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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大宴四方客

疤拉头终究没能挺过去,傍晚时分,在秀琴的哭泣声中咽了最后一口气,岳华亭悲不能抑,哭个不停,老马却大吵大嚷,说死人必须赶紧抬走,石头也不好解劝,于是大家问秀琴家在那里,可有族人,秀琴只是摇头,说没有亲人,也无处投奔,没有坟地,也没钱卖棺材,老马这个气,一个劲数落好管闲事的女婿,不该往家里带霉气,众人正在发愁,正好门外走来一伙壮汉。

为首那汉子见秀琴披头散发抱着院子里小床上的死人还在痛哭,窜上去一把薅住她的头发,猛地把秀琴拎得脚不沾地提到眼前,又伸出大手啪啪的扇秀琴的耳光。

石头最见不得欺负女人,于是双手分开人群,一脚踢在大汉腿窝,大汉腿一软,跪倒在地,不自觉松了秀琴,此时大汉带来的人才知道石头是对头,吵嚷着撸胳膊挽袖子,想和石头打架,岳华亭四个保镖自觉拦在中间,阿大还故意撩起棉袍,露出别着的手枪把,大汉一伙这才有所收敛,但还是不肯离去,仗着人多,和阿大一伙对峙。

石头却扶起秀琴,伸手擦去她脸上泪痕,又帮她理理头发。

老马惊诧道:“石头,你?”

大汉在伙伴搀扶下起身,一连声骂道:“好啊,你个不要脸的,死了男人还有相好,你咋镇不要脸哩!我还是你大哥不是?你还认咱毛家祖坟不认?叫野男人打我?回去看我咋收拾你!”

岳华亭手下阿三骂道:“少你妈--”却忽然听出味道,这女人的大哥到了,教训妹子那是理所当然,自己一帮外人,却是急的个啥?

老马推开小马道:“石头,你给我说清楚,你跟这女子究竟是个啥关系?”

石头顿时脸红,呐呐推开,低声向岳父解释,老马气呼呼一时难以释怀,众人散开,大汉自然冲进去,对着瘦弱的秀琴拳打脚踢,石头虽然不忍心,却怕老马加深误会,只好装作看不见,再说了,人家大哥打妹子,外人确实不便干预。

大汉边打边骂,打得那个痛快,秀琴却摊开身子,蹬着哭红的大眼,一声也不出,大汉越发生气,骂道:“你还有理了?你这男人早把你休了!你心疼他个啥?你不知道他是咱家仇人?你今个服个软拉倒,不介俺打死你这个丧门星!”

秀琴却笑了,笑得咯咯有声,支撑着上半身想起来,却因伤势,最多保持坐姿,随着她的笑,那白牙上挂着的血丝,颤颤巍巍向下流,大汉吓得往后退开半步道:“你发啥疯?”

老马见家中乱成如此情景,大怒发作:“都滚出去!”

“你们谁不走,日后休想老夫给你们治病!”

这话比较有威慑力,其实这些人老马并不认得,日后也未必能认得出,但是大汉一伙却认得老马,谁人能不生病?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医生!于是大汉不敢再打秀琴,只是把秀琴从地上拎起来,夹在咯吱窝,不顾秀琴踢打挣扎,伙同来人,迅速出门。

老马跳着脚喊:“死人咋不弄走?喂,还有死人呢!”

那些人却不回头,老马气的大骂:“娘的,你们不要,老子把这家伙扔到黄河滩喂野狗!”

岳华亭道:“老马哥休要如此,我替他收敛发送也就是了。”

老马正愁找不到下家,听岳华亭说,正中下怀,连连道谢,岳华亭是急病,来的快,去的也快,开了汤药,在上房问候母亲,岳家老太也大有好转,吵吵着要回家,正好岳华亭的大儿子赶着篷车来接,于是娘俩坐了绵帘子车,把疤拉头的尸体装上大车,四个保镖跟着,回转赵厂村。

石头在岳父家吃了晚饭,不肯留宿,赶着自家的车回到刘庄,刚一进门,刘长根满脸笑纹把石头拉进堂屋,从条案上拿起一副烫金名帖。

原来是保长给老母过寿,请石头明日赴宴,不光有石头,还有李老憨,石头爹感叹道:“多少年了,咱也算是一户人家了啊!恁爹俺给他家当了二十年长工,他给他娘做了二十年寿,俺一次桌子也没上过,最多临了把剩菜剩饭和在一起,煮个杂合菜给恁爹吃,那杂合菜里,海参鱿鱼鸡鸭鱼肉啥都有,可恁爹就是吃不出好,不说剩菜一热有那恶心人的臭口水味,恁爹是正吃正哭,想着这辈子啥时候能坐上他家厢房桌子,正经八百吃顿饭啊!”

