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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暗月之境(上)

雪凌澜睁开眼睛,眼前是雕琢精美的红木床榻,细腻的丝绸从横木上垂下来,白荆花的刺绣在镏金软箔的映衬下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公主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穿着一件淡雅的天鹅绒睡衣,柔软的布料垂至她的脚踝,她赤着脚踩在地上,坚实的红木与她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她喊了喊侍女的名字,但是久无人应,就走到一边,随便披了一件挡风用的大氅。

她有些奇怪,因为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明明漂泊在大海之上,记忆停留在归宿之岛迎接月信川的那个瞬间。但她的手抚摸着周身的每一件家具,从手指上传来的触感看,她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眼下这熟悉的一切,在记忆中早已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再次看到它们,雪凌澜的心里微微有些唏嘘。

这里,是秋叶京,她回来了。

耳中突然传来一阵弓弦绷紧的声音。

雪凌澜下意识地抬了一下头,四门紧闭,阳光沿着窗棂投射在地面上,晕开一个个排列整齐的小方格。但在下一刻,这些小方格突然被撕裂,木窗瞬间就被射穿,锋利的箭体贯门而入,数千支大大小小的箭从窗外射了进来。弓箭几乎是擦着她的鼻尖射到了各处,雪凌澜狼狈地躲在桌子下面,突如其来的弓箭擦伤了她的小臂,鲜血立刻流了出来。她强忍着疼痛,一边躲避着袭来的箭雨,一边顶着桌子试图去拿挂在墙上的短剑。她绝对不能在这里死去。

一轮箭雨结束了,雪凌澜松了一口气,她看了看四周,房间中的每一个角落都扎满了弓箭。箭头轻而易举就贯穿了红木的床榻,大大小小的箭体扎了几百支。她看着钉在地板上的箭支,整支箭都是纯钢制成的,分量不轻。这不是来自羽族的箭。

雪凌澜拿上短剑,站在门边透过钢箭射穿的孔洞向外看去,但是外面一个人都没有。没有贴身的侍女,没有拉弓的士兵,她视线所及处,没有任何人存在。偌大的皇宫宛若一座死城一般,孤独的王城中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

但当她推开门,一切都变了,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士兵的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地上。

是错觉吗?是梦魇吗?还是那段过往的真实面目?

雪凌澜赤着脚走过阵亡的羽族士兵,她心疼地看着一个个冰凉的尸体,这些年轻的面孔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天空,无神的瞳孔倒映出雪凌澜疲惫的面孔。她摘下其中一位士兵的头盔,那个人的年龄甚至看起来比她还要小,他的腿已经被砍断了,胸膛上中了四支箭,他那长长的睫毛下是一颗曾经发亮的眼睛。

雪凌澜的眼泪如火一般滚烫,但也无法温暖这些无名的尸体。她失神地跪在那里,无法面对秋叶京沦陷的局面。她抱起少年,握着少年毫无温度的手指,目力所及之处全部都是阵亡的羽族士兵,他们围绕着雄伟的极天城,与天启的人族士兵奋战到最后一刻。

不远处一个少年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雪凌澜抬起头来,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看着那个竟然尚未死去的少年。他的胸膛轻微地起伏着,利箭穿透了他的胸口,剧烈的疼痛使他紧紧皱着眉。雪凌澜站起来冲过去检查他的伤口,那个少年朝她伸出手来,他的体温正在不断地流失,好像随时都会死去,雪凌澜双手捧着那只手,眼泪沿着漂亮的鼻翼流下来。

“公……主,对不起……我们失败了……”他微微张着嘴,吐出一口气,连呼吸都特别困难。

“不,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雪凌澜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她看着眼下这个垂死的少年,“你坚持住,救援的人马上就到。”

她这样说着,希望可以减轻这个士兵的痛苦。但现实是残酷的,她自己也知道,秋叶京的结局是沦陷,根本不会有什么救援了。

破空而鸣的马啸声响起,军制的马蹄铁踢碎了王城中的水白玉石板,身着重甲的人族骑兵奔踏而来,领头的骑兵显然没有想到能在这里见到雪氏公主雪凌澜,脸上露出贪婪的笑意,提着斩马刀就朝着公主冲了过来。马蹄踏碎了阵亡将士的肋骨,嚣张的骑兵双手握刀,下一刻就要斩下公主的头颅。

刀口横掠而过,雪凌澜拔出自己的短剑,一个侧身,躲过了致命的切斩,反手刺在了马腿上。黑色的战马立刻吃痛翻倒在地,领头骑兵同样失去了平衡,他怎么都没想到看起来如此娇弱的公主居然敢于反击。雪凌澜从地上站了起来,她脱掉了披在身上的大氅,把它盖在那个年轻士兵的身上,然后踏出一步,像个武士一样面对着人族的骑兵。

领头骑兵吐了一口唾沫,从地上捡起刀来,轻蔑地看向在他眼里毫无反击能力的雪凌澜。他舔了舔嘴,冷笑着朝雪凌澜挥砍过来,雪凌澜横剑一个阻挡,但很显然对方的力气太大,她瞬间就被撞飞出去,小腿还被散落的兵器划伤。

