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西驰这会儿显然是被震惊了，他于方寸大乱中一时没有找出语言，结果只是强掩尴尬地“嗯嗯”了两声。
冯九接着说：“当然这些还是小事情。眼下更重要的，也是肖将军应该着重思考的，是吉田雄一竟然用这种一石二鸟的把戏，一只毒蝎两支触角地，渗透到了我国共两党机密组织，且能潜伏多年，其间他窃获了大量情报，这倒是充分说明了吉田雄一和川上的狡猾性。所以我认为，川上一谷这件事虽然值得深思，值得痛恨，但将军你却不必太在意，因为这方面的主要责任并不全在你。因此我觉得，你现在当务之急的，应该考虑的还是三人小组的事情，考虑如何化解这场危机。因为这件事情，不仅关系到谭云鹤等人是戴老板的爱将，而且还关系到肖将军用人失察，甚至会扯上你别有居心，以及吉田日后或许还有的一系列阴谋。你说呢？”
肖西驰沉思中满脸惶恐地点着头。这位一向自命不凡的，而且敢于折腾犯上的人物，此刻不仅有了需要重新认识冯九的意识，还隐隐有种被人征服了的感觉。这种滋味令他很不太舒服，很难接受。但他的精明最终提醒他：眼下，自己大逆不道的把柄已经落在吉田手中，间谍红蝎子却又不能不处理，而处理了吉田的人，吉田势必报复；报复中，吉田那只阴险的老狐狸，首先选定方式必然是将三人小组事件通报给戴笠……他不敢深想了，却又无法排除自己命悬一线的危机感。
这会儿，肖西驰再也无法克制他抓腮挠头的习惯动作了，但他毕竟是位久经沙场的老牌特工，他的思考虽沉重，却并没有把自己的危机感过分地写在脸上；相反，他从自己的处境中，一直考虑着豹头冯九今日的态度和用心。终于，他渐渐明白了一点：冯九今日不早不晚，在亮出三人小组照片之后，便趁此再向他揭露红蝎子，显然是别有居心，至少不纯是什么善意的提醒。
因为冯九已经向他说明，川上一谷不仅仅是军统内的日本奸细，也是打入中共江城地下党内部的日本间谍；因此他可以理解冯九这是一种钳制，是一种利用，也就是说，他肖西驰对那红蝎子的事情既不能隐而不发，也不能姑息养奸，更不敢谋求与吉田交换什么条件。否则，中共地下党照样可以通报戴笠。看来，权衡轻重，倒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能拯救自己的，或借此断送自已的，都将在豹头冯九的一念之间。
于是，他很快从震惊，从思考中回过神来，竟然一反高傲常态，用一种求援的口吻说道：
“冯先生，人道梁山英雄不打不相识，你我从上海到江城，可算得是故交了。现在，既然承蒙你关照了这件事情，有啥良策就快快教我吧，啊？肖某人日后定当知恩图报！”
“肖将军言重了。”冯九含笑道，“肖将军记得我进门伊始就说过：为了共同目的，我是愿意为将军帮些小忙的。现在既然将军垂问，我就不妨说些自己的看法？”
“很好，很好，请你不吝赐教。”肖西驰迫不及待，又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说。
冯九淡然地摇了摇手，说：“赐教不敢当，但要想让将军的处境转危为安，其实么，方法很简单。具体方案有两点可供将军选择：第一、你可率部相机攻进油坊塘监狱，也就是以劫狱的方式，从日军监狱中夺回谭云鹤等三人。不过，据说油坊塘地理情况特殊，看守严密，胜算的把握不是很足，尚须再酌着。其二、以将军素有的超人胆识，率部杀进日军特务机关，掳上他七个八个小鬼子。到那时，以多比少，自然不怕他吉田雄一不交换人质了？而后再由肖将军你，把谭云鹤等人转手交给戴局长，将军自然也就因祸得福，又立一大功了。将军想想，有此大功一件，你在红蝎子方面的用人失察，也就微不足道了。这种一箭双雕的方法，何乐而不为？”
肖西驰哦了一声，他不由想起两年前，冯九为救中共地下党人，也曾用同样的方法对付过自己。看来冯九这办法倒算得是故伎重演了。不过细想想，用这办法虽然需要些大动作以配合，但若成功，倒应该是行之有效的好方法。
