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少女的脖子上传来一丝冰凉。他一愣，身子本能地动了动。却像是撞到了钢铁。她一下就认得了这个人。
那个可怕的晋都女人。
难道是她认出自己了吗？少女这样想着，心底一凉。她本来就无法战胜她，现在又是在这么不利的地位，连这个人从哪里出现什么时候出现都搞不清楚，简直是必死的。
“小姑娘，我无意伤害你，但现在迫不得已。带我找一个隐蔽的地方。不然……”她还没说完，少女只觉得后背一沉，那个人昏过去了。少女心下立刻轻松了许多。她试着拉开加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刃，就这样跑了算了。
但，纹丝不动。她即使是没有了知觉，那抵在少女脖子上的刀尖也像钢铁一样坚韧。
少女叹了口气，扭头看了看她，衣服上还带有蓝色的血迹，似乎确实是打中她了，只是既然已经负伤，为什么不回到那边去呢？而且她好像真的没有认出自己。
“蓝色的血……”少女低声说，“她居然也是蓝色的血。”
这件事情让少女感到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里，自己应该是特殊的。孤独地被赐予力量。然后被凡人害怕。孤独地活着。你看，连血液的颜色都和别人不一样。
而现在……居然还有同类？
尽管这同类好像是敌人，但不知如何，少女却感到了一丝心理上的慰藉。
原来我并不是孤身一人啊……
“算了……真倒霉。”少女喃喃地这样说着，拖着那个晋都女人缓缓地离去了，像是拖了条长长的披风或者后摆，在地上划出一条蓝色的轨迹。
白伽珞的心情挺差劲的，他感觉自己根本就是一个旁观者，哪里都说不上话。帝国长女无故失踪已经是一件大事件了，可那个海因莱茵上校好像一点儿都不关心一样，只是带着白伽珞在城市里四处参观，他带着仪仗和随从，几乎把这座城市参观了个遍。而一旦白伽珞提起究竟要自己做什么的时候，那个光头的上校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就这样，两天过去了。无论是林红雨的下落，还是海因莱茵上校的目的，白伽珞依旧一无所知。他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向外张望，除了守卫还是守卫，简直像坐牢一样。
“博士，您的报纸。”一个侍者敲了敲门，把几张报纸放在了白伽珞的桌子上，他拿起一份看了看，头条是：晋都帝国长女团以政府名义照会库罗斯，对帝国长女失联应立即给予交代。毫不意外的新闻。然而这地方天高皇帝远，连库罗斯国王都够不着吧？他又随手翻了翻，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他正要随手放下，忽然一怔。
那是一条排在不起眼角落里的新闻：弗朗基皇家科学院通过蒸汽击针撞击耀晶推定，耀晶蕴涵未知能量。
对当前的世界来说，这可能只是一条微不足道的新闻，但是对于白伽珞来说，却是悲喜参半，他抓起那份报纸，把那豆腐块一般的新闻看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从字里看出字来。他们做的是白伽珞多年以前做过的实验，在那之前白伽珞被嘲笑为废物，在那之后，白伽珞被骂成疯子。如今，终于有一个国家重复了白伽珞早就做过了的事情却没人能证明他才是先驱者。
一种讽刺的感觉顿时萦绕心头。某种疲倦感像猛兽一样向他袭来。他站起来，揉揉眼睛。想冲杯茶喝。他默默地打开锦袋，把最后几片茶叶倒进杯子里。
这种在晋都随处可见的饮料，在这儿就像是黄金一样珍贵，他带来的茶叶不多了，真不知道以后还能喝什么。
“广陵香？好茶。”
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苍老之中，带着别样的硬朗和骨气。白伽珞回过头，看到海因莱茵上校，那位光头的前库罗斯军官带着微笑站在房门前。他穿着衣服马甲，手里还拄着手杖，和他那时刻都在肆意显现的军人气质非常的不协调。这种混搭的感觉让人不由得产生一种奇妙的违和感。
白伽珞愣了一下。他抬头看了看海因莱茵上校，不由觉得惊奇。这茶叶还没有冲水，既没有明显的香气，又没有见到形状，即使是在晋都。能在这样的条件下一口说出茶的类别的人，白伽珞也只在传言中听说过。
