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掩映下，两个身影一闪而过，在楼宇之间迅速的跳跃，灵活至极，竟让人看不清那到底是人，还是掠过夜幕的鹰兽。
桦雪和云竹轻轻落到屋顶，俯卧在屋脊之后，看着一片灯火通明的大殿，和明里暗里的数百名皇家一等一的护卫，心下有几分了然。
“看来浩帝今日并没有翻谁的牌子啊。”桦雪微微眯起了眼睛，打量着四周。
“小姐，如此严密的把守，还是不要冒动的好。若是暴露了，实在是很麻烦。”云竹谨慎的打量着四方，声音如线，缓缓进入桦雪的耳中。
“莫要着急，我们再等等。”
夜色渐浓，月光也渐渐变得明亮了起来。桦雪见状，又将身子压低了些许。远处传来了估计凄凉的打更声，已然是后半夜了，微微晃动的空气中，充斥着的依旧是严冬的冷冷寒意。云竹有些担忧的看着桦雪有些发紫的嘴唇，张了张嘴，却也没有说些什么，伸手想从怀中掏出药丸，却又顾忌动作太大造成不必要的玛法，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来了。”桦雪轻声说道，止住了云竹轻微的动作。楼宇下，一身紫金龙纹长袍的人，缓缓走了出来。身形依旧是那样魁梧，只是已隐隐有了佝偻的老态。发丝已然全是灰白，只隐隐能见到些许乌发。跟在浩帝身后的，还有一个弯着身子的太监，脚步匆匆的赶上浩帝，想给浩帝披上一件外袍，却被浩帝推开。
“朕不用！这种温度……还不算什么！朕当年带兵征战四方的时候，条件可比现在苦多了！”
那太监似乎有些着急：“我的圣上啊！这午夜时分最是寒冷啊，阴寒之气极易伤身，圣上要是冻坏了龙体，微臣可担待不起啊。”
浩帝一时沉默，一阵夜风吹过，浩帝的龙袍在风声中缓缓抖动，竟把他整个人显得那样虚弱。浩帝伸手接过外袍，无言的披上，轻轻叹了口气。
浩帝的背影，显得那样的孤独与寂寞。仿佛经历了蛮荒一样的孤独，仿佛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任何真切的事物。那样一个曾经征战四方，收服北齐的君主；那样一个曾经横刀立马，笑傲天涯的英姿少年。
那样的一个人。经历过生与死，品尝过血与泪。曾经刀口舔血，为扬北宁国威征战四方，收服北齐，改朝易代，壮西宁疆土，光列祖之威。
那样的一个人。那样一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儿郎，享受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和黎民百姓的朝拜，却终究是在迟暮之年迷失了自己。他变得骄淫，变得易怒，变得任性。都言帝王多薄幸，可浩帝晚年以来的改变，似乎都是因为对于他心心念念之人的不可得的失望。回头看尽自己的一生，竟是如此孤独的一条道路。
那样的一个人。半生贪欢，只因知晓不可朝朝暮暮。一生功绩，却是史书写进心上寂寥。
“朕……是不是真的老了……”浩帝长叹一声，目光寂寥的看向远方。
“没有没有，圣上可是天之子，怎么会老！不过是近日圣上操劳过度，有些疲惫罢了。”旁边的小太监连声应和。
浩帝没有再说话，抬着头望着深沉的夜幕。沉默半晌，浩帝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朕不过只是相信……熙儿真的能回来罢了……”
楼宇下的二人沉默无言，楼宇上的二人亦是没有言语。桦雪眉头轻轻皱起，思索片刻，轻轻拍了拍云竹。趁着周围的护卫的注意力都在浩帝身上，二人一跃而起，离开了浩帝的宫殿，在皇宫外的一棵高大的松树停下，回头静静的看着身后灯火通明的宫殿，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真是支离破碎的富丽堂皇啊。也不知这不夜城，到底能再持续多久。”
云竹并不答话，只是随着桦雪静静的看着身后的西宁皇宫。
“走吧，再不回去，就要被他发现了。”
……
皇甫惠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的阳光已经明亮的耀眼了。皇甫惠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做起，见桦雪已然收拾妥当坐在桌前，依旧是拿着一本棋谱认真的摆弄。桦雪听见皇甫惠的动静，抬头对其投去带着些许嘲弄意味的目光，说道：
“世子爷可真是嗜睡啊，你这一觉都快睡到晌午了。”
皇甫惠皱着眉头看了看窗外，又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有些难以置信。
“我当真睡了那么久吗？”
“当然。”桦雪点了点头，说道：“睡得可香了，我都不忍心把你叫醒。”
皇甫惠有些不大相信，环顾四周，又看到茶几上为他留下的几样点心，终于是叹了口气，认命的起床更衣洗漱，桦雪也不再多言，继续摆弄着棋子。过了半晌后，皇甫惠拿了一块糕点，将桦雪对面的椅子向后一拉，不客气的坐下。桦雪闻声抬头，微笑道：
“世子爷，再来一局吗？”
皇甫惠眉梢轻扬：“若是不以相思棋局开局，我便陪你下。”
桦雪微笑着点了点头，将棋盘上的残局收拾妥当，将乘着黑子的棋盆递给皇甫惠，微笑的说道：“世子爷先手吧。”
皇甫惠拍了拍手上的糕点碎屑，接过棋盆，二人便又开始了一局厮杀。可是没过多久，皇甫惠落子的速度就开始慢了下来，眉头也开始轻轻皱起。又过了半晌，皇甫惠又是叹了一口气，十分懊恼的说道：“我认输。”
桦雪得意的看着皇甫惠，伸手轻轻将棋盘打乱，起身自是去倒了一杯茶。皇甫惠叹了一口气，一言不发的伸手收拾着棋盘上的残局。桦雪看着皇甫惠这般懊恼的模样，轻轻笑出声来。
“世子爷还真是生的尊贵，莫不是被众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难道就从来都没有输过吗？”
“那倒不至于……只不过是这棋艺，我原本还是有些自信的。”
“你和桦芯下过吗？”桦雪淡淡喝了一口茶。
“下过，但总是赢的时候占多数，就算是输，也没有这么惨烈过。”
皇甫惠将棋盘收拾妥当，也不着急起身，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桦雪。桦雪被他看了一会儿后，也有些不自在，问道：“你看什么？我脸上又没少哪一块。”
“我说，桦雪，桦姑娘，我亲爱的雪儿和我尊敬的世子妃。”皇甫惠微笑开口，桦雪深深的皱了皱眉，但皇甫惠并不在意，继续说道：“你以后别再用你的寄凉了。”
桦雪愣了愣，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你要是有什么要做的事情，出去做便好，不需要把我放倒的。”皇甫惠平静的说道。
桦雪眨了眨眼，轻轻叹了口气，也平静的看着皇甫惠。
“我的记忆倒是不差，上次同样的香薰，我也是睡到了这个时候。若是跟这香薰没有什么关系，那就没什么道理了。”
“我知道你们桦家，神秘之处很多，若是不方便解释，我也不会多问。毕竟你们堪比天人文韬武略，有自己不可告人的事情要去处理，也是很在理。况且说，这一觉睡得晕晕乎乎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啊……”
桦雪平静的看着皇甫惠，末了轻轻一笑。
“皇甫惠，我不会害你的。”
“我只是需要帮你处理些暗处之事，你只需做好你明里上的翩翩公子便好。”
皇甫惠也平静的看着桦雪，最后颔首道：
“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