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淅沥。
“您好，请问您有没有见过一个高高的女孩子，穿着T恤短裙……嗯，她身边可能还跟着一个男人，或者没有，大概在昨天晚上九点的时候经过这里？”
老妇人摇了摇头：“我没看到，昨晚雨下得太大了，我躲在家里没出门，窗帘也都拉上了，没看到啊……”
步书恒失望地点点头：“好吧，谢谢。”
他回过头，冲路千川摇摇头，路千川皱起了眉头。
步书恒推了推眼镜：“昨天下着暴雨，又是晚上，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而且这里比较偏僻，本来就罕有人至，想要找到一个目击者是很难的。”
他看了一眼一边撑着伞，看着长满青苔的墙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空名：“更何况，我们还不能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或者他有没有看错了之类的。”
路千川皱眉不语。
突然，老妇人身旁小女孩嗲声嗲气道：“如果你们说的是那个长头发的很漂亮的姐姐的话，我昨天有看到哦！”
步书恒一愣，赶紧回过头，看向那个老妇人身边的小女孩：“你看到了？”
小女孩点点头：“昨天晚上我在家里看喜羊羊，后来就广告了，然后我就趴在窗户那边看下雨，正好就看到一个漂亮的姐姐走过来了，没有撑伞，全身都被淋得好湿哦，也不知道会不会感冒。”
步书恒怔了怔：“没有撑伞？”
小女孩点点头：“对啊，可是她手里有一把伞，可能她喜欢淋雨吧，我也喜欢淋雨，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步书恒继续问道：“那后来呢？”
小女孩咬着指头：“后来，就有一个很高的人走过来了，就把姐姐接走了。”
步书恒目光一动，这里和空名的话对上了，难道银舞真的是自己跟着某个人走了？
那个人是谁？
他想了想，问小女孩：“那你还记得什么有用的信息吗？”
小女孩有些疑惑地一歪头：“信息？”
步书恒酝酿了一下措辞：“就是……还记不记得什么细节啊，或者奇怪的地方之类的？”
小女孩皱起了眉头：“记不清了……”
步书恒有些失望，这样一来自己只是证实了空名的说法，却根本没有得到什么进展。
而这时，空名突然走了过来。
他撑着伞蹲在了小女孩面前，和小女孩平视着，从口袋里一摸，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几颗糖果，塞到小女孩胖乎乎的小手里。小女孩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她的奶奶，然后把糖果塞进了口袋里，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空名也微笑起来，他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我叫空名，你叫什么？”
小女孩奶声奶气道：“我叫囡囡。”
这显然不是名字，只是个昵称，但空名却也不在意，他看着小女孩，用很轻快的语调道：“囡囡，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好不好？”
小女孩疑惑地看着空名：“游戏？”
步书恒皱起了眉头：“你要干什么？”
空名没有回答他，而是对小女孩说：“现在开始，你看着我的眼睛，不要眨眼，努力盯着我眼珠的中心，然后放轻松，感觉就像……你要去睡觉那样，好不好？”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
空名露出了温柔的微笑，和小女孩对视着，传达给她柔和而温暖的目光：“看着我，对，不要把眼睛移开。囡囡？”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嗯？”
空名微笑着：“不用回答我，你专心看着我的眼睛，不要走神哦。囡囡？囡囡？囡囡？”
小女孩看着空名的眼睛，却渐渐发现自己有点捕捉不到空名眼睛的焦点，而耳边空名的呼唤声，似乎也在离她越来越远。
小女孩的瞳孔有些涣散起来
路千川目光一动：“催眠术？”
步书恒脸上的神情却有些震惊，他摇了摇头：“还有安魂术和读取术。读取术本来是一种非常容易损害受术者大脑的术，但是他先用语言安抚了一下对象，然后用安魂术让她进入比较舒适的状态，最后再用催眠的形式一点点把读取术渗透进去。”
