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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五节 阴暗中的光辉

既然选择了招安这帮难民,那后面的事情就比较简单,跟随他们一起“观摩”的我简直是呵欠连天,无非就是先说一通好话,什么体谅、什么“释放我们布瑞乌最大的善意”等等,然后难民可不会听这些废话,那就给钱给地,过程实在没有任何新奇可言。

就在我东奔西跑几天后忙完这件事的那个晚上,我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想必可以好好休息了吧。

但所谓天不随人愿,睡到半夜里,外面突然喊杀声震天,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我也吓得够呛,于是我立刻召来了近旁的卫士,询问原因。

“那些难民和我们的人打起来了,不过国使殿下不用担心,他们虽然人多,但毕竟战斗力有限,我们的格拉汗将军已经前往压制,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终于,还是安抚不了么?

我知道眼下是安全的,但一股强烈的好奇心涌上心头,于是我带上近旁的卫士,在他们的护卫之下来到了难民们闹事的地方。

虽是一片漆黑的夜晚,但唯独他们叛乱的地区灯火通明,喊杀声更是震天,衣着破烂的难民们四处冲击着,这里原本的居民们变成了被肆意屠杀的对象,他们的尸体分布在四处,惨象让人不忍直视。

难民们没有什么强大的武器,他们就是手持普通的刀具或者是农活用的铁耙等等,但他们也发挥了强盗们的优良作风——四处纵火制造混乱,布瑞乌的房子为了防雨和就地取材,屋顶都是用浸透了鱼油的草料或者其它东西搭建的,这一把火放得真是歹毒,连风助火威都直接免了,就靠着这鱼油助燃,瞬息之间满片火海,再加上岛国土地紧张,住房几乎都是连在一起的,这火来得如此迅猛,很多人连门都没来的及出就被活活烧死或者闷死在里面了。

不过我来的时候,格拉汗已经率领部队赶到过了,不过他只是下令包围住这片区域,但却不进攻。

应该是想等火势较弱再行攻击吧。

我在卫士的护送下,到达了格拉汗的营地,出于我的身份,他并没有明显的不尊,但神情之间颇有些对我那天说话站队的轻蔑。

“将军,您还在等什么呢?”我开口问道。

“等什么?一方面等火势灭却,另一方面等你们这帮只知道讲道理的文人们来看看这惨烈的一幕。”他的语气十分强硬。

看来是想借机发作,给那些人难堪,比我想得还要多。

“将军,那下面还有人啊,虽然不多,难道不是命么?等他们来了,只怕下面的人都死绝了。”

“现在知道怜悯生命了?当初说那些混账话的时候怎么不说人命?火势这么大怎么救人?别把我的士兵搭进去了!他们是无辜,难道我手下的人就该死?还不是你们这帮废物读书人搞得好事!还有脸说呢!”

我语塞,本想投个机混过关,结果成这个样子了,但这也只是良心上的谴责而已,毕竟我站队站得正确,就算死这么多人也是大家一起背锅,我还是个外人,还有外交豁免的特权,如果往私了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死得又不是威瑟姆的人。

重要的官员们开始陆陆续续地到达,国王此时也于深夜之中赶忙前来,众人都在军营里围作一团。晚上的海风没有丝毫的减退,反而比白天的风力还要强些,火势一直无法控制,而文臣的神情各个惊恐,除了眼前残酷的一幕之外,我想更多的还是害怕国王的责罚,毕竟当官是为自己当的,这些人死了也不干他们事,互相推诿责任然后受点责罚也就完事了。

良心嘛,自然是要的,但更重要的是屁股下面的官位。

无耻就无耻吧,反正也不是第一天无耻了,从违法犯罪的角度上来说,第一次犯罪是心里最恐惧的,害怕被抓等等,但只要能开了这个头,后面就都不是事了——随便去索托尼安的新选组里抓几个人出来问问,都是从白手变成血手的,可是他们的眼神里有过丝毫的担忧和恐惧吗?对他们来说杀人就是日常工作,普通人整天挂念在口中的什么“良心不怕受到谴责?”、“晚上不怕睡不着觉?”之类的话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谴责不就谴责呗,有什么好睡不着觉的?这样的王国体制内大多数人都如此,最后就会变所有人都如此——再最后你有点想法要么屈服要么离开,这样的环境下谁才会受到真正的谴责呢?

大家都这样干,我凭什么不能这样干?

如果这个世界一片漆黑,那也就没有什么黑白分明。

卑污成套,牢不可破,一人恶戾,天下成风,源之不洁,流何以清?守法度者以为固滞,巧弥缝者以为有才,励廉介者以为矫激,善奔走者以为练事——连络密结,深根固蒂,互为依附,合为一党,朋奸比党,朦胧凑合,深入失律,归路已绝!

