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逃脱审判吗？
他是罪人！
是那个男人的血脉，是异化者！
简在狂怒，憎恨如潮汐澎湃，不断将他抛起、坠落。
不可原谅！
“我证明，文森特·歌德的无罪。”梅茵菲娜走上圆台，穹顶之光都似乎沦为她的陪衬，黯然失色。
她向着裁决者保证，“以骑士之名宣誓，我愿监督他今后的一切异动。”
台下哗然。
——没有人会关心他双亲的死亡，他的痛苦，他的愤怒。
不可原谅！
生命会白费，仇恨成徒劳。
不可原谅！
不可原谅！
不可原谅！
愤怒的少年蓦地攥紧拳头，探手入怀，掏出一支手枪。漆黑的枪管透出冰冷的光泽，枪口抬起，击锤撞击击针，火药被点燃，弹壳内压增大，弹头出膛。
空荡的高塔中突然响起枪声。
时间仿佛静止了。
出膛的子弹在空中前行，弹尾卷起气流。这千钧一发之际舒却仍有闲暇地注意到身边他们神情转向惊恐，尖叫从喉管迸发。
他体会到三年前他父亲的心情了，死亡近在咫尺。他获知了真相，那么就甘心了吗？
有狰狞的野兽在他胸腔中咆哮挣扎，却被枷锁牢牢束缚住。
就此屈服吗？
在死亡到来之际，银河汇聚，心火骤燃，他口中发出愤怒的咆哮，“绝不！”
而在这之前，有人比他的反应更快，只见得眼前灿烂的银色发丝扬起，银发的少女像骑士一样站在了他身前。
时间又恢复了流动。
子弹破开胸膛，在少女的胸前绽开鲜红的花。鲜血从她身上溅开，落到他的脸颊上。
瞳孔在缩紧，舒感到他的嘴在缓缓张开，想要呼喊什么。
可他无能为力，只剩脸颊上慢慢流淌下来的温热液体，在告诉他什么是真实。
梅茵菲娜纤细单薄的身躯晃了晃，站住了。
尖叫声起。
简颓然地垂下手臂，任凭枪支落到地上，赶来的暴怒宪兵把他按在地上。
“不许动！”
场面一片混乱。
迷雾散去了。
尤里西丝跳起来，越过桌案飞奔过来，伸手扶住梅茵菲娜腰背，让她倚靠在自己怀里。
“去骑士团，那里有专业的医护设施！”她大声朝着舒呼喊。
宪兵还要上前阻拦舒的行动，被暴怒的尤里西丝一把推开。
“滚开！”她咆哮，“她出什么事你们裁判所能负责吗！”
歌莉娅快步跟上去，和尤里西丝一起搀扶住梅茵菲娜。
“没有事的。”银发少女淡蓝色的眼眸明亮而澄净，但胸前的鲜血在不断弥漫开来，如同妖艳之花，慢慢绽放。
尤里西丝一把扯开她的衣襟，露出少女白皙光滑的肌肤，小巧不堪一握的玉兔微微展露一角，盈盈挺立。
本该充满粉色气息的场景此刻却被狰狞的血色掩盖。
歌莉娅注意到还有男士在场，狠狠瞪了舒一眼。
舒下意识地侧过头，将视线投往别处。
尤里西丝对伤口做了一些简单的止血处理，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伤口闪过一丝银芒。
错觉吗？她皱了皱眉，但注意力被更重要的地方吸引过去了。
梅茵菲娜失去意识了。
尤里西丝指挥着舒，“快，把她横抱起来，跟我走！”
“你去把资料全部销毁。”尤里西丝低声叮嘱歌莉娅。
这个金发齐颈的美人大步向前，把赶来的宪兵队掀得人仰马翻。
舒抱起少女小巧柔软的身体，咬牙跟上。
他们踏上列车，疾驰而去。
……
骑士团的驻地充斥着极度简约，追求效率的风格。与教团其他地方的建筑风格截然不同，这里充满单一的灰白色彩。
白天这里只有少部分人驻守，其他骑士都在那天他们去过的训练场，或者在王国各地的教团分部。而准确的说，骑士团在编的人数也并不多，仅仅只有数百人。
驻地中唯有一座建筑最为醒目。
尖耸的黑色高塔矗立于大地之上，与山尽头的白色高塔遥遥对望。
驻守的骑士显然认出了尤里西丝和舒怀中昏迷的梅茵菲娜，神情肃然，一路放行。
尤里西丝一脚踹开医护所的大门，示意舒把少女平放在床上。
“她胸口中枪了，需要紧急处理！”尤里西丝朝着身边惊呆了的女医生喊道。
他们动作起来，舒跟着尤里西丝往边上靠了靠。
“舒，听着。”尤里西丝低声急促地说，“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你认识过我的消息。”
她伸手握住舒的肩，额头与他互抵，鼻尖轻触。
“千万不要。”
她呼出的灼热气息喷在舒的脸上，但少年无法兴起任何绮念。
“为什么？”他抓住尤里西丝的手。她的手很小，舒一掌就能握住。说到底尤里西丝也仅仅比舒大过了两岁而已，她仍是青春年华，而当年的男孩已经长大。
“为什么为我……”
“嘘。”她的指尖轻轻按在舒的嘴唇上，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没有谁的生命会白费。”她轻声说道，“我们是骑士啊，就是为了守护而存在的。”
“如果连公正都无法做到，凭什么还能握住手中的剑？”
她与梅茵菲娜一样蔚蓝的眼眸闪耀着光辉，像是在说，以骑士之名。
“我……”舒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走过来的医生打断了他们的话头。
“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伤口也已经止血。”女医生说出了好消息，但她的神情却无比复杂，“但是……”
她摊开手，示意舒和尤里西丝跟她过去。
舒和尤里西丝对视了一眼，走到梅茵菲娜的床边。
