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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牵挂

赵红愈像战败的溃兵一样,一派狼狈地蹿回监听室,为不让左云看到他满身灰土,和一塌糊涂的脏模样,他在楼下给了个声音,便一头拱进了洗浴间。好一阵冲刷,好一阵冲洗,折腾了许久,好好赖赖才收拾出了个人模样。

可他顾此失彼,身子倒是揉搓干净了,浴室里却没有干净衣服,这般赤条条的如何上得楼?他想叫楼上左云帮帮忙,竟又张不开口,万般无奈,他只能用浴巾围巴围巴,希望能围住该围的地方,可是该死的浴巾实在是太小,围住前面露了后面,顾了后面又凸显了前面,捣腾老半天,他郁闷了很久,最终作出了个英明的决定,前面比后面重要,扶贫扶重点,遮羞选紧要。于是就这样了。

剩下的就是小心,小心出浴室,小心上楼梯,千万不可弄出啥动静;只要能够溜上楼,只要能躲过左云的眼睛,这场尴尬就乌那了。很好,浴室的门没声响,脚下楼梯没动静,幸好自己有轻功,糟糕的是两只手要死死地掐浴巾,不然一个腾挪,上楼只需一眨眼,谅她左云啥也看不见。

终于上楼了,轻轻的,轻轻地向卧室靠近。

这楼上的房屋布局不甚规则,两间并排着的小卧室须从客厅进入,而原客厅现在充当了左云的监听室,也就是说,欲进卧室首先得从左云眼皮之下过去。不过就赵红愈眼下状态而言,有幸的是,左云工作时面朝窗户,背对卧室,只要不出响动,他混进卧室的安全系数还是有的。

赵红愈小心翼翼,一步一趋,费时两分钟的,总算靠近了自己的卧室门。可是,为山九仞,真的就差一筐土时,就在他腾出手来扳动门把手时,左云居然来了个猛回头。这下全糟了,两人同时“啊”的一声惊叫,左云喊叫声中惊慌失措,竟然忘了转身或捂脸;赵红愈惊叫声里更是方寸大乱,浴巾彻底脱落,弄了个前后“失宠”。

就在这场面尴尬狼狈的一瞬间,幸好赵红愈机灵,这会儿他全然不顾响动不响动了,像狗獾子钻洞一样,一头拱进了卧室。喘息稍定,他隔着门叫:

“妹子呀,我不是故意的噢,原谅啊!”

左云生气叫:“原谅你个头呀,不着调!”

赵红愈从左云口吻中听出并非雷火闪电,不是拍案而起,于是他惊魂稍定道:“好好,我不着调,我不着调,你就当啥也没看见,噢?”

“可是我已经看到了。你真该死!”

“该死,该死。等到百岁以后我一定去死!不过现在你要会想噢,看到了也没啥,你看我、我看你,那都是早晚的事情,是不?”

“是你个死猪头……”

左云正要大发雷霆时,牛平敲门送来了晚饭。这下赵红愈如获大赦,他三把两把穿好衣服,出来即向牛平诉苦说,说他在码头上扛了一整天大包,还挨了监工那狗儿的三鞭子。弄得腰酸背痛,灰头土脑。“这不,我刚刚洗毕澡,就闯了祸事,你说我背不背?”

牛平进门时,本来发现了气氛有些异样,但听过赵红愈的述说,也就没有太在意了。不过他仍逗趣道:“呵呵,原来是你受了苦,左云心疼呀,我说左云咋就一脸不悦呢。”

赵红愈趁机瞥了左云一眼,搭讪说:“是啊,左云妹子的确心痛我呗。”左云见赵红愈面有怯意,不禁消了一些火气道:“我心痛你咋就没被人多抽几鞭子!”

赵红愈耸耸肩道:“玩笑,玩笑啊,牛子莫在乎,莫在乎。”

饭后,牛平向赵红愈汇报了工作上的情况。一谈到工作,在坐的三位都进入正常状态。赵红愈这时吩咐了牛平一些事务,回头问左云道:“怎么样,这两天有没有新情况?”

左云摇摇头说:“没有什么重要情况,一般情况倒是有两条:第一、吉田雄一电话中催江若愚尽快上班,并批准了特侦科按原有建制、原有人数重新组建,限期紧迫,最多不能超过七天;第二就是曲子良了,他最近老往江公馆跑,除了偶尔同曲兰花鬼混一场外,就是向江仕航汇报所谓的情报,内容乱七八糟,五花八门。不过他今天倒是汇报了一条重要的情报,让江仕航很感兴趣,还主动给了曲子良一笔经费。”

“什么重要情报?”赵红愈问。

左云说:“曲子良说,他今天发现了汪世武……”

赵红愈一愣,道:“什么,他今天见过汪世武?”

