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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天启侯

幽州以北三百里,高羊河畔,一座废弃的烽燧内,五个蛮人正围着一堆篝火在烤肉,烤的是人肉,准确点说是从幽州守军的大腿上片下来的肌肉,鲜美多汁,嫩滑爽口,几个蛮人都撑的动不了身。

加上蛮境特有的烈性酒,少浪剑一直走到烽燧门外,里面的人都没有发觉。

幽州军跟蛮人打了几百年仗,素来占上风,但自半年前起形势就有了变化,幽州军由胜少败多,到眼下的屡战屡败,一败涂地,不可收拾。

胜负的天平一朝倾斜,究其原因,有人说是因为幽州精锐奉召内调平息冥州之乱,幽州城内十分空虚;有的说是蛮族得到了兽族的帮助,战力倍增;还有的说今年以来北面越来越寒冷,兽族疯狂南下,迫使蛮人不得不倾力南侵,过去蛮人南下只是为了食物和盐铁,现在却是为了保存种族,两者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故此展现出来的战斗力也就大不相同。

少浪剑却知道蛮人之所以屡战屡胜,除了幽州空虚之外,最重要的是蛮人正在黑化,黑化的蛮人战斗力空前提高,至少在小规模战斗中占尽了上风。

少浪剑本不想取那五个人的性命,这一路行来他已经杀了太多的人。

但有人非要送死,那也只能送他们一程。

何况,他们还吃人肉。

五具蛮人的尸体他无心理会,倒是把被杀的守卒尸体收拢在一处用火烧了。

这就是他幼年曾生活过的烽燧,十四年前这里属于右神武军的防区,他的舅舅曾是左神武军的一名校尉,统领七人小队,负责边境巡检。

他三岁那年到这里,跟着舅舅、舅妈生活了两年不到。因为年幼,许多记忆都已模糊,他只依稀记得舅舅被害那天的情形,那是一个晴朗的秋日黄昏,天边的晚霞正艳。

舅舅巡检归来,八匹骏马一字排开,轰隆隆卷着一股烟尘,他们猎杀了一头野猪,舅舅的副手张叔还把一头小兔子送给他做宠物,并告诉他晚上吃野猪肉,喝鲜美的肉汤。那肉汤的确鲜美,直到现在少浪剑都还记忆犹新。

但,那天晚上他未能喝到鲜美的肉汤,肉还在锅里炖的时候,他舅舅和七名部属就被一个穿灰袍的人杀了,那时天很黑,只距离几丈远却看不清他的脸。

少浪剑永远忘不了舅舅倒下时看他的眼神,那时他一辈子挥之不去的梦魇。

舅舅死后,整个烽燧就炸了窝,全体甲士都涌了出来,直杀的天昏地暗。灰袍人虽只一人,却力敌千军,很快就掌控了局面。关爱他的舅妈被他活活掐死,因为不肯泄露他的行踪,烽燧守将被他一刀挥作两段,也是因为不肯泄露他的行踪。

危急时刻,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和他貌美如花的童子出手救了他,少浪剑后来知道救他的老者就是赵阳宗的宗主洪洞,而他身边的童子名叫武梅珺。

武梅珺向老祖建议收他为赵阳宗的寄名弟子,老祖虽不十分看好他,却也没有反对。那时候整个烽燧已经没有几个活人了,若不收留他,他一定活不到天明。

此后,他在赵阳山做了十二年寄名弟子,一直呆到两年前奉命前去沙迦堡。

已经物是人非,看不到一丁点旧日的痕迹,他的记忆就此断了。

此次幽州之行就此结束,当年驻守这座烽燧的右神武军一个小旗将士全部罹难,那支禁军也在不久后移防别处,幽州的档案里不会有任何有关他们的记录,帮不了他任何忙。

少浪剑折转向南,一路上看到许多场杀戮,疯狂的蛮人、凶悍的幽州边军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幽州城,论规模和建制都不亚于冥州,论威严和实力又在林州之上,乃是帝国北境最大的一镇诸侯。

少浪剑对权势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幽州西北的冰凉河河心小岛上,一座雄伟的新城正在拔地而起。这座河心岛很早以前就是秀船家族的私产,他们在此建筑避暑别墅和私家堡垒,历经一百多年的营建,俨然已是幽州的副城。

此次大兴土木始于一年前,两年前的秋冬之交,一支蛮族精锐趁幽州主力南下海州,突然逼近幽州城,围困城池达三天之久!

自秀船氏镇守幽州,幽州便成了蛮人无法逾越的一道屏障。在此之前,幽州百姓已有七十九年不识兵戈为何物,故而此番挫折对秀船氏打击甚大,这才坚定了其不惜一切代价改扩建冰凉城。将其打造成幽州的副城,秀船氏的最后避难所。

幽州有的是人力物力,决心一下,进展飞快,一座雄城拔地而起,已露峥嵘。

少浪剑没有见秀船氏的任何人,除了他跟他们不熟,还因为司空湖的突然到来。

司空湖千里迢迢自中京城而来,一见面就道恭喜,说监国太子念他西行辛苦,已经上奏皇帝陛下晋封天启男为侯爵,诏书即日下达,没有任何悬念。然后他就气哼哼地向少浪剑抱怨起衣巧的不义来:“真是气死人,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好人,没想到是个彻头彻尾的不义之徒。”

少浪剑道:“不着急,你慢慢说,她又怎么得罪你了?”