他眼中闪烁着不可名状的光芒：“我第一次看到有人这么用读取术，而且这三种术的结合太完美了，就像一个术一样。如果他可以把这个过程步骤化系统化，恐怕这就将成为一种全新的，极其实用的新的读取术了。”
路千川看着小女孩越来越模糊的瞳孔，作为双修流的一员，他也会幻术，他当然清楚把这三者融合到这种地步有多难。
催眠术本来需要一些道具和相对安静的环境，读取术则一般是在受术者失去自我意识之后才能用的，安魂术就更不必说，它是需要受术者配合的术，要用出一个完成度比较高的安魂术条件是很严苛的。
而在这种状况下，一瞬间同时用出了这三种术，还完美将他们融合在一起，这简直不可思议。
他看着那个蹲在地上的少年，心中警惕之意更盛起来。
小女孩的瞳孔已经完全失去了色彩，看起来就像一个布偶一样，一动不动。
而空名的瞳孔，居然也已经变得和小女孩一样，空洞而无神，仿佛魂魄已经去往了别处。
他的魂魄循着小女孩的目光，进入了她的瞳孔，穿过了一条无尽的隧道，来到一处广袤的世界。
那个老妇人开始感觉到不对劲了，她拉了拉小女孩的手：“囡囡，你怎么了？”
步书恒赶紧阻止了她：“您的孙女没事，放心……”他伸手从衣服里掏出了一张证件，摊开展示给老妇人，“我们是三大圣地之一的镜水的灵术师，正在找人，请您配合一下。”
老妇人稍微心安了一些，三大圣地毕竟是官方组织，何况镜水在镜水市的名声一向不错。但她还是有些不安地看着小女孩：“那囡囡她怎么了？”
步书恒低头看向两个双目空洞的对视的人：“我们正在帮她回忆起昨天晚上的事情。”
老妇人一愣，但步书恒却没有解释，这解释起来太复杂了，何况老妇人也未必能听懂。
事实上，人的记忆力是很强也很持久的，虽然随着时间推移，一些不重要的记忆会慢慢被冲淡，但更多时候，人回忆不起来一些事，不是因为记忆已经被遗忘了，而是因为记忆太多而没有被找到。
换句话说，有时候所谓的“遗忘”，与其说是“记忆力”的缺失，不如说是“搜索力”的缺失。
就像小女孩这样，昨天晚上刚刚发生的事情，她是不可能遗忘的，但是因为不重要，这段记忆也就被摆在了不起眼的位置，所以很难被找到。
而空名正在做的，就是帮她找出这一段她依然记的，但却搜索不到的，被“遗忘”的记忆。
一幅幅画面闪过，突然在一张画面上定格。
这张画面逐渐放大。
银舞走在滂沱大雨中。
一个人从远方走来，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停在了银舞面前。
银舞伸手摸了摸那人的脸。
她似乎说了什么，然后那人就和银舞一起，转身离开。
画面倒退到银舞伸出手抚摸那人的脸的瞬间定格住。
然后放大，放大，放大。
银舞饱满丰润的嘴唇微微张合，吐出了几句话。
空名睁开了眼睛。
小女孩与此同时也闭上了眼，向后倒下。
虽然在安魂术和催眠术的帮助下，读取术没有给她的精神世界造成什么损害，但为了防止她的精神活动引发不必要的意外，空名给她施加的是深度的催眠，她大概要睡上几个小时才能醒过来了。
空名眼疾手快地一把抱住了小女孩，同时左手也接住了从小女孩手上滑落的小花伞，帮她遮住了落下来的雨滴。老妇人赶紧蹲下身抱住小女孩，看着她紧闭着的眼睛，有些紧张：“灵术师大人，她怎么了？”
空名把手中的小花伞合上，递给老妇人，笑了笑：“没关系的，只是睡着了，我稍微用安魂术帮她消除了一下疲惫，她醒过来以后应该会觉得神清气爽的，就算是我给她的一点小小的酬劳。“
路千川也走了过去，蹲下身安抚着老妇人，告诉她不用担心。步书恒看了小女孩一眼，确定她无恙之后，就看向了空名，有些急切地问道：”怎么样？“
空名道：“我还是没看到那个人的脸，但是我从银舞老师的口型上看，可以大概推测出她说了什么。”
“她说了什么？”步书恒追问道。
空名道：“她说……”
“星銮，是你吗，你终于回来了。”
让空名没想到的是，他说完这句话，步书恒突然脸色大变，一向镇定的路千川，也猛地回过头盯着空名。
空名感觉到了不对劲，他看着步书恒：“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步书恒的脸色很难看：“你确定她说的是’星銮‘？”
空名想了想：“从口型上看应该如此，虽然具体音节什么的可能不太准确，但是大概八九不离十了。”
步书恒咽了口唾沫：“不，就是这个音节，我们知道这个人。”
空名扬了扬眉：“那不是很好吗？”
步书恒盯着空名，一字一句道：“可是，这个人……”
“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