左云说:“是啊,他说的是今天。要不要我放录音?”

赵红愈摇手说:“这曲子良狗儿的真能鬼扯呀。”

左云说:“不像鬼扯吧,他还说了汪世武的长相特征,有鼻子有眼的。”

赵红愈冷笑一声道:“他说‘汪世武河南南阳口音,矮个子,光脑袋,侉侉脸蔸子,后脑勺上有块铜钱疤’,对吗?”

“对呀,”左云惊讶道:“红愈哥,这些话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红愈说:“因为这些话,是我以前教过曲子良的。可恼他狗儿的那次自作主张,把汪世武改换成豹头冯九说了,还差一点交出了沈洋的照片,差一点给我们惹下大乱子,记得不?还有,汪世武今天陪了我豹哥一整天,他曲子良到哪里见上了汪世武?”

当赵红愈向左云说过码头上经过后,牛平道:“这狗日的曲子良真不是个东西。”

赵红愈说:“曲子良这个人怎么说呢,他曾经被我们利用过,比如设置这里的监听,也算——不,的确有他一份功劳。但狗儿的本质注定,不能重用。我对豹哥汇报过,现在留着他,是考虑日后还有可能用得上他的地方。所以小事情就随他去吧,反正他也就那么点狗屎能耐。”

刚刚收拾干净饭桌,电话响了。赵红愈伸手拿起耳机道:

“喂……是我,大表哥(冯九),你好——你说什么,李先生(旅长赵黑虎)病了,很严重……”

电话耳机在赵红愈手中发抖:“……好好好,我带小弟(牛平)马上到……”

从赵红愈发抖的手上看,左云敏感到了什么不祥事,因为在她心目中,赵红愈平素虽然有些不着调,但他遇事机警胆大,从未见过他有如此惊慌失措的举动。左云此时自然不知道电话里的李先生是谁,更没有往自己父亲身上去联想。她上前问:

“红愈哥,谁出事了?”

“一位同志。”赵红愈恢复镇静道:“左云,豹哥要我和牛平马上去见他,你在家工作别太长了,该休息时早休息。嗯?”

“噢,知道了。”

近来,每当赵红愈离家出门时,左云都有一种莫名的惆怅与失落感。她知道这是依恋,是牵挂,却又不敢过分流露,因为她怕惹得赵红愈嘻皮笑脸,也怕防碍工作。这会儿,为了掩饰这种异样的情绪,她主动为赵红愈拿风衣。

赵红愈走了,牛平跟着。可是赵红愈刚下到楼梯中部,他忽然停下。这会儿他心情非常矛盾,他想叫上左云,又担心冯九骂人,不叫又有些于心不忍,人家毕竟是父女,父亲出事女儿应该有知情权。想到此,他不再犹豫地叫道:

“左云,你想不想跟我们一块去?”

左云一愣:“有事吗?”

赵红愈转身上楼,他神情严肃地盯着左云说:“刚才,豹哥电话说过的那件事,我想,我应该告诉你。因为,我早先就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

左云惊怔地瞪大了眼睛,一种强烈的预感,迫使她周身汗毛仿佛都一根根地炸了起来,心也一下悬到了喉咙口:“什么事,难道……你快说!”

“刚才电话里说的李先生,就,就是你爸赵旅长。”

“……啊,我爸,他又怎么了?!”

赵红愈的手掌在大腿边攥成了拳头,好久才低沉地说道:“他,他被吉田雄一的人劫持了。”

这消息对左云而言,不亚于一声晴天霹雳。她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一连踉跄几步才被赵红愈扶住。她的心在抽搐中发抖:怎么会是这样呢?刚刚知道父亲断臂,这会儿又落于日寇之手,他老人家还有生还的可能吗?她感到希望是渺茫的。骑兵旅前线斩将杀敌,一时威震敌胆,小鬼子对父亲早已恨之入骨,现在既落魔掌,就像一只受伤的老虎误入沼泽,落入狼群,他能有几分生还的希望?

“天哪,”左云终于憋过气来地,长嚎了一声。她泪如泉涌,歇过好一会儿,才似艾似怨道:“前几天不是发过电报吗,咋就,咋就不去救救我的父亲呢?”

赵红愈扶住左云肩头,说:“具体情况,我现在也不太清楚。到了豹哥那里,我们就应该知道了。不过你这样……还,还是不去了吧?”

“不,我要去,应该去。”左云轻轻推开赵红愈的胳膊,一挥眼泪,披上外套,然后努力地镇静、振作了一下,也就在这转瞬之间,她又恢复了平日仪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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