当然这一切都源自于那位死要面子的国王,连一国的国王都喜好虚荣,你能指望下面人还如何是好?

废人专权,天下受害,怨恨满道,含冤无申!

长久的等待之后,火势因为能烧得都烧尽了,慢慢减弱,不仅把物烧尽了,连人也烧差不多了,尸体都不用埋了,直接火化。

眼见还有几个乱民在抵抗,格拉汗示意手下不要进军,他亲自挥舞着直刃战刀就冲了进去,那些人岂能匹敌久经战阵的格拉汗?刀劈之间接连倒下,他的刀法干净利落,砍这些人完全不用第二刀,挥舞之间不是从头顶直接砍成左右两段,就是从脖子、腰间一下断成上下两截。

这不是简单的残暴,如果只是简单的残暴直接纵容手下屠杀就行了,他是在发泄心中的怒火,对这些人无尽的愤怒。

片刻之间,战场里除了他便再也没有了活人。

目睹这一切的文臣们各个瑟瑟发抖,果然百无一用,当然这句话也对向我自己。

国王例行表扬了格拉汗的平乱功绩,然后大通赏赐,但是并没有批评手下的人——建议虽然是下面人出的,但确是自己采纳的,说他们不对岂不是打自己的脸?何况这里还有我这样的他国使臣在,不能丢脸丢到了外面去。

对此,我无话可说,世界上所有的错误有各自不同的酿造原因,但如果能及时吸取教训从而改过的话,很多错误也只会有一次而已——而改过最大的敌人,就是死不认错,就是脸面。

这个国王,早晚要在这上面再栽很多次,直到他改正或者死在这上面。

事毕其他文臣都四散而去,有的庆幸,有的害怕,但我却跟着格拉汗一起回到了营帐,我要请教他一件事。

虽然我此前心里也有过隐隐的担忧,但毕竟我的全局还是比较支持招抚的,故而从这一点上来说,是我错了,除开混过关的因素之外,我的判断力在这件事上并没有正确——知耻而奋,知错而改,这就是我一直前进的原因。

“将军,可否容我请教一件事?”我的话让格拉汗有所惊讶,不过旋即他也恢复了平静。

“你说。”

“您是怎么知道那些人必定会乱的呢?难道有什么线索不成?”

格拉汗听罢我的话,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之后才说:“我说你们这帮子读书人啊,真是书都读傻了,除了仁义道德怕是什么都不懂吧!”

虽然受此委屈,但智慧值得我卑躬屈膝。

“还请将军明示!”

“等一下,明示你有什么好处?”

“这??????”

“没有好处我为什么要说?你又不是国王!”

“我既是威瑟姆的使者,也是威瑟姆的大历史学家,我打算写一本记录我见闻的书将来发行天下,将军难道不想英明流芳百世么?”

“你有库劼刚那样的名声?”

“将军,我虽然没有他的实力,但那只不过是眼下而已,他都已经离世了,我还年轻嘛!再说我这官在威瑟姆的升迁也不算慢,到时候用权力推广一下自己的书,您说??????”

“那倒也行,像我这辈子有钱有势,就差一个好名声了,成交!”

“那还请将军展现一下您过人的智慧吧!”

“我说要屠戮的原因,不是因为要针对他们,而是要针对所有这样的人——你可以想想,作为一个正常的布瑞乌人,怎么能看得起这些连生活都过不下去的人?”

“那难道不能同情么?”

“有人同情啊,你看那些大臣不都各个同情么?你不也同情么?可是同情有用么?我们王国本来土地资源还有别的物资就紧张,这些外人一来难道光贡献不索取?我们原本的环境下已经能够自给自足了,那我们还需要他们的贡献么?

连贡献都不需要,更不会欢迎他们的索取了!

所谓的同情,都是你们这帮吃饱喝足的人说出来蒙人的鬼话,你们放人进来反正也不是和你们抢班夺权,可是那些普通的人你想过么?他们必定会被抢夺资源,人生性不一定是自私的,比如你们这帮吃饱喝足高高在上的人,你们不就是一副圣人嘴脸么?可是实际的人民,那些生活不容易的人,或者生活稍稍容易的人,他们是有极度危机感的。

生存资源的危机就是生死的危机,这样的道理只要是个经历过实践的人都明白——同胞之间为了利益都能斗个你死我活,何况是外人?他们之间必定会有不可调解的矛盾、歧视与斗争,为了危机感的攻击,为了生存的斗争。

所以那天听你们这帮人在王宫之上放屁我就不爽,天天读圣贤书,天天拿圣贤的标准要求别人,你凭什么要求别人牺牲?感情坑的不是你们,像你们这样的人就应该去在这场动乱中感受一下死亡!

