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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失守

吴顷刚从城墙下来,便看到让他震撼的一幕。

撞破城门的那个人已然从里面打开了城门,他上半身赤裸,被体内散发出来的真气包裹,隐隐泛着浅金色的光芒。他功夫了得,赤手空拳便可击退进攻的士兵,箭矢射到他身上就象是射到了铜墙铁壁上,啪嗒一下就会被弹开。

当然吴顷很清楚,单凭凡胎肉体便能撞开城门,他的身体远比铜墙铁壁还要坚硬——这是传说中南燕姜氏一脉独传的金刚铸甲神功。

也就是说,姜炎琢竟在暗中勾结了庞夏,而这个破城的男子不是旁人,正是两个多月前被他篡位的太上王姜承治。

吴顷无暇去想为何姜承治会屈尊来为姜炎琢打仗,他手里的策风刀已然出鞘。

即便城门被攻破又能如何?

他奋力击杀从敞开的大门冲进来庞夏军,吴刻则可从外部消灭敌人——他们兄弟里外夹击,完全可以守住城门。

察觉到杀进来的庞夏军正在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姜承治目光倏然落在了那身着铠甲的将军身上,下一刻,他双脚发力,纵身一跃而起,朝着吴顷的面门拍出重重的一掌,吴顷当即举刀格挡,两股强大的内力在相接的这一瞬,轰然向外侧倾泻开来,带起一股凛冽的狂风。

姜承治收掌,出腿,策风刀刀尖刺穿了他的靴子,却在碰撞他的肌肤时发出金属撞击的鸣响。

他们飞快地过着招。

对付一个金刚铸甲神功已臻化境的姜承治,吴顷虽在短时间内杀不死他,却能做到游刃有余,甚至还可以顺手杀死不巧路过他身边的庞夏士兵。

吴顷没有学过多么厉害的武功,但跟在子书珩身边多年,也研习过他那套剑走偏锋的内功心法,虽然深厚程度尚无法与子书珩相比,但他有信心——

只要姜承治的真气消耗殆尽,便是他命丧黄泉之时。

破门而入的庞夏军象是滔滔不绝的洪流,铁骑营将士们奋勇抵抗。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雪花飘零大地,被战火染成了鲜红。

时隔四个月,翰朗城内再次响起厮杀与哀鸣,刀光剑影之下伏尸无数,血肉横飞。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吴顷呼吸变得异常粗重,动作也渐渐变慢,当然姜承治也强不到哪里去,由于真气逐渐消耗,他周身那金色光芒也跟着弱了下去。

两人在对视中粗喘。

城外血海尸山,城墙上的投石已经耗尽,弓箭手换了一批又一批,也渐渐跟不上了,然而城下黑压压的牛群非但没有减少,甚至好像增多了。

“怎、怎么会这样……”

“他们、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

“无论怎么杀都杀不完!杀不完啊!”

身边的参将几乎崩溃,吴刻又何尝不是如此,他比他们更明白,没有任何征兆的,他们再次陷入了幻觉——这就象是一场无休无止没有出口的噩梦。

就在这时,他遥遥望见,那位骑在马上的老者对着自己拉满了弓,那箭矢似是刚从火炉里取出来一般,通体绯红,在黑夜里冒着火星。

吴刻面色沉着,双手握住策风刀,挑衅地向他勾了勾唇。

然而下一刻,那瞄准他的箭矢却蓦地调换了方向——

吴顷脸上的汗水与血污混为一体,他不知自己还能在如此高强度的作战下坚持多久,但他别无选择。

他只知道,自己还能继续。

他咬牙挥起策风刀——终于,这一刀在姜承治的胸膛上砍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姜承治似乎已经感受不到疼痛,脸上连痛苦的狰狞都不曾出现,他抬手抹了自己的伤口一把,看到那刺目的鲜红,才发现自己的铁甲已然溃散。

“吴顷。”他抬起眸子,定定望着面前那位仿佛杀红了眼的将军,“我到底该不该杀了你呢?”

吴顷抬指擦了擦脸颊上的血污,唇边漾开笑,狂傲又不屑:“有能奈你他娘的就来杀啊!”

“哥——”

与吴刻撕心裂肺的呐喊声响起的同时,城门外飞进来的一支通体绯红的箭矢射穿了吴顷的铠甲,他顿觉肺部传来一股剧痛,蓦地喷出一口鲜血。

“大将军!”将士们见他受了伤,当即排成人墙,将他挡在身后。

“吴将军,别挣扎了,箭上的毒名叫残灯,是西域毒帝亲手所炼,不会让你死,但却能让你动弹不了,也说不出话来。”姜承治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了五丈之外,被庞夏军护在后方,他象是颇为怜悯,“我们会拿解药去威胁你弟弟,所以很不幸地告诉你,翰朗已经失守啦。”

吴顷半跪在地,策风刀支撑着自己沉重的身体,竭力维持大脑清醒。

咯嗒、咯嗒……

马蹄声渐近,一个年迈而沉稳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江山代有才人出,铁骑营大将军吴顷,是一位值得流芳百世的猛将。”

吴顷循声望去。

那是一位身材魁梧的老者,须发鬓白,却气势逼人,他手里握着一把绯红色的大弓,据说例无虚发,百发百中。

吴顷小时候读过很多兵书,知道他是谁。

那是活跃在四十年前,与大凉子书策、义宁段烈、南燕荆王三位齐名的庞夏名帅——申屠明真。

他早在二十多年前因病退隐,谁能猜到今夜竟会重现战场?

吴刻得知哥哥还活着,似乎一切都不重要了,他站在城墙上喊:“众将士听令,大将军中毒无法再战,本将身为铁骑营骠骑将军,正式宣布翰朗城已然失守,铁骑营立刻举兵撤退!”

将士们纷纷望向吴顷。

“唔……”吴顷被他气得又喷出一大口血,想开口骂,却因残灯毒发,喉咙象是被火灼烧,疼痛难耐,他只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声,连一个“啊”字都讲不出来。

“输给申屠前辈并不可耻。”吴刻对他说,表面上是在安慰他,又何尝不是在安慰自己。

他不禁想起半年前,子书珩带着他们诈降,铁骑营叛将雷铮让吴顷在子书珩和他之间选一个杀死,吴顷不假思索地选了他。

长刀捅在他的腹部,却痛在他的心。

他其实有些后悔,此刻他很想知道,若中毒被俘的是他,哥哥会不会为了他而选择弃城。

——他不知吴顷是怎么想的,总之他会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

因为他相信终有一天,他会一雪前耻夺回翰朗,但哥哥若是死了,他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吴顷眼眶满是红血丝,悲痛地闭上了眼,泪水顺着脸颊滑下。

姜承治淡声说:“大将军莫要太过悲伤,想想被困在檀京的那位吧。”

吴顷登时睁开眼。

姜承治冲他笑了笑。

吴顷心弦倏地一颤,不知为何竟从他身上看到了姜炎琢的影子,都是那般的气定神闲,仿佛玩弄人心的鬼魅。

风雪已停,阳光透过云层,照亮大地。

翰朗百姓们都知外头发生了什么,不敢开门,城区内银装素裹,一片安宁,城门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一阵漫长的静默过后,吴刻定了定心神,抬高嗓音道:“申屠前辈,只要我一声令下,狼烟就会点起,不出两个时辰,铁骑营驻扎在十里之外的二十万守备军就会赶来夺城。”

之所以没这么做,是因没有另一半虎符,即便狼烟传到了守备军大营,能赶来救援的也不过千人。

他在赌。

赌在这场败局里,获得更多的主动权。

他说:“翰朗可以让给你们,但我需要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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