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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节 吟游的我

清晨的阳光穿过密密的云层把惬意的温暖播撒在格里斯拉河南部的平原上,这条从西边佐伦雪山上发源的河流蜿蜒地穿过整个泽兰缇亚大陆的南境,支流众多,延展千里,哺育了南境所有的生命。

格里斯拉河从雪山山脚流出的那个位置便是我的家乡,小村“摩宁”。

南境冬季的寒冷相对来说还是容易忍受的,巨大的温迪戈山脉横卧在北面,而西北通向北境的开口又必须通过海姆达尔高原,这两座守护神世世代代为南境抵御了北方那席卷万物的寒流,而我的生活也正是拜这所赐。

摩宁是一个不大的村落,但是处于通往南境商业王国威瑟姆的必经之路上,小村人民的收入来源主要就是在格里斯拉河附近流域的泛滥平原上种植作物,或者是为南来北往的商流、客流提供服务。

我出生于摩宁的一个极其普通而平凡的家庭,父母都是是勤劳安稳的农夫,家庭条件虽然极其有限,但在母亲的精打细算之下倒也能每个月都节俭一些余钱。

对于这样的经济条件来说,我的童年就已经告别学习教育了,不过我也不是个例,摩宁的大部分孩童都和我一样,所以我们童年的生活就是骑着双首尖翅骐在平原上四处游荡,又或者是往返于农田和家庭之间为父母帮帮农事,再不然就是给那些驿站打打杂工赚点零钱补贴家用,顺带休息时听听那些来自天南海北的旅客们描述各地的奇闻轶事。

这样的生活虽然少了王族子弟们的精彩与刺激,但也多了几许真实与安平。

我自幼体弱多病,当别人家的孩子逐渐长大代替父母操持农事之时,我不能如同他们一样健壮地如同灰痣犀一般劳碌在田间,但就像这片土地上久久颂唱南境圣水与土地之神“泰芙努特”的经义一样——“凡庇护于我身之下,我必降福;凡生长于我土之上,我必滋养”——仁慈的诸神并没有把我抛弃在残酷的世界里,他们给我指向了另一条生活的轨迹。

南来北往的商客和旅客们常常会因为货物周转、结伴出行等各种原因在摩宁停滞一段时间,在这中间的闲暇,为了消遣寂寞他们往往会与不相识的人聚在一起,把每个人经历或者听闻的故事分享出来打发时间。

这样的情景一长就催生出了一个新兴的职业——吟游客,他们会四处搜集让人惊奇或饶有兴趣的事情,然后自己进行加工,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在别人面前说出,他们的语气生动灵活,他们的阅历见多识广,他们的表情变化丰富,他们的言辞幽默深情。

往往一番故事说下来,下面的听众们早已被其中的玄妙精彩所吸引,代入其中而无比沉醉,或者一顿饭,又或者抽完一只“卷袅”的时间,就能让人的精神无比满足,不管是欢声还是悲鸣总是能紧紧地抓住人心。

而当他们结束完自己的表演之时,周围的人就会根据吟游客的表现给出自己的赏金,又因为他们的对象多是商人和旅客,而这些人又往往较为富裕,因而吟游客的收入通常也颇为可观——如果一定要说这份职业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应该是为了搜集素材需要大量的生活阅历,而言语之中又不能像学院里那些呆板固刻的老学者们一样死气沉沉,为了使得自己的言辞能被平常人所接受就必须贴近生活,谈吐能随场合应变而不失感情与灵活。

当我年少的玩伴们一起聚在吟游客的周围听着那些无比奇妙的故事时,他们往往只是贪图一笑,当表演结束之后便不再关心。

而我则被吟游客们灵动的口才和结束时克林币涌入他们钱包的叮叮作响所吸引,所以当他们展开那一幕幕奇幻的故事时我心驰神逸与其中,而当他们结束表演之后我又会像一个追慕者一样拼命地恭维他们,在他们因为金钱到手的幸福和奉承入耳的喜悦而得意之时,我就会偷偷地请教那些我向往已久的故事、口才还有随机应变的本事。

