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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雪画(四十六)

左白摇摇头,像个胆怯的孩子。“我舍不得……”

“哈哈哈……,说什么傻话!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我……”玩笑般的穆落英今次却是真的愣了片刻,对面人的眼睛太过熟悉,仿佛很多年前也有过一双同样的眼睛总是那样的注视着自己。那样专注而又执拗的目光。

小溪,就算她不是真心要害你我也会杀了她,你真的不懂这是为什么吗!你说,我还能怎么样对你?

我舍不得……

“不,不该这样的。我们不该这样的。”穆落英兀的一惊,经露出惊惶的呓语。以后再不要跟着我了!我谁也不要!漫漫长路,三千青丝浸白雪;不论春秋,谁可谈笑看烟云?无忧之民注定孤傲一生谁又可常举青灯伴其左右?这样的日子他再也不要了,自己一个人就永远不会心疼。

小桃,小桃。你还恨不恨我?

“您这是怎么了?”云鸯慌张的看着穆落英白玉般的额上泛起丝丝细汗,这样的神态不像那个总是恃才傲物的人会有的疏忽。“我出去,你们两个绝对不要跟过来!我不想和你们翻脸。”穆落英倏地站起身,满目狰狞。风雨欲来前一片诡异的安宁,细细的梳了漆黑的发,繁绣的雪衣缀金边连袖口都折的一丝不苟。除却莺红柳绿的浮染,依旧是那坐不垂堂的千金之子。这样一副模样,谁又拦得住?两人默默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满目悱然。

别叫俗事的枷锁困了你的双翅,溪儿。别走娘的老路。

念起陈年旧事,却惹来长眉微蹙。看惯了世间的百色眸光也就越发的漠然,纵使千人侧目也便如此。大粒的风沙停留在他雪白的衣衫上慢慢流动,像极了活着的缠绵悱恻。并不是不知自己喜怒无常的脾气却总是无法于在意的人面前好好克制,不是不知晓云鸯的一片痴情,可那又如何?回应她也便是毁了她,那个远在幽州的人一定会像以前一样冷面无情。

你看上眼的就是我决不放过的。无情、狠戾的告诫一如他目无余子的骄傲,似乎快要遗忘的诀别仍历历在目。昨日种下的的债今日便要偿还,前因后果皆有命数掌管。所谓无忧,也不过只能看见命数慨叹,又有谁能真正救得了谁?

“司马……我们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寂寥的呓语在风沙中被扯得粉碎,化作丝丝嗔怨。

并不是谁都能有能力到泰贤楼来买醉。

贵得乍舌的陈年佳酿四散纷落,坐中人却全然不顾酒香延流悄悄沾湿了衣袖,化成泽泽渍纹经纬横流。如此的放浪形骸却又风姿独绽将满室流华压得暗淡无光,独斟自饮,仿佛一天一地里皆是他散落的羽翼。苍穹无尽却容不得他振翅而起,只得一夕贪醉。杜鹃啼血,只道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店小二挨着掌柜而立,匪夷所思的看着眼前这位贵客。从没见过如此精致的人,似每一缕发都会绽放光辉。锁眉深处凝眸至此,皆如扯碎了夜色流泻出鳞点星光,淡泊而又深远。绛唇微启,似会淌下芬芳的蜜汁般诱惑。这样一个人竟也会这般买醉,店小二不觉哑然。如此天骄也有化不开的魔障,看来真是造化弄人。而掌柜的却一脸笑意,认为这是个奇景,也只有落魁第一的泰贤楼才承载得起来人这一身傲骨,这也未尝不是泰贤楼的一块儿金字招牌。这般乱世,落魁也不过个巨大的漩涡而已。

“小二,你们这里有没有渤州来的西海醇?”来人含笑而问,似有一道晨光踏破周身缠绕的浮浪模样,寻常的纨绔子弟那有那样清亮的眸子!小二不觉一惊,唱惯了的一口喏也憋在喉咙里痒痒的难受。后脑勺被掌柜狠狠拍了一下,打了个激灵才回过神来。赶忙迎上前去招呼:“爷要小的伺候什么?”掌柜的闻言不觉投了记白眼,亏这小子还是见过大世面的跑堂!

“有没有渤州来西海醇?”

“渤州的西海醇?这,这倒真是难着了小的!爷您不知道啊,大早先武觞大皇帝的时候,这西海醇便是钦点的贡酒!虽说如今大泰国四分五裂,王室封地也只剩下了那么一丁点儿大,可这钦点的贡酒却向来只贡天瑞的旧都昊央宫,就算敝店再大却也难寻这贡酒的。”小二哽了一下,斜眼瞥见满桌流洒的酒渍不觉叹气:“小的看爷也是饮了不少好酒,可再好的酒也是伤身的,要不小的给您上几味招牌小菜暖暖胃吧。”

看着小二频频投来的关怀目光,穆落英却也不觉好笑。为何人人都会用这样的目光看自己,难道自己就真这么没用?仰头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竟呛得眼泪直流当胸猛咳起来。这就是真的醉了吗?眼前似乎会变暗,种种光线织就的美好就此湮灭一如许多年前的许多个夜晚。那么多只眼睛都凝望着自己却只有窒息的压抑,不要看我!不要看我!不要看我!我不是怪物!不是怪物!曾几何时年幼的自己也这样奔走呼喊,感觉天旋地转。

但醉了酒时一切就会烟消云灭模模糊糊的忘了个干净,可又是谁曾经那样嗔怒的责备自己不该如此贪杯?酒中不知醉颜憔,只道旧人露新容。不要打扰我,就让我彻彻底底的醉一回吧!

梦中故人依旧,欢景重然,仿佛从来就没有失去过一般完美。

“都说了多少次,你这旧毛病却总是改不掉。”倏忽间一声叹挨至身前化作三分傲,七分责却又似一方锦瑟华弦娓娓而至撕裂了穆落英的周身桎梏。

一身白衣的少年似是踏雪而来,眉目轻扬如高傲的一只白木。小二刚要去扶喝醉的穆落英却叫这人生生耀花了眼,也不知今儿是什么日子来的尽是这般绝色。掌柜轻哼了一声,只道又是个祸水罢。

“赵楚?原来……是你。”穆落英苦笑着放下手中一盏冷酒,低下头不去看少年责备的目光。

“阿木,你何苦这般作践自己。”赵楚劈手夺下他的酒杯,眼中却是不舍的疼惜。傻瓜,傻瓜,和自己一样的傻瓜。轻轻抚着他漆黑的发如同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兽,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的深宫,抚慰着那个不可一世的人。那时自己风华正茂意气风发。

“你怎么也到了这地方?是不是司马告诉你的,这个多事的家伙。”穆落英哼了一声,皱了眉看着赵楚把所有剩下的酒都洒在地上。“

你还说,除了我谁还管得了你这不知好歹的人!”赵楚侧目斜睨了他露出苛责的神态来,倏地生出种种威严射目。“哪个是管事的,过来结账!”

掌柜被他的目光震了一下,虽然不晓得他为何会独自一人,但这少年就算不是个王孙公子也是个世家之后怠慢不得!做了这样的判断后不由得亲自赶过去招待:“这位小公子,在下是便是敝店掌柜!”“唔。这些要多少钱?”赵楚指着桌畔滚落的酒坛问到。

“这,待在下算算,可是不少……”掌柜在他面前仿佛矮了一寸,唯唯诺诺。然而没等片刻赵楚便厌烦起来,自袖袋中摸出一把澄黄色的金珠丢尽酒碗里,沉闷的叮当声来回碰撞。

“不够?”赵楚蹙眉而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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