石头爹说到伤心处,有些唏嘘,石头也回想起前些年那种苦难日子,却似乎还有些留恋,那时候日子虽苦,心里干净,如今虽说家里富裕了,也能坐上保长家的席面了,可是总有些不踏实,不自在,石头信步走到自家屋子,会娟和孩子不在,这才想起娘跟砖头好像也不在堂屋,侧耳听见南边棚屋里笑声雷动,大概是娘和会娟带着孩子去找老憨他娘说话了。

老憨一家,憨厚朴实,还特别的不讲究,说话之间,口无遮拦,石头娘与老憨娘一见如故,会娟也喜欢老憨家几个小子,没事就爱逗几个青头小子,那几个青头小子没见过这样的大美女嫂子,见了会娟竟是一个比一个腼腆,说都不会话了,口误百出,常常把会娟逗得笑岔了气。

石头进了棚屋,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老憨这家子没别的,就是勤快,二道沿上柳树多,老憨家男劳力多,老憨爹说不能白住,带着儿子们砍了老大一堆柴禾,石头家估计一年之内不用发愁没得烧。

棚屋里,正中的柴灶烧的正旺,一众人围着灶火说笑正欢,会娟看见石头,挣扎着起身,把孩子递给石头:“你抱一会孩子,俺得给老憨兄弟找找布料。”

与石头的忧愁相比,老憨娘的愁更加现实,老憨娘说儿子没个像样衣服,第一次去本地士绅家吃饭,可不敢叫人家看轻了,会娟找出箱子里的布料,与老憨娘就着灯光,卡卡查查裁剪衣料,石头娘把孩子递给老憨,回屋找了一大包棉花,三个女人搭着手一会功夫给老憨做了一身长棉袍,吵吵着要老憨试着穿,老憨把孩子递给石头,笑嘻嘻起来试穿,却不知谁缝的衣袖,没留口子,老憨的手,被缝在里边,支支沙沙出不来,这一下,石头也笑了,怀里的俩孩子也跟着起哄,扭动跳跃,小手来回的抓。

一夜无话,次日黎明,石头自迷糊中醒来,本来想尿一泡接着睡,却觉得男根涨热难耐,动了动,发觉会娟的手满把攥着,石头轻轻掰开妻子小手,摸了夜壶,也不下床,自被子边伸出家伙,想塞到夜壶口里,谁知肿胀之下,夜壶口小,加上这种状态实在尿不出来,只好下地,找了会娟尿盆,牛不喝水强按头,刷刷泚了半盆,再回床上,看看里边孩子睡得正香,偷偷把手伸进妻子被窝,触手温软,滑溜溜动人心魄,石头轻车熟路,上下其手,没几下,会娟的呼吸已然变粗,下边也湿了桃园,石头轻轻褪下妻子短裤,身子一挺,把家伙凑到近前,来回研磨数次,湿热滑溜,如泥鳅拱烂泥,刚要入巷,却有人敲门。

“石头!石头!”帮帮帮。

石头一腔热血顿时化为冰水,会娟也扑哧偷笑出声,石头气得大骂:“死老憨!叫魂呢你?”