大抵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多少人能战胜自己的虚荣,在他们得意忘形之时,源源不断的经验之谈便被我悄然记在了心里,就这样一年、两年······直到我已经年满南境成人礼的二十一岁,父母为我办完庆祝的简朴宴席后,询问我将来要依靠什么生活的时候,我平静地告诉他们我要做一名吟游客。

“可是吟游客的身份地位并不高,你知道这一点么?”父亲惊愕地看着我问道。

“我的身份本来就不高,既没有手艺,也没有学识,就算继承了您的职业,也不过就是贫穷度日的农民罢了。”

“可就算是农民,那也是比吟游客们的身份要高的,最起码我们有穿华服的法定权利,而吟游客们虽然比我们有钱却无法享有这样的权利。”

“父亲您说的没错,吟游客的身份的确比您要低,您也的确享有着他们所没有的权利。可是我想请问您,你身上的华服在哪里呢?我从未见您穿过华服啊。”

“那只是因为我穷罢了,但是虽然穷却依然有这样的权利。”

“父亲,您总是强调“权利”这个词,可是这样的权利对于你而言不过只是如同一个疯子赤身裸体还说自己王服穿身一样,只存在于幻想之中。是的,您的确享有这样的权利,可是因为您的贫穷,终其一生也不可能华服加身;吟游客们的确身份卑贱,可是他们有钱,他们结识的金主都是财富权势之人,我见过很多吟游客们公然穿着华服然后登堂入室毫发无伤,甚至于在那些达官贵人的家里出入自如,而您这一生踏入过他们的家门、能与他们结交么?”

我把自己思考了许久的话语说了出来,我知道的我的言语不合父亲的意思,但我也知道这就是事实,能让父亲无话可说的事实,看着父亲低下了头默然无语,我又接着说道,“王国律法规定的权利,因为您的贫穷而无法实现,因为吟游客的富裕反而颠倒过来,那所谓对于身份的严格规定不就只是一纸空文了么?”

父亲依然保持深深地沉默,很明显我的话刺痛了他,他所骄傲的身份与地位在金钱面前一无是处,但是他依然固守着自己的尊严,虽然没有反驳我的言语,但是也并不承认。

而我已经不想过多去纠结这样的事情了,我只想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情,做我认为能让我在三十岁之前先赚得盆满钵满,然后在南境之中寻觅一个美丽女人结婚的事情。

或许这很现实,但我本来也就生活在现实。

父亲叹了口气,对着我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脸上露出了丝毫的笑意,对着我说:“孩子,虽然我并不支持你的行为,但是我也绝不会反对,你说的话有你的道理,这是你的人生和选择,我们做父母的只能和你讨论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强制你遵循我们的意愿行事——你的人生未来是好是坏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你选择了成为一名吟游客就一定要好好去做,将来我们离世之后能留给你的也就只是微薄的遗产,对于你的梦想和你所想要的那种生活就像一舀水投入大火之中一般毫无用处,所以如果你想要就要尽到自己的全力,不过这个过程中有多少的波折与险阻。”

“我愿意,拼尽全力。”

望着父母远去的身影,我终于开始了自己人生的新篇章。

凭借着十年来偷学到的经验和别人的指点,我很快就被摩宁的几处驿站老板相中,每天上午帮帮父母忙点农事,下午便在驿站里表演,因为自己的努力和摩宁的人流量,一般来说不到仲夜是难以收场的。

这样的工作虽然辛苦,每天说话说到口干舌燥都不能停,甚至有时候会说得头晕眼花,但是每当听见墨绿色的克林币在荷包中叮当作响时,整个人还是满心喜悦。

在叮当撞击的声音里,我仿佛听见了未来妻子对我满怀爱意的呼唤,我仿佛听见别人对我的富裕钦羡恭维的言语,我还看见年迈的父亲终于能穿上华丽的服饰时那欣喜的神情,还有我的母亲看见我成家立业之时那婚庆风光的开心——我想不到那些成为英雄斩妖除魔、拯救全泽兰缇亚人民的丰功伟绩,尽管我不止一次地听闻这片大陆上的先人们如何的壮举,可是我并没有那么伟大。

