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红愈说着突然停下话来，他起身拉门再次看了看门外，然后转身坐下，并招手让曲子良靠近，低声耳语了一阵。最后问：“怎么样，你有把握吗？”
曲子良听后长吁一口气说：“您真让人佩服。这比我原来想象的方法容易多了。您放心吧，那玩意儿我原来干过两次，我晓得从哪里下手。”
“这方法老掉牙了，也不是我的发明；不过屡试不爽，行之有效，但愿我们这次也不例外。”赵红愈说着看了看手表道：“现在，距天黑还有一个半小时。吃饱之后，你马上行动。记住，一切都要沉着应对，千万不可自乱阵脚。”
赵红愈说罢，便先曲子良一步的离开了洪福酒楼。临走，他顺手摘下了窃听器。当他赶回住处，进门第一句话即问：“左云快说说，调试的怎么样？”
“看你急的？”左云笑着，顺手递上监听记录道，“很好，很清晰，根本用不上调整。”
赵红愈看着监听记录，果然一字不差的，全是他与曲子良的对话。他想起地问左云：“中途我调换过窃听器的位置，这里没有反应吗？”
左云说：“我听出来了。其实，这东西一米不近，十米不远，在有效范围内都一样，区别只是声音大小而已。”
赵红愈轻松地吁了一口气道：“好，这下子全好了。我们这里，算是已经子弹上膛了，剩下来的就看江公馆中那台戏，今晚能不能如愿唱好了。”
按赵红愈定下的时间，曲子良几乎是分秒不差地出现在江公馆。他一身整洁，双手倒剪背后，嘴里轻轻地哼着小曲，神情悠闲，一路从容泰然地登上了江公馆的大门楼。
江公馆气势逼人，是常人望而却步的地方，曲子良能有这般举止，甚至满不在乎，仅此一点就已经说明，他来这里绝不是‘三回五回’，也不是‘七次八次’了，应当是常客。看来，这家伙对赵红愈说过的话有真有假，不能全信。
事实上，这里的门卫最清楚，近三个多月以来，曲子良是来江公馆次数最多，最常见的常客。他起先是五天六天来一次，不久便是三天两头了。后经曲子良本人炫耀、流露，门卫才知道其人是江老爷最小的小舅子，又是江府时下最重用，最当红的包打听。所以这一切也都成自然了。
不过，这里的规矩：不管自然不自然，也不管你是常客还是稀客，凡是登上江公馆门楼的人，除了江氏本家人之外，门卫一律都要盘问“来路去处”、欲见何人之类的问话，然后才是电话通报，经过主人允许方可放行。
自然，曲子良也不例外。
有了这种严格正规的通报方式，江公馆的确真正做到了“闲人免进”，但对曲子良而言，这规矩却形同虚设，因为事实上他每每来此，无论“公务”，还是幽会，从来都是一概绿灯，并无阻碍。热恋中的情人心有灵犀，相互间有别人难以揣度的默契。曲子良自从与江仕航的小妾好上之后，五天六天也罢，三天两头也好，无论是有情报还是沒情报，凡他心血来潮、愿意而又能够偷得浮生半日闲时，门卫的通报几乎无一走偏，全系那位五姨太代接，百发百中，无一失手。
当然，曲子良今天是来办正经事的，接电话的自然也就是江老爷了。门卫放下电话，对曲子良十分客气道：
“曲先生有请，老爷正在书房等您。”
“谢谢啊，”曲子良捻指打了一个响，歪头望天，一副不同凡响的，小人得志模样地向门卫挥了挥手，然后便径直朝内院走去。
江公馆内的气氛是宁静的，宁静得带几分肃穆。这里没有闲人出入，没有喧哗，就连二楼偶尔传出小孩的啼哭声，也是压抑的。这种深宅，这种氛围，如果放进一个热爰生活，喜好热闹的人，有可能会将它视为活棺材。由此推想，倒也难怪江仕航的小妾红杏出墙了。墙外空气清新，风光好啊，自能够聊解一二寂寞。
曲子良一路走来，顾盼之中，他感觉到前后无人注意时，便在一楼的楼梯间中，稍稍停留了一下，似乎还做了一下什么小动作。而后，他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手，弹了弹衣服上的灰尘，即一路轻松地直上二楼。
二楼楼口，迎接曲子良的是一位颇具姿色的女人。这女人二十二三岁，水蛇般的身材十分苗条、优美，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顾盼如诉，十分勾人。她就是江仕航的小妾曲兰花。
“子良来了？”曲兰花大声亲切地招呼道。