老憨嘿嘿傻笑道:“文昌爷说咱俩得起早,外庄来交粮食,叫咱去招呼一下。”

石头大声道:“知道了!你先去,俺穿了衣服撵你。”

外边没了动静,石头回身抱住会娟,会娟没有转身,只是向后送送后丘,这动作石头最是熟悉,每次都能勾起欲火万丈,今次不知是老憨吓的,还是别的啥,反正就是不行,勉强捏着根,把头送进去,晃荡不了几下,就被挤出门外,弄得石头好不尴尬,会娟吃吃的笑,说不行拉倒,赶紧走吧,石头悻悻穿衣,心里恼恨不知趣的老憨。

石头提了水壶,倒在铜盆里,热水白毛巾,把最后的瞌睡擦掉,伸手开门,好大一颗头颅正正顶在门口,不是旁人,还是死老憨,石头心里那个气啊,恨不得抓住老憨痛打一顿,老憨扭头就跑,远远飘来一句话,俺在家庙等你----会娟笑道:“这老憨大哥也该找个媳妇了嘛,明个我去找嫂子,她娘家人户大,闺女多,咱给老憨张罗张罗。”

石头道:“他那样找个母驴将就吧!”

会娟扑哧一乐,正经道:“老憨大哥那样咋了?我看着人高马大的,还有威风,很有男子汉气概,说不定还能找个齐整闺女呢!”

石头低语道:“谁家女的能看上他?那纯粹是瞎子!”

说归说,石头心里也盼着老憨在这里落地生根,于是盘算着村里的闺女,要说这刘庄,或者说这黄河滩一带,因为连年征兵,男丁稀少,黄在家里的大闺女还真是不少,有的二十大几了,找不到婆家,只能捏着鼻子给人家做小,也有那不肯做小的识强闺女,哪怕瞎子瘸子哑巴聋子,也就认了,就这还不够,仍旧有不少女人呆在家里对镜愁花黄。

想着事,家庙已经到了,今个上大差,维持会管饭,大锅的猪肉白菜炖粉条,新出笼的白馒头,百十号人热热闹闹大吃大喝,石头是队正,自然有眼皮活的给他端了饭菜,二混子如今也是队副,人模人样的招呼大伙:“快吃啊!等会人家村里交粮食,咱不管装不管卸,过个大数就中!估计今个一天也收不完,悠着点干,能压秤别他妈手软,会长可说了,多的都是咱的辛苦钱。”

海青山有些看不惯,却无可奈何,又因为这次刘会长确实办的漂亮,凡维持会自卫团的丁壮,都不用交皇粮,光是这一条,就把所有人的心抓得紧紧的,海青山和金彪几个不服气的,也不愿意给鬼子纳粮,只好听之任之。

有人问:“那咱扣称能扣几斤?”

二混子看看石头,石头没说话,于是二混子道:“保长交待了,十斤!”这话一出,顿时一片欢呼,十斤,是指一百斤粮食,要扣除十斤水杂,往日粮食贩子再黑心,最多也只敢扣三斤,如今扣十斤,也就是说,一百万斤粮食,就能有十万斤的折扣,这百十人每人能分不下千斤的粮食,就算会长拿大头,五百斤总会有吧?那还不是天上掉的大烙馍!

说话间,已然有牲口车队到了近前,二混子跑过去接待,先是因为十斤吵闹几声,后来大部分队员拿着家伙过去,运粮的也就不敢多说,石头吃了半碗,默默放下筷子,金彪凑到跟前道:“你看二混子能的!狗熊穿大褂----人了!妈的个比的,你说当初我咋就看不出来呢?”

石头默默无语,这二混子最近是有点邪乎,凡事爱出头,说话向着刘学修,办事唯刘学修马首是瞻,和自己这些人包括一起共生死的老憨,好像反倒渐渐疏远,自己为这个问过文昌爷,文昌爷指着二道沿上的柳树说:弟兄啊,就是这柳树的叉叉,越大啊,就离着越远,当初学修跟学礼俩人小时候那关系好的,可比你跟二混子大春强多了!

海青山面不改色挪到近前,用身子拢着金彪石头二人道:“你不知道?听说保长把他三闺女许给二混子了!”

金彪一惊:“谁说的?俺咋没听说?”

海青山道:“俺家里的,昨个被保长家的喊去做活,套的龙凤丝绸被,压箱子的四季衣服,俺家的就知道是做嫁妆,偷偷问于妈,于妈不敢说,还是趁着俩人一块上茅房时候说的。”

金彪怒道:“球的啥*珍贵物件?一个望门寡的小寡妇!”

这话声音有些高,海青山面色陡变,四下看看,众人都忙着收粮食过大秤,没人在意这边,这才平复呼吸道:“别说是我说的,我一个外乡人,担不起病!”

