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叹息道：“你呀，不要这么倔强，你先听母亲把话说完行不？”
孙娉婷在宋氏面前，向来是嚣张惯了的。
孙娉婷是宋氏的长女，加上宋氏生孙娉婷的时候，差点没了命，宋氏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女儿，多了几分心疼和纵容。
便是看着她忤逆自己，宋氏也是好言好语的劝说：“母亲入城的时候，听说了，苏晚雪带了文运昌隆的令牌回来。”
孙娉婷的脸瞬间扭曲了：“凭什么，她也配？”
宋氏无奈道：“那是孙曦当年厉害，夺了去的。你母亲当年也不甘心的去了。只可惜了，是孙曦的手下败将，不然，那令牌，定然是我们娉婷的。”
“现在也必须是我的。那文运昌隆的令牌，我也关注了许久了。听说，是可以发起擂台赛的。如今这十几年过去了，令牌易主，自然要通过擂台赛决出新主。”
孙娉婷一面说，一面信心满满，野心勃勃的挥舞着拳头。
宋氏轻轻咳嗽道：“你别着急。其实咱们还有更好的得道令牌的法子。怀柔政策，明白？”
孙娉婷眨了眨眼：“母亲的意思是说，让我假意对她好。骗她的令牌？”
宋氏剧烈的咳嗽着：“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什么叫做骗她的令牌？咱们是商量好吧。她一个乡下丫头，怎么可能守得住令牌。你就不一样了，你可是京城第一才女。你有那块令牌，那才是实至名归。再说了，她如今来京城，寄居在相府。什么都没付出，就享受相府小姐的待遇，是不是不太好。但凡是个懂事的，也应该为相府的声誉更上一层楼添砖加瓦才是。”
宋氏觉得，自己给孙娉婷找了一条十分稳妥的道路，笑道：“那不过是个乡下丫头，很好哄骗的。你稍微骗一骗，就可以了。等你先下手为强，拿了那令牌。再去你姨娘面前，去过个明面儿。想必擂台也是开不起来的了。你是京城第一才女，你祖父是相爷，你姨娘是皇贵妃，谁那么不开眼，敢来你手里抢令牌？”
孙娉婷深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才低声道：“所以，母亲觉得，若是光明正大的打擂台。我是没机会拿到令牌的了？”
宋氏愣住了：“不是，乖女儿。我们有更好的法子，为什么非要打擂台。”
孙娉婷甩开宋氏的手，沉声更坚定道：“不管母亲心里是怎么想的，总之，我一定要堂堂正正的拿到令牌。我不想活在谁的庇护之下。”
宋氏伸手就捂住了孙娉婷的嘴，低声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小声一些。你这样的话，让你姨娘知道了。你姨娘该多难过？你知道的，你姨娘没个后人。可是把你当亲女儿来心疼的。这些年，一直都在为你筹谋。你可不要犯湖涂。不过是对苏晚雪暂时低头，骗她的令牌罢了。又不是让你一直低头。”
孙娉婷坚定的摇头：“不可能的，要让我对苏晚雪低头，除非我死了。”
宋氏怒了：“娉婷！你是想气死你娘？”
孙娉婷给原本就是被宠大的，便是宋氏怒了，对孙娉婷来说，也没多大的效果。
反而是用力的拍着桌子站起来：“母亲，你这是逼我去死吗？”
“你……”
宋氏气的浑身哆嗦：“亏得我在半路上听见苏晚雪回来的消息，担心你受委屈，日夜兼程，快马赶回。你就是这样对你娘的？”
孙娉婷的脾气也上来了，嘲讽技能开到了满点：“得嘞，母亲，您就不要沉浸在自我感动里面了。我需要你日夜兼程，快马赶回吗？若你回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对苏晚雪那贱人服软，恕我直言，你还不如不要回来。”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
宋氏浑身发抖，手扬了起来，最终还是认命的落了下去，不可思议的摇头道：“娉婷，你这样真的让我太失望了。母亲这辈子，就只有你这一个女儿。母亲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血，你不知道吗？你现在这样做，你可对得起母亲？”
“要怎样才算是对得起母亲。母亲你生了我，就是为了让我对得起你吗？那么，你可曾问过我，我愿意被你生出来，做你的女儿吗？你不问我同意还是不同意，就将我生下来，带到了这个世界，现在还说做那些让你不情不愿的事情都是为了我。母亲，你管过我的想法吗？”
孙娉婷这个时候的情绪也十分激动，盯着宋氏的眼神就像是要将宋氏拆吃入腹一样。
宋氏气的眼睛通红：“你……你……”
最终，也只生硬的说出一句话：“你太让我失望了。”
孙娉婷无所谓的冷笑道：“可能，从小到大，你也就没对我有过什么希望。小时候，我总是不如别人家的女儿。我都认了。可现在，区区一个乡下来的苏晚雪，怎么，我还要输给苏晚雪那个贱人吗？”
宋氏整个人都冲动了起来，恼怒寒声道：“苏晚雪怎么了？苏晚雪的娘是孙曦。孙曦是谁，你不知道吗？她的诗画，现如今还挂在宫里的文运堂里面。有其母必有其女，我这也是为你好。如果可以用怀柔政策，兵不血刃的就拿到文运昌隆的令牌，有什么不好。你非要头铁，去闯的头破血流。是不是？”
