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眼泪在易耳的眼眶里打转，像是深口的碗里盛着的珍珠，稀里哗啦滚了好几圈，还是没有挣脱。
除非满了。
之后溢出来的泪水，踩着挣扎的兄弟们的尸体，逃离了眼眶的束缚，顺着光滑的脸颊奔驰而下。
彼时的她满心欢喜的以为古河愿意相信她，愿意陪她一起替母亲找回公道，便傻里傻气、毫无防备的踏进了他们精心布置的圈套。
再挣脱的时候，她睁开眼睛看着雪-白的天花顶，清晰的感受到麻醉之后胸腹传来的剧烈疼痛。
她失去和她相依为命长大的器官。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不可或缺，就这样被无情剥夺了。
“若主神要惩罚我等，必先让我等如愿以偿。”——王尔德
多么贴切的一句话。
献给过去愚昧、一无所知还自以为是的年少。
***
“醒了？”易邯连忙按了铃叫医生，然后握着易耳的手抵着她的手，低声说，“你要吓死我了，易耳。”
易耳还在一只脚踏在梦境，闻言愣了一会儿，才弯了弯唇说：“我醒了。我醒了。”
她的声音温和又坚定，像是终于冲破了什么一般，无畏又强大：“综艺的事情，我决定和你一起去。”
易邯微顿，抬起头看易耳。
她嘴角的梨涡很深，不知道是不是瘦了的原因，反而显得她的双眼大而明亮，光芒亮的有些骇人。
“阿宁？”易邯站起来弯腰吻她的眼睛，叹出一口气低声问，“为什么突然又……”
“生活应该是单纯的，这才是正确的。我在某些地方已经复杂的不得了了，属于你我的生活，就应该有多单纯才对。”易耳的声音有些微弱，她胸-口有点闷，没什么力气说话，但她还是认真又坚定的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易邯，“而我喜欢和你在一起。就算是互相欺骗，我也想。”
“‘Thatiswhatwouldance.（恋爱总是以自欺开始，以欺人结束。）’”易邯用淳厚温雅的伦敦腔低声在易耳耳边说这句久负盛名的王尔德名言，“但我不觉得人生是以悲苦为底色的，欣悦才是人生的底色，而悲苦只是过程。”
易耳还是很疲惫，她的眼皮一直往下坠，黑暗拼命的想要将易邯吞噬掉，但她不愿意屈服，她想看他。
这样的他，眉眼温和坚定，手心的温度炙-热真实。
而这样的他只属于她，多美好。
“你要骗我一辈子。”易耳最后还是抵不过这一股造物主带来的昏沉，她只好用力的回握着易邯，用最后的意识，低声说，“就算别人要剥夺这些谎言。我也要你骗我一辈子。”
“好。”易邯的回答声干脆利落，像是晶莹剔透的水晶珠子砸在烧制的完美的瓷器上，发出的哐当声。
于是易耳的心平平稳稳的放回了原处，安静平和的陷入了梦境里。
这一次的梦，满是春暖花开和映照着太阳光芒的闪烁海面，温暖又夺目，温和的光照在易耳的身上，像是温柔的抚-摸过身体每一寸，舒缓她心灵的温泉水。
她的手一直被一只炙-热的大手包裹着，她微微笑着，仰面面对着阳光，不用转头，不用去看，她都知道这个人是谁。
易耳再次醒来的时候，易邯还是在床边坐着。
只是形容没有上一次糟糕，他明显打理过自己，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西装领口的花结是爱尔兰上世纪的流行元素。
“早上好啊，易先生。”易耳笑着向他问好。
“是中午好了，易小-姐。”易邯放下书，走过来探了探易耳的额头，舒出一口气说，“你终于退烧了，昨晚烧得不得了。医生说你再不退烧，就快变成要别人养的傻瓜了。”
“你别吓我啊，易先生。”易耳笑着看了眼易邯握着的书，《自深深处》，王尔德先生最真挚的一部作品，充满着爱意和乐观的悲观。
但王尔德先生的爱人，是个公爵之子。
道格拉斯先生。
“承认苦难才是真实，和不屈服于苦难。到底是谁更痛苦？”易耳在某一个午后，端着易先生亲手煮的咖啡，一边浅尝一边疑惑的问他。
易先生认真的想了很久，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还记得王尔德先生的一句话吗？”
“什么？”
“‘每个人生来都是君王，只是大多数人在流亡中死去。’”
你又是，怎么理解这句话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