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找到这？他怎么知道是我？！”
像是魔怔，雾隐女拖着虚弱伤躯摔倒数次，紧咬的牙关和拳头咯吱作响，嘴里一直重复着，“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们，为什么！”
那仿佛是从灵魂深处燃起的恐惧与仇恨，要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
直到漏风破房内那孱弱的干咳声传入耳中，雾隐女浑身猛地一个激灵，暂时从这激烈情绪中抽离。
这条阴暗胡同深处一条臭水沟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不远处那间最为破旧的房子前，她足足呆站了一炷香的时间。
颤抖的手明明已经贴了上去，却久久没有推开房门。
“咳咳……”破房内再次响起孱弱的咳嗽，一道仿佛濒死之中稚嫩虚弱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竹韵都站了这么久还不进来啊？”
单听声音，便能想到这声音主人的状态有多么糟糕。
吱呀呀，房门轻轻推开，雾隐女垂着头迈步走了进去，反手又见门关上。
破房内，只有一副破旧桌椅和一个泥砖砌的小炉子，上面架了口锅里面是一堆早就熬烂的干药材。
炉中火早就熄了，所以有些阴冷。
最角落有一张木床，铺了些草垫和一张粗布。
一个骨瘦如柴的幼小身子躺在上面，脸色惨白头顶只剩下几缕头发，就是那黑白分明的眼睛中也渐渐的爬上死灰。
这个看上去仅有七八岁的女童，挣扎着想要举起耷拉在床边的小手，但动动手指就好像耗尽了全部气力，嘴角一抹无奈自嘲，望向站在那里仍垂头不语雾隐女，虚弱轻语，“竹韵你怎么不说话呀？是不是受伤了……”
无疑女浑身颤抖，不知是鼓足了多大勇气才抬起头，“我没事……”声音也跟着发颤，眼眶中水雾弥漫。
“你过来……”
微弱的气力挽住雾隐女的手，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到，努力挤出一抹微笑，“你这孩子，都这么多年了在我面前还是绷不住。”
闻言，雾隐女终于压不住心中的情绪，化作眼泪喷涌而出，“姐姐，姐姐……”
“我这不是还在吗？你哭什么……咳咳。”床上的女童一阵吃力干咳，满眼心疼，“你在外面又受委屈了？”
“没有没有……”用力抹去脸上泪痕，“这次我碰到好人了，赚了很多灵石，在黑街买了好多副药，一定能治好姐姐的病。”
“那……是好事啊。”
女童眸中闪过一瞬复杂，痛苦、绝望、内疚……她想要装作出开心的样子，但连假笑都有些费力。
“姐姐我想好了，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雾隐女紧紧握着那只无力的小手，“我们去南边有海的地方，每天晚上听着海浪声看星星……这是姐姐从小的愿望，我们走吧？”
女童一直侧耳听着，自己的妹妹在诉说着想象中的美好却掩盖不去眼中一瞬即逝与自己同样的复杂，她终于笑了。
“姐姐你……”雾隐女僵住了，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姐姐这发自内心的笑，却让她不安，因为上一次看到这笑容时姐姐便再也没有站起来。
“竹韵别硬撑着了，这么多年姐姐一直在拖累你，姐姐去不了海边了，但你可以代替姐姐完成心愿。”
“姐……我……”
“你刚刚在门口站了那么久，应该已经有自己的答案了，放过姐姐也放过自己吧。”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姐姐！”
女童笑着再次将其打断，“百岁老怪找到你了吧？”
短短一句话让雾隐女奔溃，她跪在地上掩面痛哭，“那个畜生还不肯放过我们……”
“竹韵不要怕，也不要再对当年的事情自责。”女童的眼角也滑落一滴眼泪，“放弃吧，姐姐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气血衰败，肉身腐朽，生机早已枯竭。”
“那位老前辈看你我姐妹二人可怜，才会助我吊命数载，这吊命终究也只是吊着这最后一口气，我生不如死。”“你就让姐姐走吧，不要在向着报仇了，好好活下去。”
雾隐女早已泣不成声，就在刚刚呆站门前，她曾想过就此远去。
那一念之间的想法姐姐心领神会，却没有点破，要与自己直面道别。
“姐姐我这次买了好多药，肯定能治好你……”
“傻孩子不要再骗自己了，姐姐身上的哪里是病。”女童的声音愈发孱弱，自始至终她早已深陷死亡泥沼，只是妹妹不愿自己离开便吊着最后一口气。
现在不用了，当紧绷的那根弦自愿断掉，无需向前分毫便要迎接死亡。
“药太苦了，姐姐这次就不喝了。”
“竹韵，姐姐先去找爹娘，等你到了南方海边一定要看星星……”
话为说完，本就无力的小手重重垂下。
雾隐女跪在床边，这个画面她曾忍不住想象过很多次，当下生死别离真的出现在眼前是，痛心入骨却不曾悲泣哭嚎。
看着嘴角那一抹解脱的笑容，雾隐女也笑了，“姐姐谢谢你陪着我，一路走好……”对她而言这或许也是解脱。
……
吱呀呀……
门分左右，当雾隐女抱着姐姐遗体摇晃着走出房门时，身后烈火喷涌呼啸着将破房吞没。
门前还站着三人。
一个嘿嘿傻笑的胖子，一个干瘦高大的男人，还有一个长相猥琐的矮子。
正是顺着气味与痕迹追踪而来的三兄弟。
刚刚破房内的对话三人都听到了，原本向着直接冲进去新仇旧怨一起报了，但愣是下不去手。
尤其是耗子，豆大的眼角里水雾腾腾，触景生情响起了自己的伤心往事，一回头瞥见了老枭也在抹眼睛，有些感慨，“兄弟认识这么久了，没想到你也如此感性……”
“你费什么话呢？”老枭觉得莫名其妙，反手将一个小瓷瓶收回纳戒，用力揉了揉眼睛，“之前忘滴眼药水了，这次绝对不会再认错了……现在动手还是再等会？”
“老枭你还是人吗，没听到里面的动静啊？多感人呐！”
“你有病吧？管咱屁事啊！”
“你真不是个人啊？”生死不离让耗子有些感同身受，看老枭这般没有人情味肚子里便冒起了无名火，“你看油球都不笑了，他都比你懂人事！”
“饭点到了，油球那是饿了！”老枭也腾腾冒火，“你这个死矮子，之前说动手是你，没得不说还顺道惹了个老怪物，现在又觉得人家可怜，你他娘是好人坏人都想做啊？”
“你骂谁矮子！”
“骂的就是你！”
“你信不信爷爷把你那一身贱骨头全啃断！”耗子气得直咬牙，生怕最恨别人嘲讽自己的缺陷。
“来啊，把你一嘴耗子牙全崩碎了！”
就在这时，雾隐女推开房门走了出来，瞥了眼僵在原地的两兄弟，一言不发迈步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