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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五七 谜底

“……之……幽……”

北谛君僵在原地, 无比的震撼。

那月光下的脸冷峻异常,眼里透过报复的快意, 焦灼着北谛君的肉身,好像要把他也一道吞进肚里。

而后, 对方飞快的用脚尖勾起打在地上的剑鞘,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北谛君的罩门直面踢过去,那一脚力量不小,他光躲闪着用手打开了飞来的剑鞘,不想之幽已经一跃而起,翻身连动,跳下了屋顶, 只朝着镇国公府的后山逃窜。

“主公, 小心有诈!”

身后的琉剑恰时赶到,北谛君没有听他的话,跟这那道影子一起翻出了府邸的高墙,一路飞檐走壁追着他。

两个人一前一后跑了将近一里, 前面的人眼看即将躲避不及, 怎么样都甩不掉穷追不舍的北谛君,索性脚踏木桩,顺着后山的树状飞窜到了苍天古木,在林子间飞梭穿越,玩起了猫捉老鼠。

“之幽!”北谛君在身后急急追,一面追一面喊着之幽的名字。

他此刻心里除了震惊,还有怀疑。

之幽在他府邸几年, 做什么都是慢条斯理,江南世家是书香门第,从来尚文轻武,没有一介武将,之幽何时学会的绝佳轻功?连他这个多年征战的习武之人都追不上?

他跟着前面的黑影飞在树上,联袂叫着对方的名字,那黑影却没有一丝的反应,到底是没有听到还是根本不想承认?

敢作敢当从来都是之幽的本性,连他的名字,都不敢认了么?

还是说……

北谛君趁着月色,将林子间奋力窜逃的人身看了仔细。

……还是说……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之幽本尊?

下面的假象让北谛君突然毛骨悚然起来。他不敢想下去,也不敢去证实自己的假设。 如果不是之幽,只是披了之幽的一张人脸面具……那面具下面的……又会是谁?

这悚然的凉意迅速的蔓延开来,不知是夜晚太凉,还是被他的假设所吓倒,北谛君一时觉得连呼吸都困难异常了,他只想着快快追上那个身影,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管他是谁,他若能把髯须龙头的半截兵符还给他,自己就宽大处理,甚至会考虑既往不咎。

当然……若他,真的只是之幽,而不是那个家伙……处理会更简单罢。

北谛君加快步伐,掠过树梢,顺手摘下一枝树枝,对准前面黑衣人的腰间,重重出手飞去。

“啊……”

树枝划过对方腰际,敲打在了对方尾椎上,正中疼痛的要害,一个不小心,对方没有留心脚下的树干,摔下了古木。

北谛君随后也飞下了树,离着不过十米的距离,看到对方摔落在泥地里,溅起尘土飞扬。

他抑制住内心的怒火,一步步,举着手里的长剑走近摔在地上不敢正视他的男子。

“之幽……真是你?”

“……”正眼也不愿意看他,此时的无声就是最好的抗议。

“……永南王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做到这种地步?……你把兵符交出来,我们一切从长计议……”

“……”依旧是以沉默面对。

北谛君干笑一声,将剑直指了对方的脖子,冷眼道:“……我的之幽,今日是聋了,还是哑了?不说话,是等我一剑穿喉么?”

终于,地上的男子被逼着抬眼看他,那眼睛冰冷的直视着北谛君。之幽的面容,少了淡漠,多了凄厉。

“还是说……你不能说话,因为你一说话就会暴露自己的真实面目?——你不是之幽!你到底是谁?”

地上的男子终是冷笑了一声,嘴角的弧度上扬,从嘴巴里幽幽的吐气:“……你说呢?”

那声音如一道晴空的霹雳将北谛君精准劈中,他呆在原地,极而言之的真相让自己的五脏六腑不断被压缩,被揉搓。

脑海里浮现的尽是此人往日的无限风采。

……刚刚,

……他还把他抱在了怀里。花朝月夕,抵死缠绵,双修欢好的热度犹在,他怎么能一笑了之?

……他很肯定了自己的心,对那人说,他喜欢他,他要他的全部,他是真的想照顾他一辈子,对他好的,他怎么能当充耳不闻?