司空湖道:“得罪我倒是不要紧,我有什么脸面,她算计的是你。”

少浪剑道:“行了,别用带感情色彩的词汇,尽量平和地说给我听。”

司空湖道:“那你听好了,在天脊山神谕洞里,我们见到了写在龙骸骨上的汨罗文神谕对不对,她当时怎么说的,说那是伪造的对不对,说那是汨罗篆文,不是真正的汨罗文对不对,你不懂什么汨罗文,我也不懂,所以我们都相信了她的话,对不对。”

少浪剑淡淡地说道:“不对,是你相信她的话,我根本不信。”

司空湖目瞪口呆,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少浪剑。

“你好歹也在官场混过,伪造圣旨是什么罪名。”

“诛九族。”

“你敢不敢伪造圣旨?”

司空湖耸耸肩:“看情形了,一般不敢,很麻烦的。”

“伪造神谕更麻烦,天大的麻烦,尤其是像圆真教这样的名门正派。普通人都知道神很厉害,但不知道神有多厉害。但魂师知道,神很厉害,而且很恐怖,绝对能让你经受比死恐怖一万倍的伤害,你信不信。”

“我信!”

“所以那块龙骸骨上的神谕是真是的,那就是神谕,只不过是有人毁了魂师用汨罗文所书的原件,而改用汨罗篆文重新书写,这样他就巧妙地躲过了神的责罚,毕竟他没有篡改神谕的本意。但却给后来人布下了难解的谜团。”

司空湖眨巴眨眼睛:“你这话我不敢苟同,这样机密的事,我的意思是,自神谕降世到现在至少一百多年了吧,真的就没有一个人能去天脊山?那地方是不大容易去,但只要不怕辛苦,聪明机灵些,也不是去不得的,我就是个例子。世上像我这样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吧。为什么会任由谣言流传一百年。”

“若有人告诉你你明天就会死,你会怎样?”

司空湖道:“我呸,你明天才要死。”

“混乱。”少浪剑并不理会他的抱怨,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一定会造成绝大的混乱。但问题是天下即便乱成一团麻,也不能更改神要做的事。与其如此,不如隐瞒。稀里糊涂的突然就死了,或者也是一种仁慈。当然还有更重要的,譬如眼前这座新城。”

司空湖望了望窗外的那座新建的孤城,“中京城和洛城也在大兴土木,加固城墙,一些违章建筑现在都被拆了,好像是要打仗。“

“打仗?跟谁打?“

“当然是跟冥州啦,冥州阿斯密勾结圆真教已经造反了你不知道吗,而且我听说前方败的一塌糊涂,几十万禁军、边军让人给包圆了。杀的血流成河,尸积如山。”

少浪剑道:“所以他们要修筑如此坚固的新城。”

司空湖道:“你的意思是,冥州的叛军会打到这来?”

少浪剑道:“或许会吧,天降永夜,一切都改变了。”

想到神谕成真,司空湖如块垒在胸,良久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沉默半晌后,司空湖叹息一声,面色黯淡如土,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呢,好端端的,怎么就灭顶之灾了呢。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怎么,突然就被神厌弃了呢?”

少浪剑安慰他说:“她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好,不想让我们卷入太深。”

提到衣巧,司空湖精神稍振,他抹抹眼泪说:“你不提他还好,一提起来我就来气。你要立功,可以,可总该事先打个招呼吧,这让我好生尴尬:我刚说神谕八成是假的,要太子殿下放宽心,的吧的吧说了一大堆,殿下也有几分信了。结果她倒好,上来就说神谕是假的,我不服啊,让她把影印石拿出来,她又不肯拿,说根本就没那东西,你说这让我怎么下的来台?还好殿下宽宏大度,没有治我一个妄言欺君之罪,否则我这条小命早就交代了。”

少浪剑道:“殿下是在哪见的你。”

“银安殿啊,怎么?”

“你现在能进九重宫了?”

“进不了,是公野家的小姐帮的我,要说她这个人真不错,够朋友,够仗义。”

少浪剑拍拍司空湖的肩,笑劝道:“算了,咱们不都是加官进爵了吗?咱们回天启城,风风光光做两天爵爷。”司空湖道:“你脑袋没病吧,天降永夜,马上就世界末日了,你还有心思当狗屁侯爷。哎,你倒是说说,真的到了那一天,咱们怎么办,我可不想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之中。”

少浪剑问:“你有什么主意?”

司空湖道:“我听说南海那边天不会黑,还可以见着光明,那里有个很迷人的小岛,我们可以到哪去。”

少浪剑道:“人生地不熟的,去了又怎样?”

司空湖道:“这个你放心好了,只要有钱你可以在那边买房买地,买奴买婢,等这边呆不下去了,咱们就过去。”

少浪剑笑道:“得多少钱?”

