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雪风嘲谑道：“呵，这世上还有你杀不了的人？”
“是吧……我的易容术已经登峰造极。”易千面自豪的语气蓦然被失落和胆怯取代，“可我不敢易容成他身边的任何人，他一定会在第一眼就将我看穿，我无法接近他，也就无法杀死他。”
谁能让易千面如此恐惧……岑雪风飞快地思考，突然想起易千面曾为他的师弟织田江——也就是大凉丞相师长夷效力过，而这间接导致了噬心的死，子书珩也是因为这件事与师长夷产生罅隙。
这时易千面的声音又传过来：“老七，我不知该拿谁下手，他唯一的弱点就是子书珩，可子书珩在边疆自立为王，我根本抓不到他，所以只能先委屈你做我的饵了。不过你放心，我会竭尽所能、甚至豁上性命保你平安，若是局面失控，我也会在第一时间送你离开。我知道你从未把我当做是兄弟来对待，但请你信我这一回，再等几日，等我有足够的把握杀死师长夷，一定会有人来救你的……对霍危安，你只要保持现在的态度即可，他有求于你，不敢为难你。”
他的仇敌果然是阿江啊……
好你个混账东西，抓不到珩儿就来抓我，我若不是被你欺骗，又岂会落到你手中！
等等，他怎么知道阿江会来救我？
岑雪风心头一颤，斟酌着问：“你确定那人肯为我……跳进你挖下的陷阱里？”
易千面说：“他确实不会为你跳进火坑，但我可以拿子书珩来威胁他，子书珩现在已是反贼，若是为救你前来涉险，后果可想而知，所以为了不让这个宝贝学生铤而走险，他不得不来把你救走。”
还好，阿江没有暴露身份。岑雪风稍稍松了口气，很快又想起另一件事，忙问：“你打算怎么杀死他？与他正面交手么？”
“我不敢接近他，当然不会与他正面相对。”易千面语气里透着无法宣泄的恨意，“我会骗他你被我绑在一间宅院，他想要找到你，就会触发机关点燃炸药，纵使他有三头六臂，也只会被炸得血肉模糊，变成令人作呕的肉泥。”
岑雪风从这番话里清楚地感受到他对师长夷的憎恶，不禁替师弟捏了把汗，“你就这么确定他会亲自来？”
易千面笃定道：“不是他来，就是子书珩来，他别无选择，必须按照我的要求做。”
岑雪风张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他相信师弟为了复仇，定是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其中可能就得罪了易千面。
呵，我非但没帮上他，如今还成了牵制他的累赘……岑雪风觉得自己一次次被命运玩弄，若是师弟有个三长两短，他也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了。
他眼眸染上浓郁的颓丧，淡声问：“你这么恨他，只是因为他杀了山吹？”
身边那人没有回答，陷入了沉默。
岑雪风动弹不得，在一阵短暂的岑寂过后，听到那边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风不知何时停下了，周遭静得好似所有生灵都死去了，这声音透着说不出来的悲戚，像是犯下重罪的人临死前的忏悔。
他这是……在哭泣？岑雪风拧紧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穴道忽然被解开，身侧那人已经离开了温泉，岑雪风四处张望，却没发现任何人的身影，只听得身后不远处传来癫狂的笑声——
“呵呵呵呵呵呵……”
“是我亲手杀死她的。”
“是我亲手杀死她的！”
“是我亲手杀死她的……”
“哈哈哈哈哈哈……”
-
在车骑营的保护下，师长夷顺利抵达檀京，而后便与王淮一同进宫面圣。
海迟庸、海云智已经候在紫极阁，师长夷被子满引着走进来，与他们简单地互相行了礼。
“丞相再一次不负陛下所望，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为我大凉立下了不世之功。”海迟庸由衷地称叹。
“阁老过誉了。”师长夷温文尔雅，“南燕王不是鼠目寸光之人，现在停战对他没有任何损失，想要说服他并非一件多么难的事。”
停战后大凉会陷入内战，姜炎琢大可等大凉元气大伤再发起进攻，但这时候是大凉求着他止战，他完全可以提出不平等的要求——去南燕议和这件事难就难在这里。
凡是在朝为官的，谁人不知陛下命师长夷去南燕议和，表面上是委以重任，实际上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打压他，然而师长夷却成功让姜炎琢签下了止战条约，有人会认为师长夷果然是不可多得的治世能臣，也有人会怀疑他在私下给了姜炎琢什么好处。
子书祯当然信不过师长夷了。
他在紫极阁的偏殿召见了苏辛荃。
早已成为师长夷傀儡的苏辛荃向他交代了此番议和的过程。
子书祯手里一颗一颗地捻着东珠，沉思片刻，问：“你全程跟着？”
“回陛下，从见到姜炎琢到离开南隶，奴才全程都跟在丞相大人身边，绝不会有差错。”苏辛荃恭敬而笃定地说，忽而长眉一挑，“不过回城后，丞相大人倒是出去了一趟。”
子书祯忙道：“去哪儿了？”
苏辛荃如实交代：“丞相大人只让护卫跟着，奴才差人偷偷跟踪他们，发现丞相把一封信给了一个南燕人，然后便回来了。”
子书祯后背缓缓靠在椅子上，凝眸想了一阵，摆了摆手。
苏辛荃颔首行礼，退了出去。
……姜炎琢这么简单就答应止战了？
子书祯反复思索，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味着苏辛荃的每一句话，心中蓦地闪过三个字。
迷、仙、引！
子书珩曾经就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迷仙引之毒，而那个人极有可能正是师长夷，苏辛荃会不会也中了迷仙引？
子书祯捻着东珠的手倏地停住，他轻笑一声，起身向正殿走去。
“臣等，拜见陛下。”几人见他走进来，赶忙跪地行礼。
“免了。”子书祯在椅子上坐下，眼睛里两着明锐的光，“侯爷在外征战大半年，着实辛苦，此番回来，可是得好生歇一歇。”
王淮心头猛地一颤，跪身颔首道：“臣未能夺回失地，还望陛下降罪！”
子书祯轻叹口气，上前将他扶起，“那姜炎琢阴险狡诈，侯爷为人光明磊落，本身就吃了不少亏，再说了，这仗连侯爷都无法打赢，换做其他人，恐怕只会更糟糕啊，所以，侯爷何罪之有？”
他边说着，走回案桌后坐下，目光疏淡地瞟了师长夷一眼，“丞相大人此番为侯爷争取到了韬光养晦的时间，不急在一时，不急在一时！”
师长夷察觉到目光，唇边噙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陛下圣恩，臣无以为报。”王淮附手施了一礼，他细细回味着“韬光养晦”一词，略一沉吟，直言问道：“陛下……可是不着急讨伐反贼子书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