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涉太深，已经无法回头了。”狐步左冷笑了一声，在他背后懒洋洋的道。
意料之中的回答，孙铿眉毛一扬，接着问道：“那朝前走呢？”
“拼死一搏，或许有一线生机。”
“我欲拼死一搏，借给我点力量吧。”
“在这场战斗中，谁也帮不了你。”狐步左淡淡道：“只能靠你自己。”
“听说涂山还有很多狐狸。”孙铿侧头望了他一眼，“难道就不能……”
“剩下的也都是母狐狸了。难道让她们出来祸国殃民？算了。”狐步左推开了门，准备结束谈话。
“我希望你能认真的考虑一下。”孙铿认真的道。
狐步左一言不发的从口袋里摸出一面造型古朴的铜镜，对准了孙铿的眼睛。
孙铿与镜中的自己对视了几秒钟，眼神迷茫起来，顷刻间又恢复了清明。他仔细的思索了片刻，轻轻掐着额头道：“秦晴那小家伙以后就托付给你了。”
“我知道。”狐步左指了指开着的房门，“走吧。”
“再见。”孙铿朝他点头示意，走到了院子里。他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无声的呼出一口气。迈着略微沉重的步子，朝外走去。他再也没有回头。
狐步左神色复杂的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
……
嬴霜嬴雪随着生活教员，抱着被褥走进一间集体宿舍中。房门刚刚推开，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全体起立！”六个姑娘闻声从各自床铺上跳了下来，站成整齐的一排。站在队首的是个扎着双马尾的少女，鼻尖上长着几粒雀斑，却无伤她清秀的面容，反而让她更加显得有些俏皮。
生活教员扫视了一圈，沉着脸道：“乔丽，宿舍打扫不干净，生活分扣十分。”
雀斑姑娘脸色垮了下来，低着头道：“我们马上就改正。王教员，求求您别扣我们分了好不好？”
生活教员嘲弄的看了她一眼，在黑皮本子上记上一笔。这才抬起头来，指着嬴霜姐妹两人道：“秦霜秦雪，这是你们的宿舍。”
嬴霜姐妹怯怯的点了点头，望了那张空着的破旧木床。生活的剧变让这对姐妹措手不及。一夜之间从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小公主变成了丑小鸭，姐妹俩都不敢奢望未来。不知道未来还有什么艰难险阻在等着她们。
生活教员阴下脸来，喝道：“我下达命令，你们要回答：‘是，教员。’需要我重复一遍吗？”
嬴霜嬴雪没想到这身材臃肿的中年女人说翻脸就翻脸，一时间愣在了那儿。生活教员刀子似的目光在她们身上肆无忌惮的扎着，她冷笑着道：“不管你们在外面是什么，在这里只有一个身份——就是学员！我说，你们听到了吗？是聋子吗？”
嬴霜究竟大一些，很快就明白了此时的处境。她拉了拉妹妹，噙着泪水道：“是，教员。”
“声音太小我听不到。”
“是，教员！”嬴霜尖叫了一声，情绪瞬间冲破了理智的堤防，捂着脸蹲下，低声啜泣起来。嬴雪拉着姐姐的衣角，怯懦的望着凶神恶煞一般的生活教员，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生活教员鄙夷的看了她们一眼，哼了一声。转头望着乔丽道：“给你三天时间，教她们学会规矩。否则宿舍集体扣分，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说完，趾高气扬的走了出去。
嬴霜依然低着头在抽泣，乔丽走过来蹲到她面前，递上一条手帕。“喂，别哭了。看看，把脸上的妆都哭花了。”
嬴霜接过手帕，把脸擦干净。小声道：“谢谢。”
“我叫乔丽，综训大队第一中队301宿舍的舍长。欢迎你来到这里。你们……是姐妹吧，长得可真好看。”
“谢谢。”嬴霜有些害羞的别过头，把手帕还给她。
“别老是说谢谢。”乔丽有些不高兴的说道：“咱们以后都是姐妹儿，一个饭缸里搅马勺的袍泽。你这么客气，可让我们怎么处？”
“哦。”嬴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把第三个“谢谢”咽了回去。
“你是姐姐吧，叫什么名字？”
“我姓嬴……秦，叫秦霜。”嬴霜道：“这是我的妹妹，秦雪。”
“秦霜、秦雪……”乔丽笑了起来，“人长得漂亮，名字也好听。”她拉着嬴霜的手，来到木床前。打量了一眼快要散架的床，皱了皱眉头。“你是姐姐，将就一些住上面吧。妹妹就住在下铺。”她回头招呼了一声，“姐儿们！咱们一起动手，把这张床收拾一下！”
可以看得出，乔丽的威望很高。她一声令下，姑娘们嘻嘻哈哈的围拢过来，七手八脚的把双层木床修葺一新。又将姐妹两人带来的被褥铺好。嬴霜站在旁边手足无措的看着姑娘们忙活，想要插手却插不进去。
