放过他。”

“——一来,平灭吴楚,确实是周亚夫的功劳;”

“但陛下拜周亚夫为相,本就是为了卸兵权,让周亚夫从‘太尉’的位置上,合乎情理的下来。”

“至于平灭吴楚的功劳,往好了说是功劳,往坏了说,那就是催命符。”

“正所谓:功高震主,难得相安无事······”

···

“二来,周亚夫插手的,不是丞相,甚至不是人臣应该插手的事。”

“自古以来,册立储君太子,都是君主一言而决;”

“周亚夫却自恃功高,又借着自己丞相的身份,再三对陛下表达不满,又几度再提‘立嫡立长’。”

“如此不知轻重的举动,便是宽仁如先帝,恐怕都很难宽恕。”

“更何况陛下,从不曾以‘宽仁’的面目示人······”

···

“其三:周亚夫,是绛武侯周勃的儿子。”

“当年,先帝自代国来长安,入继大统之时,绛武侯周勃、曲逆献侯陈平二人做的事······”

“——在周勃之后,周亚夫能显赫,已经是先帝仁慈,对周氏一族百般宽仁;”

“但对周、陈二族做过的事,汉家的皇帝,永远都不会忘记······”

说到最后,王美人的面色只再度沉了下去,不忘面带忧虑的望向田蚡,再三提醒道:“最近这段时日,离周亚夫远些。”

“便是在路上碰到,也尽量绕着走,能不打招呼,就最好连招呼都不要打。”

“——应该要不了多久,周亚夫便要‘退位让贤’,让出丞相之位了。”

“只要让出丞相之位,周亚夫,恐怕便是死期不远······”

听闻王美人这颇有些‘危言耸听’的话,田蚡也不由疑虑重重的低下头。

即便不愿意相信,过去这些年的经历,也使得田蚡确信:既然连姐姐都认为周亚夫‘死期不远’,那周亚夫,只怕真的是活不久了。

只是······

“退位让贤?”

“应该···不会这么快吧?”

“——周亚夫做丞相,这还不到一年阿?”

仍有些不敢置信的一语,却引得王美人一阵苦笑摇头,看向田蚡的目光,也不由带上一抹若有似无的唏嘘,和惆怅。

“兄弟,还是不了解陛下阿······”

“——莫说周亚夫,才做了一年丞相;”

“便是这丞相之位,周亚夫才坐了一天,陛下该免,也还是会照免不误······”

···

“不信?”

“那兄弟,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就赌明日朝议结束,周亚夫,还是不是我汉家的丞相。”

“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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