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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海妖之歌

黑色大船毫不犹豫地向裂空银的包围圈冲了过去,怒龙咆哮着推开海水,桀骜的影龙旗在海上狂舞。面对不远处的五艘战船,巨大的影龙号不退反进,海盗们纷纷拿起武器,贴在船舷的下方随时准备接舷战。只有罗砚伦没有拿武器,他的手里攥着一个拳头大小的贝壳,正坐在地上。

那贝壳不是普通的海贝,而是罗砚伦在典海盛会上用数百枚金铢才换来的海语贝,同样也是他等了数年的东西。再次拿起它的时候,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仿佛他又重新回到了遥远的溟海,与碧海国碧温如初识。海语贝上面镂空了十二个小孔,每一个小孔的大小又不一样,这样的构造下,这块小小的海语贝,能够演奏出上千种不同的声调。鲛人的音律不同于大陆种族,大陆上只有宫商角徵羽五个音阶,而鲛人光是音阶就有十二个,更不用说还有上千个完全不同的音调。虽然很多音调听起来差不多,但鲛人们却能够明显地听出差异性,他们在音律上的造诣,要远远超脱于九州大陆各种族。因此,没有多少人能够听懂海语者的歌声,更没有人能够用海语贝来模仿海语者的音律秘术,人族最多只能利用它的一些简单音节来达到驱赶鱼群的作用,所以大大低估了海语贝的价值。

但罗砚伦不一样,正是由于他跟碧海国国主的相遇,让他学会了这种复杂的乐器,他不惜花费重金从典海盛会上把它买到手,除了缅怀自己的过去,还有别的用处。

影龙号很快就开到了海昙花的中心,与此同时,裂空银的船也包围了过来,不仅仅是这样,不计其数的海盗也纷纷加入了追捕罗砚伦的行动之中。罗砚伦主动把船开到敌人的包围圈中,无异于自投罗网,巨大的影龙号不一会儿便被海盗船围了个水泄不通。

海上突然起风了,在猎猎的风声中,各色风旗迎风招展,围绕着影龙旗露出凶恶的獠牙。在这片无法地带中,想要证明自己,没有什么事情能比杀了北海之王罗砚伦更有说服力。谁都想斩了这条恶龙,爬上那个早就已经血迹斑斑的王座。

罗砚伦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后背的伤口竟然已经不药而愈,他轻轻地把海语贝放在嘴边,手指按住第一个孔,吹响了第一个音节。

没有人知道他想干什么,不少人甚至嗤笑起来,难道被数千人围困在大海的中心,堂堂北海之王还有闲心在这里演奏?

紧接着,海语贝的音调直转而下,刚刚还算得上优美的旋律,转眼间就像鬼哭一般席卷整片大海。罗砚伦把船开到大海的中心,停驻在林岛整个大阵的阵眼上,猛然间,海周围的十二处大钟随着海语贝附声而鸣,并将歌声不断放大,如同有一万个战士在每个人耳边发出怒吼。无数人纷纷倒下,用尽全力捂住耳朵,但那声音根本挡不住,它透过手的阻隔,直接撞击着脑海。那恐怕是他们听过的最难听的噪音,海妖的歌声不可抵挡地带动着人们的情绪,让他们不断想到一些惊悚恐怖的画面,以至于疯狂叫喊歇斯底里,但影龙号上的人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道无形的屏障早为他们打开了,他们吃惊地看着眼下这些近乎发狂的海盗,随着那些巨大钟声的敲响,他们的痛苦正在不断地放大。

但最后的效果,却不仅仅是这样。

海语者能够同时唱出四种声部,这就代表着,他们在一段吟唱之中,至多能够同时施放四种秘术。罗砚伦所吹响的,除了一段能够影响人心智的秘术之外,还有一段特殊音律的倒置。这段音律如果正着演奏的话,能让这片大海卷起巨大的旋涡,将巨大的海昙花从海中显露出来。罗砚伦的记忆力非常好,当海语者的歌声在这片大海上响起时,他就已经在记这些音调的位置了。他非常清楚,如果把这段旋律倒着演奏的话,海水将在船底汇集,一道水龙卷会把海昙花击垮。巨量的海水从天而降,将使海平面急速升高,海水与海水的撞击还会引发难以控制的海啸。通常情况下,海语者绝不敢做这样的事情。但罗砚伦并不在意海啸,他要从这里冲出去,谁都别想拦住他。

一曲终了,罗砚伦重新从地上站了起来。

“抓稳了!”

一声清脆的类似树枝折断的声音从海昙花的下方率先响起,那声音越来越大,也变得越来越深沉。海昙花的根茎终于无法支撑巨量的海水,就像失去了力量一般,巨大的花盘晃动着从上面倒了下来,像纸一般碎裂,坠入海底,高悬的海水从空中砸下,林岛上脆弱的城市根本不堪一击,房梁和墙壁瞬间被海水砸了个稀烂,周围的房屋尽数被摧毁。影龙号身处海昙花的中间位置,随着海昙花这道奇景的崩溃倾斜,它也获得了冲出海盗包围圈的推力,如一条咆哮的黑龙一般碾碎了无数小船,在不断坠落的海水上收起了它的大帆。猛烈的颠簸不断地从船的下方传来,早已做好了准备的影龙号,借着海昙花坠落至底部时带来的巨大冲力和海浪的翻涌向前飞跃。但别的海盗船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根本没有想到,海昙花这宛若宫殿的伟大造物会在顷刻之间分崩离析,在海水的席卷之下,无数的海盗船直接坠入了水中。

“关舱门!”罗砚伦大声喝道。

海水从天而降,直至最终拍击在海平面上,巨大的反冲力把无数小船直接摧毁,而那些大点的船,则纷纷随着惯性四散。影龙号和那些船一样,受控于自然的力量,在海水中沉浮。但影龙号上,没有人畏缩,也没人害怕,他们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即便他们在海浪之中什么都看不清楚,但两个宛若星辰的亮点,却给了他们最坚定的指引。

那是罗砚伦的眼睛!此时他的瞳孔已经完全变成了金色,在海的咆哮声中,那道金色的流光如同灯塔,给了影龙号上的所有人信心和勇气。在那道光的注视下,影龙号上的人瞬间就忘却了痛苦,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个,那就是活下去。

羽翎也沐浴在那威严之中,不知道为什么,她也跟着行动起来,身体像是不受控制地屈居于那威严之下,岁正秘术却在流畅地运转。随着她手上绿色光芒的涌动,一些碎裂的桅杆开始自动修复,她游刃有余地控制着身体中那股力量,在金色流光强大的威严之下,一切都变得格外出色。

海面上已经起了海啸,巨大的浪潮从海的中心向四周扩散,把原本井然有序的林岛砸了个稀烂。顺着海啸的流向,那艘黑色的大船乘着巨浪凌空而起,它吞吐着海水,如巨龙一般升空,发出类似于风暴一般的怒吼。而它的四周,是数百艘战船的遗骸,它从船的墓地中爬了出来,带着无匹的气势。在一片欢呼声中,龙旗骤然升起,威猛的影龙徽记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罗砚伦,他是北海之王罗砚伦,当之无愧!海盗们高喊着他的名字,一鼓作气冲出了林岛。罗砚伦没有回头看身后已经被完全摧毁的林岛,在去苒山的路上,已经没有人能够拦得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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