想当年，他肖西驰部下九名特工被冯九绑架，一时惊动军统局本部，惹得戴笠雷霆大发，自己不也只能乖乖地屈服于人吗。何况，当今小日本为顾忌国内民众反战情绪，十分重视兵员损耗，连阵亡者的骨灰盒也不敢轻易丢失一枚；那吉田又岂敢为一己之私，为工作之便，而放弃众多战俘的交换机会？
然而设想与实施，永远都是有距离的。冯九的办法虽好，实施起来谈何容易？江城为日占区，姑且不说城内城外有众多的日本驻军，仅日军江城特务机关的居住情况，想来亦堪称特殊、令人头疼。特务机关的驻地，设在市内的鸿儒说谈书馆，它的东南方向约三百米处，驻守的是日军宪兵队和特高课；正北方向不足三百米的地方，驻扎的是日委特侦处；西边偏南方向是日伪警察局。这三处驻地，基本形成了“三足鼎立”、互为掎角的格局，而吉田雄一的特务机关，恰似一只毒蛛镶嵌其间，位居三角形地带的正中央。
这布局，这局面，鬼子当初显然是经过精心考虑和设计的，是吉田雄一的杰作。如今要想动它，要想从特务机关的魔窟中掏出几个小鬼子，只要枪声一响，无须十分钟，即可得到三方面的紧急驰援。到那时候，进攻方腹背受敌，势必陷于进退维谷的险恶处境。
看来，这方案实施起来，宛如灯蛾扑火，难有胜算。
肖西驰想到这里，自知没有设计和驾驭这个方案的本事，但他却相信冯九定有办法。因为据他所知，豹头冯九不仅具有超人的精明与胆魄，更具备有布阵实战能力。现在，冯九既然能提出这种方案，就一定有其付诸实施的方法和能力。
凡人步入困境的时候，都能够面对现实，生性高傲自负的肖西驰也不例外。这会儿，他除把握着自己的举止不能过分低贱之外，态度竟是十分诚恳地说道：
“冯先生，就肖某人看来，你的第二方案如果凑效的话，的确能解我肖某人一时之危，恩惠不浅。但是，这套方案就本人看来，实施起来有相当难度，甚至难以落实，很难有决胜的把握。为此我能否请你，把实施细则说的更具体、更明白一些？”
冯九不用谦虚道：“当然可以。”
冯九此行目的，说白了是为利用军统的力量，借以重创江氏父子，从而打击江仕航的定力，逼其父子于惊惶不安之中，多吐一些与兰溪捐款相关的真实情况，以便从监听中获悉赃款的下落。现在，既然肖西驰为求自保，已经入套，他也就没有必要再绕弯子了，于是他说出了自己的全盘计划。
在冯九的计划中，侧重点要打的虽然只是江若愚，是江若愚的特侦行动科，但根据江城敌特情况，对付起来却是一系列的，即日军特务机关及其所属的特高课、宪兵队和日伪警察局，以及日委特侦处在内的五股强敌。这五股敌人，真如一根绳上的一串恶狼，动一只，其它只只都有危机感，都会奋起咬人，所以，他只能借口帮助肖西驰，利用并借力于军统。
这计划说来复杂却也简单：首先以一份真实情报，用以调虎离山，引开战斗力最强的日军宪兵队和特高课，交由中共抗日游击队半道打伏击；然后由军统分出三分之一兵力，去抓获或挟持住日伪警察局局长等头目，稳住一方；同时由他冯九率部，全力伏击日委特侦处的增援部队。剩下，当然是由肖西驰率军统大部了杀入吉田的特务机关去捉俘虏了。
肖西驰听毕冯九的战斗计划，高兴得弹跳起来连连击掌道：“冯先生真乃神人也！当年诸葛蜀中足不出户，连退五路雄兵，但那仅是小说，是演义；而现在，你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屁股未离板凳，即为我肖某人，为我江城站征服了四股劲敌呀，我该如何感激你？”
“将军谈何感激？”冯九不屑客套，但他脸色平静，依然谈笑自若地说道：“不过，将军现在就用‘征服’一词为时尚早，因为，我这计划看似简单，但它实施起来正如你说的，确有相当难度，必须要慎之又慎才好。首先，如何调离日军宪兵队与特高课，就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因为，宪兵队和特高课现在能够调用的人员，虽然与日委特侦处行动科的人数基本相等，都是一百多人，但前者武器精良，战斗力也相当的强，若不能顺利地调开他们，整个计划根本就无法实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