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起胭儿死的时候也这样恬静。恬静得好像从来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空闲的右手突然敏感无比，感觉到他一阵一阵扑来的鼻息。我望着江林葬的俊容，仇恨的欲望再次涌上。现在是杀了他的好时机。他堂堂江林城主，却对我个小侍卫完全未设防。现在，我只需要轻轻一抬手，他即可死在我指掌之间。江林葬虽似乎很年轻，但风流到不知有多少情人，而且还得到了我最珍贵的东西。他若现在死去，此生也不会有太多遗憾罢。
“哟。我的朱儿眼珠子骨碌转。在想什么坏事呢？”这个声音太熟悉，熟悉得我简直想翻白眼晕过去。
“我什么都没想。”我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也是刚才正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这个声音的主人彻底抹杀掉。好好的复仇机会又被我浪费掉！赤姬，你果真是个笨蛋！
江林葬环住我的脖子，在我耳旁哈气：“朱儿又撒谎了。朱儿是瞒不住葬的。每次小朱儿撒谎前，都会抿嘴唇。”
哦？有这么明显吗？我下意识摸摸下唇，又感受到他烈火般注视着的目光，有些怕羞地缩回被窝里。突然又冒出个小头：“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江林葬装傻。
“我是女的。”
“这事儿啊？——”江林葬貌似心不在焉地随口道，“早就发现了。”
我惊讶：“那你不是只喜欢男人？”
江林葬轻咬我的耳垂，沙哑着声：“谁告诉你本城主只喜欢男人了？”
有些受不了他的动作，“可是你曾宣称说，除非有胜过九天仙女的女子，否则你绝对不会收的……”
他赤瞳魅成一弯月：“朱儿就是我的仙人啊。”
我脸一红，又缩回被下去了。一时间觉得自己很幸福，整个人被甜蜜的粉红泡泡给囊住，全世界都变得好温暖好温暖。果真是那十个字。“胭儿，你家闺女思春了。”
那一夜，翻云覆雨，赤红绽满整个世界。 “江林葬的温柔是万金油，只要是菜，都会沾上几滴的。”
原本右手夹菜喂我的江林葬猛地一颤，菜落到我红裳上。我尴尬地坐在他大腿上，眼看着自己的红衣被油给染得污浊。江林葬低头：“朱儿去换件衣吧。”
我连忙起身，和绿衣美人擦肩而过。江韵柳眉微翘，轻佻地道：“这话是咱丞相府的真理。前些天本公子是主菜，这些天轮到问赤弟弟了。恭喜啊。”
我回过身看他，他却早无影子，只留江林葬温柔地冲我微笑。这时的他和昨晚的疯狂真像是两个人。
他的温柔像包毒药，一点一滴侵蚀我的心，让我渐渐沦陷在他的甜言蜜语间。好妄想，好贪念这温暖只属于我。可对于他而言，我大概就只是菜的级别吧。他的温柔对每道菜都使过。但无关其是否美味，他早晚会吃腻的。
被他腻味。这想法，真可怕。
拾起血画裳，我叹了口气。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身的火焰，赤红若血。妖艳。江林葬屏住呼吸，黑袍下的身子起，步来我面前。我抿下火红得快要燃烧的唇，脸任由他双手捧起。
我单薄的身上只披件单裳。血画裳。
全世界好像都静了下来，只剩下面前人儿一对撩人勾眼，眼下一点泪。卿本邪肆，于我眼里却与不久前雪夜相重合——江林葬轻柔地抚摸我的颊，喃喃念着：“真像……”
像？像谁？
他一把搂住我，在我耳旁磨蹭，“记住，朱儿。你永远是我的。”
“朱儿。既然穿上血画裳，就永世不得褪下呵……”黑发遮了他的魅眼，遮不住他妖邪的笑靥。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不分昼夜与江林葬腻在一起。是他的要求，也是我的企盼。我渐渐地发现我爱上了他。穿着胭儿的血画裳，恋上这个杀死胭儿的男人，甚至卑微地在他身下辗转求欢。可我不后悔。
现在，富丽堂皇的城主府上，无论何时都能看见风流倜傥的城主大人一指勾起红衣美人的下颏吻下的场面。江林葬从来不在意世俗眼光，何况城主府本身就是个“超脱世俗”的存在，那些莺莺燕燕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与我亲热，暗地里嫉妒地唠叨几声罢了。
“听说了吗？城主大人的新宠是前些天刚收的问赤，据说比女人还漂亮……”
“江林葬不就是喜欢姓‘问’的么。那小白脸可真会选好名。”
“有本事你也套个‘问’姓上去啊，看江林葬收不收你。”
俏丽少女指着对方调侃打趣着，笑得无比开心，殊不知只需转身便能看到她们话题的主人公。
我放下碗筷，面无表情。江林葬轻笑，揉着我的头发，俯身调侃道：“怎么，朱儿不舒服吗？要不要葬去收拾收拾她们？”
“不用。”理理身上的血画裳，我往江林葬怀里摸出一点碎银，摆在桌上，起身便走。江林葬会意，嬉皮笑脸地跟上来：“朱儿想吃什么？冰糖葫芦？三月红？还是三合泥？”
“没胃口。”
“朱儿不逛江林城吗？这儿好玩的东西多着呢。”
“没兴趣。”
转眼已追逐出城，郊外绿野芬芳，风和日丽。明媚阳光映照到江林葬身上，他眼角下的泪痣竟在发亮。
“那朱儿到底想要什么？”
我转过身来，仰起头，很认真地拍住他的双肩。“我想要你。”
江林葬愣过去。我直视着他惊愕的眼瞳，那赤色的诱惑仿佛在蜕变。他终于低沉地笑笑：“好啊。朱儿想要，那葬就给你。”
他永远都是这么玩世不恭。
突然眼眶一热。先开始只是觉得脸上湿漉漉的，后来才发现是泪下来了。怎么会哭呢？我试着抚去泪，却忍不住开始抽泣，然后如黄河泛滥般一发不可收拾。江林葬一看，慌了手脚，连忙好生安慰我，问我怎么了。这男人总算没了吊儿郎当的模样，一向仿佛天下皆在手中的他竟慌乱了。我揉揉眼睛，轻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想哭。”
我扑到他怀里，放开声音大哭起来。鼻涕眼泪都往他华贵的黑袍子上抹，而江林葬丝毫不在意，只是默默地拍着我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