金彪压压火气道:“石头!你和二混子近乎,你给他说说,这女婿是白当的?这是哄着傻笔给他卖命哩!再说了,大闺女还不有的是?干啥非要找个寡妇败兴!”

石头却茫然道:“树杈大了,越长越开,兄弟大了,人各有志。”

金彪和海青山齐齐叹气,都不知如何是好。

眼见忙到中午,家庙的粮食堆成了山,说是二百万斤,刘学修私自加了码,说皇军征粮,按小麦算的,没有小麦的,豆子二斤抵一斤,玉米高粱,二斤半抵一斤,如此一来,都收起,怕是四五百万也未可知,反正看样子今个是难以全数入库。

刘府管家从透出青稍的麦子地绕过来,气喘吁吁喊石头二混子和老憨三人过府陪客,三人默默绕开哄闹的人群和一眼看不到头的骡马车队,向上岗刘家大院走去。

石头是满腹心事,魂不守舍,老憨是兴高采烈,东张西望,二混子是得意洋洋,偏又装作若无其事,三个人,三颗心,跳出三种节奏,再无从前那般同步,石头最难受的就是这些,明明中国人多,鬼子人少,无端的分成东一下,西一伙,东边的被人家欺负,西边的不去帮忙,西边的被人打,东边反过来帮着鬼子,好端端一个国家,弄得乌烟瘴气,如今自己这也算是为虎作伥,怕是也算汉奸一员了。

刘学修穿戴仍旧朴素,老大一个财主,从不穿绸裹缎,土布黑棉袍,袖口洗的发白,乍一看无非一个中等人家,但那院子却气势非凡,上房五间,五丈深,七丈长,东西厢房,前出廊后出厦,天井当院,尽是青砖铺地,两边两个大花池,自有四季常青之草,隆冬时节,一片苍翠欲滴,看着就那么舒坦,今个说是老母过寿,其实不是亲妈,刘学修的亲妈早二十多年就死了,这个妈,是他爹的姨太太,刘家简朴,时代不提倡奢靡,就算是娶小,也只能是一妻一妾,这规矩,刘学修丝毫不敢乱,前段日子,忍痛把刘能媳妇送给潘大牙,也是有这个说道,虽然是姨母娘,刘学修却待之如亲生老母,奉养那自不必说,单是这每年过寿,就不少花费,其实大户人家不怕办事,办事能收礼,谁不要脸的送的礼薄到能一顿饭吃回去?

今天更是非同凡响,门廊下礼桌两位记账先生写到现在早已手腕酸软,贺客犹自未绝,刘学修一张脸从早上笑到现在也有些吃不消,见石头三人到来,紧走几步一把拉住三人,慢着,这句话似乎有问题,一个人如何能一把拉住三个人呢?我说错了吧?其实不是,刘某人自有一番本事,尤其这迎来送往待客之道,他先是抓了石头的手,然后把二混子圈在两人的手臂之中,又把另一只手扯住老憨,这么呵呵笑着往前一走,可不就是一把扯了三个人么?

四人进了院子,两厢立即起身迎接,问候之声不绝于耳,刘学修含笑点头,坦然而过,石头有些耳根发热,他不习惯这样众目睽睽的虚情假意,二混子是意气风发,老憨呢受宠若惊,他想不到,刘会长如今这么得势,竟然在门外等候自己三人,如今还带着三人穿宅越院,共享荣华,他心里顿时生出无限忠诚,恨不得立即向刘会长说点啥,可是刘会长实在是忙,自己又想不好该说啥,于是只好憋着,那张大脸,像喝醉酒般涨得通红发紫。