整天就是什么‘宣化’之类的废话,人类宣化了这么多年,是消灭了斗争还是没有了分歧?该斗的还是要斗,只不过比以前更加下流阴险,从明刀明枪变成了下毒暗杀,说起来越宣化人类越下流,你们这帮文化人谁肚子里不是满腹的肮脏?

如果只是一个难民,这事也不会发生,关键只要有难民就肯定不会只有一个,而且作为不管是受到迫害还是怎么的人,他们对资源的意识更强,稍微怎么样就会闹腾不休,这帮人又在我们这个外国,肯定要抱团,要一致对外,稍微有点什么就肯定会煽风点火,不乱?不乱才不正常!

难民来就是来抢资源的,不抢资源他们怎么活下来?难道要我们王国去养?那凭什么养国外的人不养国内的人?最后不肯定要乱!这必然不可能去做,那剩下就只有把难民的资源掠夺推到人民身上,这要是能不打起来,那才奇怪!

何况他们都穷到了难民的地步,难道还能有什么高的素质或者道德水准?就算里面有个把人,但你还能指望大部分不成?要么就是游手好闲,要么就是无事生非,反正好人少坏人多,几句话一说呛起来干,然后再煽风点火,难道你指望难民们替我们的人民说话?无论怎么样,他们都只会包庇自己人!接下来就是打,除了你死我活,没有别的可能,只是时间长短和人数多少罢了,人少被压制掀不起风浪,但此次难民的数量说少的人,要么就是眼瞎,要么就是心黑,别无其他。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你们在书里学不来的道理,它们阴暗,它们让人感受到恐惧,它们让人不愿提起,但它们的存在却是事实!人总是喜欢虚荣,总是喜欢说好听的话,所以你们的书里没有那些,所以你们这些书生要我说百无一用!

大道理一说一堆,叫你们干实事,废物一个,就今天我说的,哪本书上你能学到?这都是我在不断的斗争和随时可能死亡的经历中学到的,人性本来就是恶的!那些什么圣人就喜欢说好听的,像我这样说话也没几本书敢写。

但事实就是事实,再怎么掩饰也还是事实,世界上所有的生命都是为了活着而活着,而活着就需要资源——富裕的人可能不太在意,但那些穷人呢?你还和他们说那些废话大道理而他们活不下去或者大受危机的时候,你看看你的大道理还能有几个人信?

书生办事,不知可谓,书生说话,都是空谈!

我这一辈子的经验只有一条而已:斗争是人类永恒不变的行为!”

格拉汗越说越激动,但我也明白他说的是实话。

我作为一个看了很多书、学习了很多书的人,我的确没有在任何一本书中看见他这么直白的说明,但不可否认,他不是错的——如果他是错的,为什么这次的事情会发生?为什么那些难民就这样变成了凶暴之徒?

这一切,不能用我学过的所谓“先圣之言”来解释,那些话里通篇都是道德仁义,满口都是压抑牺牲,别说那些普通人,连我都很难做到这一切,推己及人,可想而知。

不是说世上没有好人,而是好人可遇不可求。

我没有害人之心,但我要有防人之心,谁知道别人是好是坏呢?要么坦率的坏,要么伪装的好,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才是在这个世界活下来的真理啊。

“将军,我一定会记下您的话,今天真是一堂受益匪浅的课,我将终生难忘!请问您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如果他们要是骂我是王国纯粹主义者,那就随他们去骂吧!我并不认为这是一种侮辱,实际上我更想说的是——我就是他们口中的‘王国纯粹主义者’,没关系,我欣然收下这顶大帽子,而我毫不在乎!我所在乎的只有我的家人亲族与我的王国同胞!其他人是死是活,我毫不在乎!”

我知道他的阴暗,可是我也看见了他的伟大。

尽管这样的伟大十分狭隘,但依然是伟大,至少他的同胞和他的家人会感谢他的庇护与选择,即使承担了外人无数的责难也义无反顾地去做——永远不可能有全人类的英雄,但能在一个王国被称为英雄,就已经是一个英雄了!

我在我的本子上详细地记下这一切,他的每一个动作、他的每一个用词我都将永远铭记。

在兽皮的尾端,这一章将要完结的时候,我想着用什么样的话才能做一个最好的总结,思来想去,我郑重地写下了那句简短而不朽的话语:

“斗争,斗争永不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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