……可该死的他的眼里,都是对方别扭却光彩照人的影子,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他百般想逃开他,却总是能被他抓回来好好疼爱一番的事实。

这一回……可是做了必死的决心,要跟他力抗到底,誓死逃缰了么?

这一反转太过突然,突然到北谛君的胃火烧一般的翻滚,内火不断的上升,从胃一直烧到了喉咙。他强遏制住自己的震惊,心里如同被人撕裂似的疼痛,一时间,竟然仓皇无措。

他举的剑,停在对方面前,不过一米,只要稍稍用力,就能刺穿对方的喉咙。——这样,他就一辈子不会逃开自己了,哪怕他要的是他的尸首,他也要留他一辈子,他的全部。

北谛君的肩膀因为真相的揭晓而颤抖,他被自己【宁可要他的尸首也绝不放人】的一瞬间想法所惊愕。

他不要的东西,拼了命的要强加给他,江山,权利,责任……可他想要的东西,寂月,儿子,还有舍不得放开的陶艳……却没有一样叫他称心如意过,样样都不见得好。

他想要的,偏偏求不得!

话说镇国公府如今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粥,无关的宫人和守卫只知道镇国公府丢了一样宝贝,却不知道到底丢了什么宝贝。

琉剑即刻准备带一干人随了北谛君的脚步朝后山追去,行到门口,就有宫人冲出来上前禀报:

“琉大人!……琉琉琉大人!”

结结巴巴,说不清楚,琉剑心急一把揪过宫人的衣服,厉声道:“眼下什么时候了,有屁快放!”

宫人蒙神道:“……是……是之幽公子……之幽公子被贼人绑了昏睡在柴房里……”

什么?

之幽被绑了昏睡在柴房里?

主公和他,刚刚在梁上亲看看到【之幽】,又是何人?谁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够将之幽一笔一画描得一模一样,根本就分不清楚真伪来!

此人轻功上乘,对镇国公府熟门熟路,怕是内贼存在已久,如说是之幽,他尚可相信,也有充足的理由去恨北谛君,可眼下出来了真之幽,那假之幽到底什么来路,他们浑然不觉!

越想,就觉得这件事情恐怖万分,说不定贼人故意勾引主公前去后山,如果后山早有埋伏……遭了!

“……你们照顾好之幽公子!不得有半分差池,其余的,都跟我去寻主公,快!”

灯火通明的火烧游龙,齐刷刷朝后山进发,琉剑快马加鞭,一心要将之幽是假的的事实告诉眼下可能还不知道实情的北谛君。

他想要的,偏偏求不得。

北谛君与对方僵在原地,他前进不得半分,地上的人也没有移动一毫的可能。

四目相对,缠夹不清。

“……是你偷了兵符?”

“不错。”没有半点起伏的语调。

“……那数月前被我一剑刺中臀部的,也是你?”

“……也是我。”

话到此,无需多言,他轻功了得,却一直没有飞出镇国公府的牢笼,不过就是为了处心积虑,要将兵符偷到手。

他心里藏了那么多秘密,不动声色的将镇国公府的角角落落都摸得一清二楚,还真当他是闲不住的主,爬树上墙乱闯书房,也不过,只是为了今日的殊死一搏,老马识途。

“……你把兵符交出来,我可以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既往不咎,只要你愿意,我待你,还可以跟以前一样……”

“跟以前一样?做你的小九?呵呵……”他嘴角抹上一份戏谑,像在嘲笑自己,也在嘲笑对方,“……晚了,镇国公大人,兵符不在我的手里!早就被鹦鹉带飞出了京城了!”

“什么?”

那打击不是一两下就够承受的,而是如同潮水一般的一波波,每一击,都是重创,足够让他死无葬生之地。

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曾经只会追着糖葫芦跑的天然呆的小东西,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连自己都分不清楚真伪的假面人。

他到底有几张脸,到底那张脸,才是真的他?

“……你是……永南王的人?”

“呵……且不管我是不是,我只是不愿意再装下去了而已……在世人眼里,你是盖世枭雄,我眼里,却不过是奸同鬼蜮,行若狐鼠的权欲之人……镇国公大人……被你玩了那么久,伤身也伤神……总该付我点报酬吧?”