被子弹撕裂的创口在光线的映照下闪耀着，散发着白银的光泽。
白银化。
银发的少女在床上安静地沉睡着，而莫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们的心脏。
该怎么做？
长年培养的本能让尤里西丝下意识地抚上腰间的枪套。
该怎么做？
她握紧又松开枪柄。
舒握住尤里西丝伸向腰间的手。
“怎么办？”她回头问，眉宇间满是挣扎。
“我有一个问题。”舒注视着尤里西丝湛蓝的眼眸，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或者说，更加专注于此的冷静。
他的沉静感染了尤里西丝，尤里西丝不断起伏的胸前高耸慢慢平静下来。
“骑士团遴选的骑士，他们的天赋是与生俱来的吗？”他问道。
“当然不！”尤里西丝的回答脱口而出，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皱眉思考着。
“那么你们是凭借什么来驾驭新生代的构装的？”舒盯着她的眼睛，“还是说，是经过了跟我当初一样的试验才获得的这种无与伦比的天赋？”
“当然不一样，你是被强制注射浸泡条件下吸收的粒子，一旦处理不当就可能发生异化。而正规的流程应该是先注射微量粒子观察排异反应，从而决定粒子的吸收量。所以说当时没有任何先行检测就对你进行的试验简直就是催生异化——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说到这里，尤里西丝又变得愤慨起来。
“粒子？”舒注意到她口中多次提到的陌生名词。
“是驱动构装的一种介质。”尤里西丝含糊不清地解释道，旋又她像是转移话题又像是惦记起梅茵菲娜的伤势，变得焦急起来，“你说的这些跟现状有什么联系，能解燃眉之急么？”
“我的意思是……”舒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你们的才能与天赋是人为造就的话，那么对于现在失控的状况，是不是有人早就有了预案？”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尤里西丝低声说道，“排异反应的检测就正是为此而设立的！”
除非——
她突然不说话了。
舒接过了话头，说出了尤里西丝没有出口的推测。
“我们先不去考虑为什么确保异化底线的检测，会在梅茵菲娜的身上出现了意外从而导致她现在的白银化。如果正规的流程下的确不会发生这样的状况，那么如果是非正规的，有应对预案的实验呢？”
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三年后的复仇也罢，为梅茵菲娜寻求生机也罢，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那个当初对舒进行了侵蚀实验的人，而他也一定有着应对当前状况的方案。
只是舒始终无法理解梅茵菲娜昏迷前，用那对湖水般的眸子注视着他，对他说出的那句话。
“不会有事的。”
这仅仅是单纯的安慰还是有着更深层次的意义？
舒不再去想。
“那么你知道那个人在哪里么？”尤里西丝反问道。
少年轻轻摇头，“如果我知道的话，也就不用站在这里了。”
“我当然也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早就去把那种地方拆了！”尤里西丝恼火地说，“那么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就在这时医护室外渐渐传来嘈杂的声响。
尤里西丝皱起眉，忍不住想走出去呵斥，被舒抓住了手腕。
舒摇头，目光落向病床上的少女，示意尤里西丝照看好梅茵菲娜。
他紧了紧握住尤里西丝皓腕的手掌，深吸了一口气。
舒松开手，大步走向门口，神情莫名。
“也许有人知道。”他说，目光中燃起大片大片的野火，何其喧嚣。
说着少年打开大门，嘈杂迫近。
难道——
尤里西丝脸上勃然变色，手掌豁然伸出想要去抓住离去的少年。
舒嘴角带着一丝不明意味的笑容，举起手，被枪口包围。
“宪兵队执法，逮捕他！”
他孤身入网，再陷囹圄。
是啊，她怎么没有想到。尤里西丝无力地遮住脸，如果有谁知道三年前进行实验的那个人的话，那么无疑就是这一切幕后的主使者。
而这个主使者，正是使舒陷到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
她放下遮住脸的手，朝少年怒吼，“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难道他们的目的还不明显吗，就是要抹去你这个污点啊！
尤里西丝怒火沸腾，就要冲出去把他拉回来。
却看见黑漆漆的枪管丛中，黑发少年回首朝他微笑，做出口型。
“以骑士之名。”
一时间，竟愣在原地。
他离去的背影决绝，后背挺直如钢枪。
“臭小子，你还不是骑士啊！”她低头口中发出不成调的呜咽，随即抬起头，漂亮的脸蛋上露出野兽般的狰狞，冲着舒远去的身影咆哮，“别死了混蛋！”
“等着我——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