堂屋八张八仙桌,坐的满满登登,只剩下正中一张桌子只做了一个老头一个老太,老头是刘庄辈分最高的文昌爷,老太当然是保长他娘,会长他妈,刘家老太太。

刘学修与屋中众人打过招呼,拉着三人坐下,管家吩咐一声上菜,一时间菜香扑鼻,端菜的人却更是香气缭绕。

刘家有五个婢女,不足以应付如此大场面,六个未出阁的闺女也帮着端盘子,黄河滩里就是这,不讲究那么多,即便是大户人家,闺女也当小子养,该干活干活,从不搞那独坐绣楼或是后院荡秋千小资情调,这一点,江南读书读迂了的所谓士人甚为不齿,黄河滩里也有读书明礼的人,但他们读的是孔孟原文,不是朱熹程颐那种偏安小朝廷小家子气养出来的小人可比,讲的是重大节,不拘小节,义之所在,慷慨赴死,这一点有可比,杭州鲫鱼被文人士子颐养数年,变成鼓眼多鳍大腹短身子的怪物,自以为阴柔功力深厚,沾沾自喜,把傲骨之梅,移栽花盆之中,百般苛责,终成病骨支离之像,而自以为美不胜收,凡此种种,不是学问,是变态。

比如这男女之防,黄河滩历来不甚了了,男欢女爱天经地义,和则两好,分则两散,男女之间,讲的是真情真意,不在乎流言蜚语,至于女子贞洁,那是有则有,无则无,不像南方理学荼毒之下的女子,被人窥了身子要去死,被人*也要去死,把贞*看的比父母养育之恩还重,一旦死了男人,哪怕是年方少艾,也只好青灯孤独,困苦一生,若是有孩子,还算是有个盼头,若是无子女,守寡简直是作孽,看江南水田,一派清秀之中,石头牌坊林立,可知理学一派余毒甚深,其实那都是狗屁,女子贞洁可不是孔圣人提出来的,那时候,娶寡妇,还是时尚爱国运动,看战国诸侯,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娶寡妇做皇后的大有人在,皇帝尚且不论,平民百姓反倒有诸多讲究,实在是可笑,可怜,又可恨。

当下里,刘学修六个闺女轮番上阵,把气氛推上*,这些丫头大概也知道今个方圆百里的头面人物都聚集在此,其中不乏跟着长辈过来见世面的青年才俊,这些人中未必没有自己看上的男人,等会相中了,暗自记下,改日向爹说明心事,又是门当户对的好事,爹那里会不答应?于是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香粉屁股上擦的都是,一时间盖过了酒肉香味,直熏得众人飘飘然,未曾开席,先有三分醉意。

刘学修待酒菜齐备,端起杯,先说了几句场面话,众人无不迎合,一饮而尽,喝了三杯酒,就算是开席,开席后可就少了许多讲究,两厢侍从席上,有相熟的,串桌子行酒令,魁啊魁,六啊六,拇战渐酣,倒是这堂屋席面,众人自恃身份,倒还安稳。

奶奶庙周子鹤率先离席敬酒,众人跟着排队过来,老太太不胜酒力,饮了几杯,托故退席,众人也不在意,本来嘛,办寿宴,就是个借口,大家可不会为一顿酒席巴巴的跑来。

周子鹤踌躇满志,与刘学修连干三杯,趁势坐下,和老刘说起心思话:“刘老兄,你见多识广,这日本人真能坐稳江山?”

此言一出,屋子顿时静了,大家心里其实是一个念头,都是怕日本人坐不稳,贴的快了,落个汉奸的名声,回头国军回来还得办罪,不过刘学修最先下手贴了,还得了莫大好处,众人心痒难耐,想贴,还有顾虑,不贴吧,眼见已经落了后手,再不抓紧,怕是屁也吃不到一个,于是都在首鼠两端,只盼着大家一起上,有福同享,万一有祸,也多个陪绑。

刘学修哈哈笑道:“这事吗,得从大处看!”

周子鹤一廪,刘学修笑吧正色道:“我们中华,自古以黄河为中心,历代都是北统南,得北方者得天下,为的啥?因为北方人性子硬,不怕吃苦,当兵打仗敢玩命,南边的人呢?都是软蛋,不禁揍,没挨打先叫唤,死一个吓跑一群,你们看啊,秦朝以后,历朝历代,都是北方发家!”

周子鹤疑问道:“也不尽然吧?大明朝朱元璋不是在南京立的朝廷?”

刘学修道:“招啊!朱元璋在南京立了朝廷,可后来咋样?还不是叫北方的儿子夺了江山!我给您说,前几年我遇见个风水仙,你猜他咋说?”

众人凝视,刘学修得意道:“他说南京城是水城,流水皇帝过路的客,坐不稳江山,迟早得送人!你看看咱中华民国,先是孙大炮坐了几天,叫北平老袁夺了,也是应的这个说法!”