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出身低微,家境贫寒,举家收入不过艰辛度日,在这片泽兰缇亚的大陆上,像我这样平凡的生命论千万数,我想那些伟大的人是不可能从我这种卑微渺小的人群里诞生出来的吧。

每当我静静地坐在格里斯拉河边,眺望着身下平原延伸到远方那无边无际的尽头时,我也曾想过终有一天要成为一个手握权势、身有大功的人,要让我的赫赫威名播扬在南境之内,最好还能穿过海姆达尔高原远扩泽兰缇亚的北境和西境,至于东方的那片土地,我从未曾有过印象与概念,但如果可以最好也能留下我的印记。

童年的我也曾那么天真地向往着听闻过的故事:在那遥远的北境土地上有一个十分强大的王国“比尔利斯”,它建立在无数英勇浴血的尸体之上,而曾统领过它的王室里有一位非常勇猛的先人竟然击杀了传说中北境神灵“勒维亚”座下的八翅翼神龙,据说还把龙皮剥了下来奉在王城之中;

我们南境的最南端也有一个非常神秘的国家叫迦勒,除了有一些特殊的物产比如那价值连城、只有几大王室才用得起的“迦勒泥”之外,传说还有人会使用巫术,能唤来风雨雷电,能制造出诸多我们难以想象的奇迹;

又或者是远在南海之中孤立的城邦布瑞乌,曾经从那里出发了一支身材高大而性情野蛮的海盗队伍,这支队伍从迦勒登陆,沿岸劫掠还曾深入南境瑞尼斯平原以东的地区,传的是神乎其神勇猛无比,所到之处连迦勒的那些巫师们也束手无策,可就是这么所向披靡近似神话的队伍,却不知为何在越过中分瑞尼斯平原的朗德河后便湮没无迹了······

总而言之,这些故事总是和“伟大”、“神秘”、“荣耀”等高大的字眼相关联,其中真假就算是到目前为止,对于我这样连南境都还没有走全的人来说是不明所以的。

但是这些故事给了我一颗不愿安于现状、更不愿趋于平静的心,如果说这辈子还有什么生活之外的梦想,那走遍泽兰缇亚大陆的全境,探索其中每一处我所未及的地方,这么远大的梦想应该也够我努力终生了吧。

平凡是我生来便烙印在身体上的刻印,我承认这样的事实,我认同这样的境遇之中我所应该扮演的角色,但是我不愿安于如此。

格里斯拉河的流速十分汹涌,走在河边如果一不小心掉入,瞬间人就已经消失无踪了——但就是这样一条泽兰缇亚大陆上的河流王者,当我曾经登上它发迹的源头,在佐伦雪山的山腰之上看见那五处泉涌时,我的心被深深地震惊。

又有谁曾想到那么宏伟壮阔的格里斯拉河,那么湍急冲劲的格里斯拉河,那哺育了整个南境所有生灵的格里斯拉河,竟然只是发迹于小小的泉涌,如果只是平时随意看见这样的泉涌,可能我的脑海里会出现“用我的脚就能把它堵住”这样不屑一顾的想法吧——但事实就是如此,所有伟大的源头都来自卑微和渺小,只是这需要长时间的努力和酝酿,伟大的格里斯拉河也不是一夜形成的神迹。

卑微之中藏有坚强的尊严,渺小之里孕藏蓬勃的力量。

只是我知道,这一切我不能说,因为我现在的境遇,别人只会是冷嘲热讽和像我对泉涌那样对我不屑一顾。何况拥有自信和拥有成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周围的人从来没有这样的成功,而我对自己未来的希冀,在自信之外也有惊心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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