孙娉婷目光幽冷的盯着宋氏，唇角扯开一抹嘲讽的笑容：“所以，你从一开始，就不看好我。觉得我比不过苏晚雪？”
宋氏眼神闪躲了一下，其实宋氏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
可是宋氏觉得，若是当真承认了，只怕对于孙娉婷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便是强忍着。
宋氏的不言不语，到底是让孙娉婷无比受伤：“是的，就因为她是孙曦的女儿。我是你的女儿。你不如孙曦，我也不如苏晚雪，是吗？母亲，你输给了孙曦，所以，见不得我赢了苏晚雪，是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不肯认，是吗？你的女儿，比你优秀，你不愿意，是吗？”
孙娉婷这咄咄逼人的态度，气的宋氏脑子嗡嗡的，整个都不知道说什么，浑身颤抖着，指着孙娉婷：“你……你要吃了大亏，才明白母亲对你的一番苦心。”
孙娉婷骄傲转身，神色中带了几分明显的嘲讽的寒声道：“是吗？那母亲，我只怕是，这辈子都没办法明白你对我的一番苦心了。母亲若是没别的事情。那就请回吧。对于苏晚雪的事情，女儿心头自有打算。母亲不必为难了。”
宋氏的脾气也蹭蹭蹭的上来了：“好，你行，你厉害，我倒是要看看，你如何光明正大的将文运昌隆的牌子，从孙曦的女儿手里抢过来。”
孙娉婷毫不留情的反唇相讥：“母亲放心，你当年轻敌，所以才输给了孙曦。也是你没本事。可如今，女儿不是你。母亲只需要做好准备接受女儿比你更优秀就可以了。别的，母亲也不必想。”
宋氏正好在出门，踉跄一步，就差点摔倒。
幸好翠儿贴心，替孙娉婷送宋氏出门，忙伸手扶了宋氏一把：“二奶奶小心。”
宋氏看了看翠儿，一把抓着翠儿的手，直接将翠儿拉到了外面。
翠儿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失态的宋氏，一时间给吓坏了。
脸色惨白却不敢说一句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宋氏将自己给拖出去。
等到了僻静处，宋氏才放开了翠儿：“翠儿，你老实告诉我。我离开这段时间，你家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翠儿懵懵懂懂的看着宋氏，半晌才低声道：“二奶奶，翠儿不懂二奶奶的意思。”
“你不懂没关系，你只需要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说一遍就可以了。”
孙娉婷这样子，宋氏是十分着急，只觉得这样下去，要出大事。
翠儿老老实实的挑着重要的事情说了，重点就说了苏晚雪要来的事情，还说了夫人送衣服送首饰的事情。
宋氏不可思议的道：“母亲给娉婷送衣服了？”
翠儿点头：“周嬷嬷说了，那还是夫人年轻时候，先帝赏赐的烟霞锦呢。十分罕见。”
“对，烟霞锦。”
宋氏的脸沉了下来，她总算是知道自己今天一看见孙娉婷就觉得不对劲是为什么了。
“你家小姐那衣服，可是霓裳坊去彷的那件出了名的烟霞锦？”
“是的，夫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一个月来，许多贵女都去彷制了那件衣裳。小姐一时兴起，也去彷制了。”
翠儿老老实实的说：“小姐彷制这件衣裳，可是花了大价钱的。而且深得小姐的喜欢。小姐今儿才特意穿这件衣裳。想要艳压那表小姐。”
宋氏皱眉：“那衣服好虽然是好的。可到底不如烟霞锦贵重稀有。瞧着过分花哨了一些。夫人既然赏了烟霞锦，你家小姐为什么不穿上。我瞧着，她戴的首饰，也太单薄了一些。她成套的头面很多，为什么不戴？那么单薄的首饰，怎么压得住那么花哨的衣裳？”
翠儿着急的脑门儿都冒汗了。
她能说什么。
她不过是一个婢女，稍有不如意，便是被孙娉婷打骂。
面对宋氏的逼问，翠儿也只能老老实实的道：“小姐是觉得，粉玉珍贵难得。便是简简单单的，也是清丽脱俗的。”
“穿了那么繁复华贵的衣裳，要什么清丽脱俗。就应该用赤金首饰头面才配得上。”
宋氏简直是气的不行了，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摁着孙娉婷的头，让孙娉婷听话一点，自己重新给她打扮。
翠儿低着头，不敢吭声。
宋氏又问：“粉玉是应该搭配烟霞锦的。她既然有了，为什么不穿？”
翠儿小声道：“夫人赏赐的虽然是烟霞锦，却是极为简单的款式。小姐不喜。”
宋氏眼前一黑：“烟霞锦那可是极为名贵的布匹，常人能有都不错了，她还嫌弃款式简单。那是低调的奢华好不好？这丫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眼皮子这么浅薄的？”
翠儿低着头，并不敢妄议主子。
宋氏在那边站着转圈圈，转了好一阵，对着翠儿道：“烟霞锦那件衣裳呢？她不穿，还给夫人了？”