“来了，姐……”
不等曲子良“姐”字落音，曲兰花贴上去就猛地一口地亲在曲子良脸蛋上，然后悄声说：“死鬼，昨晚走时也不留个话，这不，门卫的电话我没接着，屈死人了。”
曲子良低声说：“才半天呐……莫往别处想呦，我今天来办的可是公事，正经事。”
“去，我看你就没有正经过。”曲兰花放开曲子良道：“不过，你也应该做些正经事情了；要不，老是这样、老不见情报的混下去，谨防那老东西起疑心。”
“放心吧，”曲子良还礼似地，在那女人脸上叭了一口，“我今天就能吊上他的味口！”
当曲子良走进江仕航的书房时，江仕航正倚坐在沙发上。他一见曲子良进来，即缓缓地放下手中书道：
“曲子良啊，昨晚上我听若愚说起，你近十多天以来，他哪里，你可是什么事情都没办呀；而我这里呢，你也是一事无成嘛。都咋回事，是江郎才尽，还是贪玩去了，嗯？”
曲子良连忙打躬道：“老爷，说是贪玩，您老这可就冤枉我了。其实呀，干我这行当的，就像进山打猎，要想逮住一个啥东西，不撵山，不跟踪它个十天半个月的，哪有现成的狐狸尾巴让我拽呀，您说是不？”
“嗯，说的也是。”江仕航通情达理地点了点头，“那你就说说吧，说说这十多天里，你撵山、跟踪出了些什么线索？我问的可是，可是我让你办的事情呦。”
“老爷这下您可是问着了，子良我这次来，可正是向您老交差、复命的，我费了这十多天的工夫，今天总算终于找着了那个豹，豹……”
曲子良忽然打住话头地停了下来，同时向旁边的曲兰花瞟了一眼。这意思显然是提醒江仕航，下面要进入情报正题了，请教旁边有个女流在场，合不合适把话讲下去。
江仕航果然被一个“豹”字吊起了胃口。同时对曲子良的谨慎、忠诚很有好感。他迅速地从沙发上坐正身子道：“不错，很不错啊，子良！兰花是我身边的人，又是你共太爷的姐姐，你也不放心，也防她？”
“不是不是，老爷……”
“好了，不要解释，”江仕航瘦脸含笑地说，“做事情小心一些，这也没什么不对嘛，反而说明，你对我这个老姐夫哥很负责呀，啊？不管她，快说下去，你找着豹什么了？”
当江仕航话里提到“共太爷的姐姐”时，曲子良忽然想起一件往事的心中发笑，那是两个月之前，曲兰花第一次拉他上床时，他顾虑道：“姐，你不是说我们共太爷吗？”
曲兰花吊着他脖子叫：“共你个鬼呀，骗人的。你河南、我云南，十万八千里咧。”
他说：“那，总算都姓曲吧？”
曲兰花猴急了：“那你就是天上的武曲，我作地下文曲，上！”
江仕航见曲子良发愣，催道：“快说啊，你找到豹什么了？”
“呵，老爷，我找到了豹，豹头冯九。”
“真的？！”江仕航一反严肃常态地伸长了脖子，“你，你不会弄错吧，豹头冯九他在哪里？”
曲子良肯定而又犹疑地说：“人是绝对不会错。方脸盘，金鱼眼；整个长象，都与您对我描述的一模一样。可是，可是我有些拿不准呀，那个豹头冯九，他怎么跟军统也有关系呢？”
江仕航一愣：“什么，豹头冯九跟军统有关系，你没搞错吧？”
曲子良摇头坚持道：“没搞错，没搞错，在我跟踪豹头冯九的这些天里，他的的确确两次去过军统的秘密住地。不信，我还偷拍着呐。”
江仕航说：“噢，照片呢？”
“还没冲洗。”
江仕航追问道：“那，豹头冯九他现在，现在人住哪里？”
“住所不定，时常更换。”曲子良故意停了一下又说，“不过这点请老爷您放心，一旦被我认准了的人，他住东住西都是一个样，我随时都能找到他。”
江仕航沉吟一会儿道：“曲子良呀，你说，你已经找到豹头冯九好几天了，前两天，怎么不见你汇报呢？”
曲子良说：“老爷，我不是说了么，因为豹头冯九他去过军统，让我有些拿不准呀。您老原先对我交待任务时说过，现在虽是国共合作时期，但国共两党搞秘密工作的特工，是不会走到一块去的。可是豹头冯九他，他的确去过军统啊……”
江仕航摇手制止道：“好了，这个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不过，你盯上的是不是豹头冯九，还值得怀疑，幸好是你拍了照片。这样吧，今天晚上你就冲洗照片，明天清早送过来，让我和若愚看看就知道了。”
正这时，有仆人敲门求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