有人在一旁问:“那都是咱中国人的事,这日本鬼子可是外族人,他们能坐咱的朝廷?”

刘学修一脸鄙夷道:“大清朝也是外族人,不一样坐了几百年?反正那风水仙说了,走遍天下,还是北平有龙气,下个朝代,皇城还是北平!你们说如今北平不是日本人占了吗?那你们看看,这不就是开国胜景吗?”

有人仍旧不解:“关中也有风水好局,山西那边也是北方,听说共产党闹得挺厉害,谁坐朝廷还不一定吧?”

刘学修叹道:“这话说得好!我要不是得了内幕,也不敢那么快往上贴!你们知道山西刘胡子吗?”

众人一阵呱嘈,刘胡子,那是赫赫有名的山西南部之王,国军十余万,尚自守卫中条不暇,只有这刘胡子,只凭几千人马,在山西横扫一大片,从西杀到东再从东杀到西,数年间无人能敌,鬼子怕的那是闻风丧胆,老百姓都以为岳武穆再生,牛皋转世,以为光复有望,那是家家供奉夜夜烧香,如今刘保长贸然说起刘胡子,难道?

刘学修道:“刘胡子,原先是第五军的旅长,那一年,黄河滩里放大炮,咱都见过!”

众人纷纷应和道:“就是,就是,一脸络腮胡,裤子上明晃晃好像个杀猪哩!”

石头却忽然脸色一变,二混子和老憨也极不自然,这第五军自从黄河一战,宣霞父离奇失踪,即宣告瓦解冰消,十五个旅,十个被共党收编,剩下的五个旅长天天骂,孙殿英虽说没有骂娘,那是想着宣霞父有一天还会回来,留着情面,可是下边那些兵可是毫不留情,绝战金鸡岭,大家都知道军长数次发报,请求救援,盼着往日弟兄能来解围,谁知直到大家困得吃死人肉,吃活人肉,吃自家兄弟的肉,都没有盼来该来的救兵,那时候,大家心里对背信弃义的往日十旅,恨之入骨,睡着了做梦骂,睡醒了张嘴骂,临死了,最后一口气,不是交代后事,还是骂。

刘学修神秘道:“刘胡子那么厉害,两三年队伍越打越大,看着谁也制不住,上个月,日本人出动五六万人,跟他们打的不可开交,明面上,好像日本人吃了大亏,连着中埋伏,夜战混战乱战,那个惨那!日本人眼看顶不住了---”

说到这里,刘学修不说了,众人正听得入神,此时不禁连连催促,石头三人更是抓心挠肝的难受,石头甚至想着知道刘春永旅长的下落,带着二混子老憨去投靠,隐隐中他被自己这心思吓了一跳,那不是旧主,那是仇人!可是咋就听不得他在鬼子面前威风呢?

刘学修喝口茶水道:“不知道日本人用了啥法子,国军那边好像也动了,他们没开打,反而都冲着刘胡子这一拨上,要说这刘胡子也真不好惹,十万大军夹击,硬是打得,虽说节节后退,满地尽是鬼子国军死尸,他的人硬是一个也没拉下!”

石头心里说,这就对了,宣霞父长官的命令,不能丢下战友的尸体!想到这,他已是泪水满眶。

刘学修接着道:“后来又有人下手了,这回可不是别人,就是他原先的主子,孙殿英!”

石头心头巨震,孙殿英下手报仇,谁是谁非,怎解?

“孙军长那是百战虎将,一出手就打在刘胡子腰眼上,把个刘胡子打得屁滚尿流,最后都围在一个小山包,眼看差不多就要完了,谁知那刘胡子赶狗入穷巷,狗急了要跳墙,全军脱帽,端着刺刀往外冲。”

石头心中默念:砍头权当风吹帽!双目中泪水顺着腮边滴滴答答,湿了衣襟。

”最后不知道跑出去没有,反正刘胡子这队伍算是完了!”

众人哦声叹息,有称赞刘胡子雄武的,有感叹国军无耻的,有说孙殿英心狠的,莫衷一是,但大家都想到一件事,国军向鬼子妥协,自残骨肉,中华民国,算是去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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