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冰冷，留情似乎在这江水之中跑了很久。迷迷糊糊间，他好像听到了一个声音。
“剑玄，醒醒。昨晚又喝大了是吗。”
当留情醒来的时候，正是华灯初上，夜市灯火不息，也是一片人间融融景象。喊他的人是一个穿着一身青色襦裙，头戴梅花簪的年轻女子。
她挽着自己的胳膊，正一脸关切的问道。
“碧月，这里是……”这女子好生眼熟，眼熟到留情不自主的就喊出了她的名字。她到底是谁？
走过街边一个卖镜子的小摊贩摆的铜镜前，当留情注意到铜镜里的人时，自己不由一愣。
他摸着自己的脸。
镜中那个穿着一身白色金纹箭袖外罩一件白色剑锋衫、头戴白色剑纹抹额的青年也在摸着自己的脸。
这张脸他认得，这是他的脸，也是剑玄的脸。
刚才她叫她剑玄，莫非这里是……
怎么可能？哪有跳了水里就回到了一百多年前，这也太离谱了不是嘛。
“嘿，剑玄！你干嘛呢？又迟到！”一个晴朗的声音响起，在不远处的小摊上，两个青年正盯着他。一个一身黑色，一头灰白长发被发带竖起；另一个青年一身紫底金纹长袍，气质华贵。
“魂？左殇？”
“应该叫他龙左殇，人家可是龙家的公子。”魂拍着左殇的肩头招呼留情过来。他们也是把他当做了剑玄吗？既然他是剑玄，那留情剑应该在他手里吧。可是他腰间背后都是空挡挡的，那有什么剑。
他有些麻木的被碧月挽着朝二人走了过去，然后被碧月按着坐下。
“既然成亲，以后组织里的事，你就少掺和了。过几年我和魂成了冥使就把你资料烧掉，以后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你曾是组织的杀手。”左殇开口说道。他一开口就是声音之中就透着一股子沉稳厚重的力量
“组织？杀手？成亲？”留情指着自己，然后不可置信的看着二人。这两个家伙在说什么？
等等组织？杀手？留情忽然想起，剑玄以前就是江湖上最为出名的杀手组织【北冥】的一员，这个组织的门主就是收养剑玄、魔魂、左殇的人。
一个杀手组织的门主，居然会剑、魔、龙三家的武功，想想就很奇怪。
“剑玄，你是不是喝多了，把脑子喝坏了。我还知道我是谁不？”魂看着留情一脸坏笑。
留情抬起头看着四周，有灯笼高挂，也有行人并肩走过相视一笑。这里一派和谐，就连桌子上的牛肉面也是透着扑脸的香味。
这里像极了人间，也许很多人心目中的人间就是这样的吧。
留情感叹一声，然后再将头转了过来，他看着魂一本正经的说道：“你死了。我还记得。”
魂看着他，忽然间眼里的晴朗的消失了。这里所有的人都不见了，碧月不见、左殇不见，还有路边的行人也不见。
魂捧起那碗牛肉面吃了起来，他吃了快有半刻钟。然后将碗放下，抬起头他用一双极为失落的眼眸看着留情说道：“我们输了。”
“我们只是输给了杨战，但是没有输给了上天。”
“一个人，我们三个在他面前没有走过一个回合。我们输了，你是我们留给这个世上最后的念想，你不该为了我们三个，堵上自己。成人不易，做自己，别做剑玄。”魂看着留情很平静的说道。
“我一直想一个问题，为什么总是人握着剑？”
“剑是凶器，若是没有人把握，只会危害一方。”
“剑是凶器。但是人能？人为什么会用凶器？这个问题我想了好久，想了整整一百年，终于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
“人和剑相比，人有信念，剑只是武器。”
“你有什么信念？”魂笑道。
“战天！”
“我们都输了，你还要去。你只是一把剑，一把没有主人的剑。你去了最后不过是和我们一样，也落得个死无全尸。”
“也要去，去是因为信念。我要替剑玄斩断一些必须要斩断的东西。如果因为怕死就不去，我宁愿现在就死。还有，剑玄他就在这里。”留情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他说着，她这次说话终于没有在模仿剑玄、模仿武帝。说出这番真心话的人，就是他剑玄。
魂也不在相劝，他不过是一道残念而已，劝了也不会有什么用。
“西北荒州大漠，那里还有些好东西。你估计用得上，还有对赵家的人别太过了。毕竟是赵瞒的后人，他们也算是我们事业的成果，希望你能多照顾一些。”
“赵家现在分两派，你说得是炎京还是武帝城，他们双方都是赵瞒的血亲，但是都想取代对方成为这个天下的主人。你说帮谁。”
“都照拂一些吧。故人之后，也算是我为赵瞒的做得最后的事……”
……
当留情再次苏醒之际，他已经被江水冲刷到了岸边。他的身体在此刻真的快到油尽灯枯之际。
一片发黄的梨树叶紧紧地贴着他的手心，死死的不肯落下。
看着这片梨树叶，留情会心一笑，他想起那日战前的场景。
“剑是凶器，我不是剑玄。没那么多情。”
“现在呢？你是他的样子，连剑都不是了。也不肯说声抱歉吗？”
“抱抱我好吗？也抱抱她……”
回想那日再看手里这枚发黄的落叶，剑玄惨笑着说道：“如果没有我，你估计已经成就大道了吧。因情字误了机缘，还是不悔吗？”
落叶依旧不肯从他手中落下，似乎粘着他更紧了。
“你和你的转世，真像呀。她也是这样，认准了一些人、一些事，死也不肯放下。前世执拗、你今生也是执拗呀。”
落叶似乎不满他的训斥，狠狠地在他手心刮着，但是却不用边缘，她怕边缘划过太快，割伤了他。
这一幕留情都看在眼里，此刻乙木之灵正在修补着他破损的生机，这一战他终究还是败了，但是活了下来。
剑之间的决斗必分生死，但是与天，只要活着，就要斗下去。
“你放心吧，这辈子我不会再让你和她受一点委屈、不会让她受一点伤害。这是我们约好的。你的好，收到了。这是我的好，唯一能对你的好了。”
梨叶坠地，坠地瞬间变得一片焦黑，然后化为飞灰。
留情的眼眶红红的，有泪要落下，但是被他擦了回去。其实，他撒谎了。
无论是梨叶还是白秋落。
欠太多，还不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