“此茶来源于你们国家一名古代绅士，只有冰雪初化的那一天才发出新芽，唯有用竹叶凝结的露水煎煮，才会散发出独有的香气，如高山流水一般清秀淡雅。你现在用新瓦格纳的河水冲泡，对茶而言实在是太可怜了。”
“您知道的很多嘛。”白伽珞放下茶杯，开始正视起那个人来了。
“很久以前前，我在晋都有幸品尝过这种茶。那是我第一次去到晋都这个地方。真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啊。我身为使团的顾问，居然接到了你们首辅大人的亲自邀请，当时上的就是它。那天的情景，真是叫人难以忘怀。”
他说的那次白伽珞知道，那时海因莱茵上校受邀参加如梦令号首航，在他自己的房间里抓住了白伽珞，也就是在那天，还是一个孩子的白伽珞对海因莱茵上校这样喊道：
“我叫白伽珞。有朝一日你听到这个名字，一定会为今天见面而自豪的。”
而现在，他只能谦卑地缩了缩身子，然后询问道
“您见过首辅大人？”
“当然，不然就没有今天您和我现在的对话了，博士。”
“我不明白。”白伽珞直言道，“首辅大人不可能认识我，那些大人物我只认识……”
“只认识那些帝国长女对吧。”海因莱茵上校打断了白伽珞的话，“你早年为帝国长女工作，有得到过什么回报吗？
当然有，回报白伽珞的是断掉的左臂。白伽珞想起那段往事，不由得沉默了许多。
“所以说，没有必要把生命交给不可信任的人。白伽珞，我的朋友。”
“……你说的对。”白伽珞思考了一会儿，喃喃说道，“帝国长女……她们真是……”
“她们不止一次欺骗了你，白伽珞。”海因莱茵推了推鼻梁上的单片镜，总结道，“远的不说，我记得很久以前在你的身边有一位陈碧晴小姐，她现在在哪儿呢？”
这句话戳到了白伽珞的痛处，他很想回避这个话题，但最终还是长叹一口气，低声地说道：“或许……死了吧？”
不……等等。话一出口，白伽珞忽然发现了话中的问题，他连忙又追问：“等等，你只见过她一面，应该叫不出她的名字来的呀。你是从哪儿知道这个名字的？”
“我为什么就不能知道呢？我关注你很久了，白伽珞。你可能想象不到，你对我们的事业是多么的重要。”
海因莱茵上校说着，压低了声音，连气氛也变得凝重起来：“我需要你，博士。”
白伽珞愣了一下，好像觉得自己哪里听错了。这么多年以来他总是被当做疯子和丧门神，从未曾有人对他说一声需要，他被这样的需求击中，思绪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这就像是一个乞讨了十几年的乞丐，偶尔听人说，你不要乞讨了，家里还有几十个亿等你继承呢一样，一点欣喜都没有，只有怀疑和混乱。
“我知道你很失落，因为连最为保守的弗朗基科学界都在重复你的实验了，但我告诉你，这算得了什么？你在这里，一定会震惊世界的。要不了多久，你的名字就会被全世界知道，你就是人类未来的先驱！”
海因莱茵上校说着，越说越激动，到了末了，无意中瞥了一眼白伽珞迷茫的眼神，却忽然冷静了下来，想是因为白伽珞完全听不懂他的所说而觉得十分困惑吧。
“咳咳……白伽珞博士。”
“……您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海因莱茵上校咳嗽了两声，把白伽珞从迷茫之中拉了出来，海因莱茵上校那一串激动的畅想根本就没进白伽珞的脑子。
“哦，我是说，你或许可以更加的信任我一些。相信我，你这么多年理应得到的荣耀，很快就会补偿回来。”
海因莱茵上校冲着白伽珞咧嘴笑了笑，然后伸出了左手。
白伽珞犹豫了片刻，也伸出了左手。那只机械的左手咔咔作响，白伽珞并不知道握住的这只海因莱茵上校的手是什么感觉，但他知道在西方人眼里，这是一种契约的体现。
“很好。上帝把那样样的天分交给你果然是正确的。”他满意地说着，“在库罗斯有一句谚语，‘握手是是上帝也无法背叛的契约’既然您愿意伸出您的手，我们就是伙伴了。”
哪儿有目的都不肯直言相告的伙伴？白伽珞心里暗想。
“您是否在担心我们有所隐瞒？”这位老上校适时地问道，就好像是在回答白伽珞隐在心中的问题一般，“博士，跟我来吧。”
“去哪儿？”
“见证人类的黎明。”上校的嘴角弯成一个很神秘的弧度，白伽珞看着那笑容，莫名地感到一种隐隐的不安。待他回过神时，上校已经走远了，只听得响亮的军靴声在走廊里交错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