骑兵的下一次击砍接踵而至,苍白的锋刃穿破气流带来呼啸声,而雪凌澜已无退路。

就在这时,地上一个黑影突然跃起,自杀式地冲向了骑兵迎面而来的刀锋……

白荆花大氅从他的身体上滑落。

“不——”雪凌澜绝望地伸出手去,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刀从少年的胸前劈过,鲜血喷涌而出,霎时溅满了领头骑兵的脸。骑兵的脸变得有些扭曲,他把刀柄一转,将肋骨尽数斩断,冷哼一声,一脚就把这个年轻的士兵踹开了。

那少年临死之前,喉咙深处挤出最后一点声音,他看向远处的雪凌澜,像是让她赶紧离开。然而这个声音发出来之后,传到雪凌澜耳中的却不只这一句,远处的公主仿佛失去了灵魂一样,整个人瘫倒下来,短剑从手中坠落。

除了听见少年的声音之外,她还听到了另外一种特殊的声音,一个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吼声。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从何而来,说了什么,但就是被那个声音吸引住了。那声音掩盖在那个音节里,只有短暂的几个间隙,但却完完全全占据了雪凌澜的精神,让她一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

她仿佛看见了绝境之中一个巨大的生物盘缩在那里,风云变幻,山川变成沧海,它的身体变成这自然中最常见不过的东西。但是它的喘息尚在,如海啸一般的吐气淹没了两军交战的战场,死去的战士们纷纷活了过来。他们带着血肉模糊的肉体继续发动着冲锋,在来来往往的王朝里重复战斗了几千年。

那是多么悲凉的画面,那声音是无数战士厮杀时的呐喊,是死境中的人们抱头痛哭的绝望。几千年过去了,尘归尘,土归土,武器全都腐烂,它们的尸体消失得连灰都不剩,但那些声音却永远保留了下来。

有人记录了它们,让那些人得以永生。

马哨声击碎了雪凌澜眼前的奇景,她回过神来,看见数百个身着重甲的人族骑兵聚集过来,肮脏的战马吐着粗气,突起的血管暴露在后腿肌肉上,铁甲把它们的肩背都磨出血来。狰狞的人族骑兵把雪凌澜里里外外围了三层,他们甚至连马都没下,骑在马上觊觎着雪凌澜。

那个奇怪的声音消失了,雪凌澜虚弱地捡起地上的短剑,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

她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会什么剑法,也不可能持剑与骑兵交战,但她随即想到自己有更强大的力量。

“我可是不会让你自杀的。”骑兵邪恶地笑着,想要上去夺下雪凌澜手里的短剑,“我们可对尸体没什么兴趣。”他一把抓住雪凌澜的手腕,想要卸掉她的武器,却忽然对上雪凌澜的眼睛。

那是,雷电一样的双眼!

雪凌澜张开嘴,吐出一个复杂的音节,她的声音并不大,但是这个声音一下子就侵入到了骑兵的耳朵里,像弓弦一般炸裂开来。不仅仅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个音节,那音节如雷霆一般,以肉眼可见的样子在雪凌澜周围扩散开来,瞬间将所有人都震散了。无论是尸体、战马,还是骑兵,所到之处,全都如怒涛般席卷过去,瞬间就在雪凌澜的周边清出一片诡异的圆形空地。

雪凌澜站在圆心处,她把剑插在地上,站直了身体,风吹起她的长发,传来花瓣的清香。

“白荆花永不凋零。”雪凌澜说了这样一句话,她穿着轻质的睡裙,却偏偏站在满目疮痍的战场之上,阳光映衬下,亡国的公主在绝境中站得笔直,眼睛里没有丝毫畏惧。

“亡者必将东山再起。”

骑兵们猛地看向周围,那些阵亡的羽族将士一个两个从地上爬了起来,像是完全苏醒过来一样,捡起地上的武器,把这些人族骑兵包围了起来。骑兵们被这诡异的景象吓破了胆,忙不迭地争先恐后地往外围跑去,但是显然,无论他们跑到哪里,那些恐怖的死人都会纷纷从地上站起来。

沦陷的秋叶京,又重新活了过来。

骑兵们疯狂地砍倒那些尸体,但是尸体即便被砍掉了头颅,身体还是可以重新站起来继续战斗。最后骑兵们的体力终于不支,逐渐被尸体吞没,只有双手绝望地伸向天空,紧接着被毫不留情地砍掉。死去的将士们在这些人族骑兵的身体上肆意挥砍,那些积攒的仇恨在死去后爆发了惊人的能量。

等到所有的人族骑兵都倒下,那些活过来的尸体也都停止了挥砍,他们将雪凌澜围在中间,像他们生前那样对雪凌澜致以最崇高的军礼。

有一双手给雪凌澜披上了大氅,她回过头去,看到那个年轻士兵的漂亮眼睛。

雪凌澜欣慰地点点头,正要挥手向士兵致意,却发现一瞬间,年轻士兵漂亮的眼睛淌下鲜血,他的胸腔重新凹陷下去,再次步入死亡。

雪凌澜惊恐地环顾四周,所有羽族的士兵重新倒下,死亡如同面对秋日倒伏的麦田一般收割着生命,雪凌澜拼命去回想脑海中那旷古的吟诵之声,那曾经把雪氏带到帝国巅峰的龙吟,那一刻竟丝毫都想不起来了。

盘缩在虚空中的巨大生物发出一声叹息,就此消失了,就像发现雪凌澜并非那个它在寻找的人,历史的改变只是一场幻梦,她还是那个无力与人族对战,也无法恢复先祖荣光的可怜公主。

被无数尸体簇拥着的公主跪倒在广场上,放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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