司空湖道:“不多不多,也就十万金饼一个人。”

少浪剑道:“你看把我卖了能值几个钱。”

司空湖:“你不值钱,不过你面子够大,可以借贷啊,只要借到手就成,反正也不必还。”少浪剑笑道:“既然如此,你就打着我的金字招牌去借吧,借到钱咱们兄弟一起花,债务我来背。”司空湖道:“这叫什么话,兄弟一场我能这么坑你吗,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决定了绝不连累你,不借钱了。”

少浪剑笑道:“你这家伙,是借不到钱吧。”

司空湖叹道:“什么世道,我们辛辛苦苦去冥域找什么神谕,人家消息灵通的早一百年前就知道了,早几年前就把钱借空了。你这天启侯的面子如今不值钱,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文钱也没借到。”

说罢捂面痛哭,司空湖是真的哭了,这些天他四处借钱,却四处碰壁,京城那帮人精早变卖了所有资产,又把市面上能借的钱都借空了,就等着永夜降临迁移海外。

“海外是去不成了,咱们都得死,都得死啊……可我真不想死。”

少浪剑望着窗外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喃喃道:“谁又想死,他们想吗?他们又有什么错,为何都要去死?”

他又轻拍司空湖的肩膀:“船到桥头自然直,冥域的不死族不也过的逍遥自在吗,有吃吃,有喝喝,人伦大道一样不废。”

司空湖道:“我呸,那是人过的日子吗,太憋屈了。哎,我们一起浮海去海外怎么样,造一艘大船要不了多少钱,我听说极南方有个大岛,一天到晚太阳都不落山。”

少浪剑道:“那种日子只怕也不好过。”

“那我们就去南岭,找穴人,他们终年生活在地下,至少粮食够吃,对了,你说这太阳没有了,这草啊树啊什么的,岂非都要死绝了,那怎么办,咱们以后吃什么?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从冥地带点铁浆豆的种子回来,那玩意虽然难下咽,但总比饿死强。”

司空湖一路絮絮叨叨,少浪剑却不觉得他烦,他冷清的太久了,有个吵一点的朋友其实也蛮不错。

……

天启城背靠屋山,面对茫茫大草原,距离中州两千四百三十里,距离洛城两千八百二十里,南隔大江,东有洛水,地理环境十分封闭,因此,天启城虽然离中州和洛城都不算远,地方却十分落后,在这里几乎看不到任何人族文明。

三个月前,天子御驾亲征冥州却收获一场大溃败,一支战败的左神武军回驻地的途中,以追击流寇为民闯入城中,大肆劫掠,因遭到顽固守旧势力和商户武装的激烈反抗而损失惨重,领军将领一怒之下下令屠城,这座本来拥有三万人口的城池现在所剩人口不足三千,所幸城池倒还算完整,而且天启男府的一干人也基本保全,在大难来临时,群龙无首的天启男府主动选择了撤退,并未履行保卫百姓之责。

这看起来很不道德,却是极明智之举。兵乱极大地打击了顽固守旧势力和强悍的商户,顽固守旧势力自不必说,多是胡安崇明当政时遗留下来的既得利益者;胡安家三代镇守天启城,亲故旧部众多,而胡安崇明倒台后,这些亲故并未得到清算,他们仍旧把持着这座城,根本不把新来的天启男府放在眼里。

天启城背靠屋山,扼守着一条中土腹地进出屋山的交通要道。屋山物产丰饶,却为岱州闵氏独霸,闵氏为了自身利益培养有若干代理人,天启城是其重要据点之一,因此城内商户实力异常庞大,甚至连胡安家也要让他们三分,不仅允许他们建筑城中城以供居住,还允许他们组建护商队以自卫。

胡安家的人,商户的财,两者紧密结合,少浪剑这个天启男只能靠边站,即便有尚书令费英这样的干才也只能望之兴叹,无可奈何。

“经过乱兵扫荡,他们彻底没戏了。”司空湖弄清始末后高兴地对少浪剑说道,“现在咱们最大,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无人掣肘啦。”

少浪剑只是笑笑,沿着高大的城墙走了一圈,看的心里只发凉,他这个天启侯,其实跟叫花子差不多。司空湖也是连连摇头叹息,连声哀叹没钱过冬。只有尚书令费英胸有成竹地说岱州大都督府答应借贷给他们三万石军粮,已经起运在路上。

少浪剑不解麦长宁何以变得如此大度,经费英解释方才明白过来,原来麦长宁是看中了天启城辖内的一块风水宝地,想据为己有,这才卖力讨好他这个新近册封的天启侯。

“他要的那块地,可以给他。另外多借点钱粮、军械,能借多少算多少。此外把府库里的财物都拿出来,发给百姓,让他们尽快离开天启城,就说虫人和矮人组建了联军正气势汹汹杀奔过来,我们无力抵挡正打算跑路。对那些不听劝不愿意走的,就派发他们徭役,向他们征税,要巧立名目,要敲骨吸髓,有多高征多高,征到他们活不下去为算。具体原因回头让司空给你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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