乔丽很是自来熟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爽朗的笑道：“为了欢迎你们两个到来，跟我去食堂打些酒来。”
“在这里……还，还能喝酒？”嬴霜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当然。”乔丽道：“我们的所有配给都与正规一线部队一样，不仅有酒的配额，还有烟卷。你要不要来一枝尝尝？”
“……还是不了。”嬴霜想了想，觉得女孩子手持烟卷的样子多少还是有些违和。连连摆手示意道。
“说实在的，我也讨厌那味道臭臭的怪东西。不过陆训队的男生们喜欢它，我们一向都是拿这些玩意儿跟他们换些……”乔丽说了一半，猛然醒悟过来，嘿嘿笑了几声，拉着嬴霜、嬴雪的手道：“以后再告诉你们，我们先去食堂！走！”
正当嬴霜嬴雪姐妹两人推开了一扇新世界大门的时候，嬴雾也迎来了人生中的重要转折。安宁堡陆训大队第三中队的操场上，嬴雾正拼命的奔跑着。他身上还穿着那身最爱的挺括秦装，不过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了，初春的气温不算太高，但他已经满头大汗。扛着全套的被褥，脚步已经有些踉跄。
他刚刚松了一口气，脚步缓慢了一些。就听到一声愤怒的嘶吼。“就你这副豆芽菜一样的身板还想混进第三中队？我看你是在做梦。信不信我立刻给王总教官写报告，哪儿来的你就给我回哪儿去！快点跑，使劲跑！拿出你吃奶的力气来！”
嬴雾回头望了那铁塔一般的汉子一眼，咬着牙又向前跑了起来。汉子的感觉很敏锐，察觉到嬴雾眼中的不忿和不屑。又大叫了起来。“小样，不服气是吧？不服气就把被褥扔了从我这儿滚。第三中队不需要废物，更不需要你这不知道从哪儿跳出来的公子哥儿！我告诉你，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吕耀明是也。”他捏了捏拳头，狞笑道：“记住这个名字，他是你的噩梦。”
远处的黑厢马车中，孙铿面无表情的看着操场上已经跑得像一条死狗一样的嬴雾以及在场边大吼大叫的吕耀明。王戎坐在他的身边，低声道：“院长，目前这四个孩子都已经给安排了学院里最得力的教员负责教导。不过属下还是有些疑惑……”
“你说。”
“我们把他们带成最优秀的人才，这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他们毕竟姓嬴，还是子严殿下的孩子。能安心为我们所用吗？”
“不管他们姓什么，父亲是谁，母亲是谁。首先他们是一个秦国人。”孙铿淡淡道：“为国效力，还要讲出身吗？”
“不敢。”王戎讪笑道：“我们还去嬴风那儿看看吗？”
孙铿摸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没时间了。嬴风那个孩子，有些阴毒。一定要把他的思想端正了。宁肯他成不了才，也不要他作恶。”
“您放心好了。”王戎凛然道：“我亲自负责他的思想教育工作。一定会让您满意。”
“撼山易，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很难。”孙铿意味深长的道：“你要做好艰苦的作战准备。”
“嬴风这个孩子我倒是很喜欢。”闫峰忽然插话道：“若是院长不嫌弃，把他给我带怎么样？”
“你休想从我这儿抠走一个学员。”王戎阴着脸回绝道。
闫峰挑衅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腆着脸望向孙铿。
“恶人自有恶人磨。”孙铿低笑了一声，轻拍着膝盖道：“准了。”
闫峰得意的吹了一声悠长的口哨，王戎气得脸色发青，却又无可奈何。
“你浑身正气，教育那孩子怕是要起逆反情绪。”孙铿解释道：“交给闫峰正好。小巫见大巫，小巫自然只有拜服了。”
“我听院长的。”王戎懒懒的哼了一声，看都不看闫峰一眼；闫峰“嘁”了一声，把头扭开去，赏他一个黑漆漆的后脑勺。
孙铿也不理会这两位之间势同水火一般的交情，又看了一眼时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还要去一航所。走吧。”
王戎见孙铿真的要走，这才想起有些事似乎被他忘到脑后了。急道：“院长，吕耀明那小子急着要见您。给他个机会？”
“他见我做什么？”
“说是要谢谢你。”王戎想了想道：“你把樊家打压住，长安的蒸汽车市场已经是他的天下了。”
“让他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是了。”孙铿失笑道：“真的没时间了，下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