“玩你?”他被激得快要吐出血来,“好,……呵,好一句奸同鬼蜮,行若狐鼠……我旦且问你最后一句,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此时此刻,他不去抓他严刑逼供那如性命般重要的兵符下落,却抓着他想求证对方到底有没有对自己真心?

可笑可笑,可笑他镇国公一世心无旁骛想要江山社稷,如今却在这夜迷了心扉,在那面具之下惶惶不得真心。

枕边人,变成了无量鬼;一卷白纸,突然密密折折都是墨。

从此以后,他还能相信谁?

而对方却避开了这问题,朗目疏眉,但就是沉默的看他。看得他心神俱损。

时间在一点点流淌而过,彼此都不说话,心有万万结,解不开,化不了。

各怀鬼胎,只等对方一动而动。

——

“主公!……主公!那贼人不是之幽公子!我们找到之幽公子了!”

身后突然传来欣喜若狂的声音,带头的琉剑一路喊着终于追上了,而后跟了几十人的守卫, 几乎要将两人团团围住!

北谛君沉吟的那一霎那,仅仅是失神了不过毫秒,地上的人趁琉剑打断了北谛君的思路的一个空隙,一脚飞蹬对方直指自己咽喉的利剑,将它远远踢开。

“晃——当——”

那一脚力量非同小可,就跟地上的男子一般不可预测,一剑毫无悬念的飞离了北谛君的手,被重重插进了旁边的一棵大树,入木三分。

“一女不侍二夫,一臣不忠二主,参辰日月,古有的道理。……我们不过各为其主,镇国公大人,您可多多保重了!”

那贼人大马金刀,留下这一句最后的赠言,再度用他的草上飞腾空而起。

众人惊愕不已,知道此时就是千钧一发,纷纷拔剑朝目标砍去。

殊不知,飞空而起的贼人从怀里掏出两颗流火蛋,用力砸向地面,顿时尘土飞扬,林地里被一阵浓重的烟雾,将所有人包围在其中。

燃尽火药的一刻,众人冲出迷烟,哪里还有那贼人的影子?

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谁都没有看清楚遁身奇人的真正面目,只知道他是画了一张之幽公子的脸,将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

“主公!”

北谛君此时呆立在原地纹丝不动,琉剑着急上前请示。

在他伸手所触北谛的身躯之时,断然没有想到,那具发誓永远屹立不倒的坚毅身躯,如泰山瞬间轰然崩塌,顺势朝后倒去。

“主公!!!!!!!!”

琉剑大惊失色,接过北谛君的身体。

却见一口凄红的鲜血喷了出来,北谛君急火攻心,压制不住自己兵临崩溃的神经。

终于,今日釜底抽薪,悼心失图,被这致命一击狠狠重创了。

夜深静谧,京城宵禁,大街上无一人经过。

一辆暗色马车飞奔呼啸,马不停蹄,没有阻碍的一路朝城门驶去。

马车里,一位翩翩公子悠然自得。他的肩膀上,停了墨色的鹦鹉,那鹦鹉足尖挂了一只黑色布袋。

公子解开绳子,从里面掏出闪闪发光的金色宝物——三指粗的半匹龙身,嗷嗷昂首的栩栩龙头,怒目而视,惟妙惟肖。

他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将龙头藏在怀中,又抱过肩上的鹦鹉,爱抚其背。

他抬首的弹指须臾,眼里却是无尽的落寞。

薄唇微启,心中所言向谁诉?

“……原以为可以放弃一切只跟着你,到头来我也不过是个天下第三。纵然你无法成全一心一意,那就换我成全你的一心一意……你只有两只手,一手抓了江山,一抓了雅公子,你凭什么可以信誓旦旦说自己也要抓住我?北谛,你做不到……”

君可知道,此一别,你我便是永生不见。

君,从此无我,虽早就做不得九星拱月,十全老人,但也愿你事事称心如意。

愿你的两手,终能抓住你的天下第一,天下第二。

而我,终于可以卸下面具,做我一如既往,潇洒无羁,只识黛墨描眉毛的陶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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