翠儿摇头：“并没有，带回金玉楼了。”
“那好，这样，咱们现在就回去，让你家小姐换上烟霞锦。”
宋氏一面说，一面风风火火的转身就走了。
可走了两步，都没看见翠儿跟上来。
回头就看见翠儿一脸茫然的站在那边。
宋氏神色中带了几分不悦的烦躁道：“翠儿，你站在那边干啥，和你家主子一样，脑后长反骨了吗？”
翠儿噗通就跪了下去，浑身发抖：“二奶奶，翠儿不敢。”
宋氏气了个仰倒。
若是平日里，只怕就懒得搭理这个胆小的丫头，自己去找孙娉婷去了。
可宋氏也很清楚的知道，翠儿就是孙娉婷身边最为亲近的丫头。
她这个样子，肯定是有什么事，还没说清楚。
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看了看脚下的六棱石子路：“行了，有什么话，你起来再说。娉婷那丫头护短得很。若是让她瞧见你跪我，怕是觉得我在欺负她的人。”
翠儿赶紧爬了起来，战战兢兢的站在边上，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烟霞锦已经毁了的事情。
宋氏到底是孙娉婷的母亲，瞧着翠儿这样，就已经猜到了一大半，略微顿了顿，低声道：“行了，我知道，你家主子肯定会说。有什么事情，不要让别人知道的。可是翠儿，我是你家主子的母亲，我是不会害她的。你悄悄告诉我，我也不会去找她。如果有什么需要我暗中解决的，我也就解决了，你说呢？”
宋氏这一番话，真是让翠儿无比震惊。
宋氏办事情从来都是风风火火，说一不二的。
这还是翠儿第一次看见宋氏这么低声下气的说话。
而且还是为了孙娉婷。
翠儿突然觉得，宋氏这个母亲，真是个不错的母亲。
尤其是这风尘仆仆的样子，真的是为了孙娉婷操碎了心。
翠儿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宋氏，看了看四下，确定无人，这才小声的对宋氏说了孙娉婷一怒之下毁了烟霞锦的事情。
“你说什么？”
宋氏一怒之下，嗓音就收不住了，不可思议的看着翠儿，瞪大了眼睛：“你再说一次？”
翠儿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唾沫，顶着被宋氏一巴掌拍死的危险，又说了一次。
这一次，敢在宋氏跳脚之前，飞快的将孙娉婷的打算说了，恳求道：“二奶奶，您相信小姐。小姐已经都安排好了。求二奶奶不要因为烟霞锦的事情去找小姐。不然奴婢这小命儿，就保不住了。小姐让奴婢不要对外说的。”
宋氏倒吸了一口凉气，唇角泛起几分苦涩的摇头笑道：“太天真了。真的是太天真了。她以为，孙曦的女儿，真的那么简单吗？翠儿，你回去，想办法将那烟霞锦掉包了。不可以真的送那烟霞锦出去。否则的话，你家小姐的名声，只怕是保不住。”
翠儿缩了缩脖子，摇头低声道：“回禀二奶奶，奴婢不敢。”
“你……蠢货。你不知道悄悄的吗？”
宋氏气的快死了，当初选了翠儿去跟着孙娉婷，原本就是看上翠儿老实，觉得老实人有老实人的好处，最起码忠心耿耿。
可是现在看起来，老实人真的是太讨厌了，这脑子不会转弯，真的是榆木疙瘩！
宋氏气的甩袖子：“算了，你不能也就罢了。我亲自去。”
“二奶奶，求二奶奶饶了奴婢这条贱命吧。奴婢答应过小姐，不可以将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的。倘若是二奶奶当真去找小姐对峙了，那小姐肯定会打死奴婢的。”
“有我替你做主，你怕什么？”
“二奶奶。奴婢是小姐的奴婢，一天到晚都在小姐跟前儿。二奶奶能保得住奴婢一时，保不住奴婢一世。求二奶奶了。”
宋氏气的发抖，第一次，宋氏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就是生来讨债的。
脸色铁青的看了看翠儿，疲惫摇头道：“行了，我知道了，我回头会亲自处理这个事情的。你赶紧回去吧。若是时间长了，只怕娉婷要起疑心了。”
翠儿飞快的磕头，赶紧的去了。
看着翠儿那逃命一样的样子，宋氏只觉得自己头上似乎是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阴云。
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么粉妆玉琢，乖觉可喜的女儿，变成了如今这样。
那可是烟霞锦啊！
那可是先皇御赐的烟霞锦啊！
就那么毁了。
大不敬之罪！
一个弄不好，整个孙家，都要为了那件衣服陪葬。
宋氏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儿，决定亲自出手，去解决那件衣服的事情。
正想着，周嬷嬷就带着人来了。
看见宋氏在这里，忙道：“二奶奶，可让奴婢好找。”
宋氏抬头，瞧见是夫人跟前儿的人，也不敢怠慢，陪笑道：“周嬷嬷，真是不好意思。我惦记着娉婷那丫头，回来也没给母亲请安，就直接去了金玉楼了。嬷嬷且容我梳洗，再去给母亲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