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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儿

(八)

那时,我还小,小到连睁开眼看初晨的阳光那丝力量都没有,轻轻的一缕晨风就能让我摇晃个不停,我合起所有的叶抵挡着清晨的寒气,不让初凝的晨露沾到我的心。一朵不能接受晨露洗礼的花是多么的让花难过。

我像所有幼小的植物那样慢慢汲取水分与营养,日复一日的坚持着,却没有像它们一样迎来属于自己的茁壮成长。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在成长的道路上我比别的所有花都慢了一小步,这样的日子过了许久,我依然孱弱的不能接受一点点晨霜的考验,依然无法睁开眼看这个世界,这时我才渐渐意识到命运不仅让我慢上了一小步,而且还把我安排成最为孱弱的那朵。作为一朵花,我缺少一朵花生长所需的营养,而不能像朵正常绽放的花那样生长。对此,我满腹的怨言,因为一点雨就能使我刻骨的疼痛,一丝风就能使我铭心的记住。可“怨天尤花”之后,我仍得面对整个花园所有的花。因为我知道,这花园如果没有我,春天来临之际,它照样会百花争艳,姹紫嫣红开遍。每一个日出仍会有蜜蜂嗡嗡飞过已放的花蕊,寻找自己的食粮,每一个日落一样会有合拢的花蕊低头与夕阳挥手作别。在这鸟语花香的园中,大家欣欣向荣,并不会因我的脚步缓慢而有所停留。春天从不因一朵花的迟开而迟来。我独自一朵花孱弱的立在花园的一隅,没有自己的绽放,没有自己的凋零,也不会有花知道这一切,比我优秀的花太多太多了,我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花仙子按了下被轻风拂起来的花蕊,酝酿着自己的情绪。“这样说可能有些悲凉,可实际情况就是如此。‘学会忍受忍受不了的事物,才能慢慢的成长起来’,这是我从未见面的哥哥对我说的。它还说,‘每朵花都是一部苦难史,当花绽放之际,是它已决定迎向太阳,将自己作为花的使命去完成,无论风雨、霜雪,那刻都是作为一朵花最美丽的时候,而当它凋零之际,是它累了、倦了,需要回到大地的怀抱中休息、安歇。’我感觉到我要失去那从未见面的哥哥!”

它选择把它的花瓣凋零在我脚下的泥土里,为了成就我肥沃的土壤,在它本该绽放的时候。

当我“花生”第一次睁眼看世界时,便是死亡的仪式在举行,一行行花雨斜织起舞,刺入眼帘:它们在空中或凋零或盘旋或打着转,还有的已融入了泥土之中,我知道这些就是哥哥的叶与瓣,是它曾接受风雨霜雪考验的叶与瓣。它们此刻在空中、在风中、在泥土中发觉我关注的眼神又反过来深深向我凝视,看不出哪有一丝忧伤的神情,靠近时又围绕我转个不停,盘旋在我脚边,迟迟不肯落地,直至风息,才肯缓缓的歇下,归于泥土。而恰巧此时的阳光又是那么的耀眼与明媚,万花齐放,只有哥哥光秃秃的枝条垂在三月的春风中,没有摇曳。

哥哥像那雨、像那风般永远铭刻在我心中。

“这不是我想要的,这不是我想要的!”花仙子说到这里就一阵心痛,泪不自觉的涌出,连成一线,划过脸颊流淌进花蕊中。我想抚去它的泪水,但这并不是像火山般激动的热泪,倒更像大海般深沉的泪,直到看到花仙子坚毅的脸庞,我便立马打消了替它抚去泪水的想法。它的坚强使得它的泪水都不柔弱。我则尽量扮演着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倾听。

时间越久,我对哥哥的印象越深。虽然我已无法再看到它,事实上,我也从未真正的看到过它,可我知道这泥土就是它累了、倦了,安息的地方。它就在我的脚下,化作一抔生命的泥土,伴随着我的成长,有它的存在。

“有些日子,当我低头看脚下的土壤,感觉土壤模模糊糊的一片斑驳不认识的样子,而又当我仔细的看却是哥哥模糊的影子浮现以及许许多多陌生的面孔在时间的长河之中浮现出,我以为我眼花了,又聚精会神的看,才发现我脚下确确实实是一抷土,一抔孕育我成长的土壤,承接了过去与现在,现在与未来。”花仙子向我看过来接着道,“我们的存在何曾不是一种遥远生活的延续,是诸多先行者牺牲所致;我们的幸运很大一部分是先于我们不幸的人换回来的。我的哥哥!”

“我明白你说的。就如我的一切来自于我的父母,我父母的一切又来自于他们的父母,就像接力棒那样的是吧?”我的回答仿佛有张无形的嘴附在我的嘴上说来。

“嗯,你不仅是个合格的倾听者还是聪明的个理解者。所以有时候我们活着不完全只是为自己而活。”花仙子笑了笑,星星都失色黯然几分,“哎,我太多的感慨总算找到了倾诉的对象,可是如果还是像从前般多愁善感,这个故事也将难以讲完。看样子,我得调整心态。这样吧!我倾诉,你聆听,只是纯粹的聆听与倾诉,这样就足够好了,至于我故事的翅膀最终飞往何方,又将在哪里合拢,于你的意义,这些并不重要,也无需多虑。”花儿说完了便继续它的倾诉,而我继续我的聆听。以此同时是更多的记忆碎片在我脑海里一片片的浮现,闪着银色的光芒,尽管还不是很多。

当时的我并没有死亡的概念,可我分明感受到了生命得向一些至亲的花告别。哥哥的死,成就了我的新生,我惟有活的像朵真正的花,才对得起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并把我的生当做它的死的延续,这或许是它期许的生命吧!

我开始了我的成长,成为花园中真正的一员。

阳光、雨露、甘霖,我拼命的汲取。

蜜蜂、蚂蚁、鸟儿,成为我的朋友。

花园:当第一缕阳光从东方赤红的乍现,云彩一下被点着似的,成千上万的花儿立马抓住时机争先抢后的亲吻天空。这时,凝住的甘霖甸甸的在叶上瓣上湿了一片,随着温度渐升,又慢慢升华到空中,完成它们循环的使命,倒是有几滴运气好,早汇在一起,顺着叶脉往下落,滴在蚂蚁等侯许久的尘土上,连同蚂蚁也浸住、裹住,搅乱了它们此刻觅食的心情,留下一副张牙舞爪、挣扎着的模样,混在泥土里。时光转至**点,也是一天中最为热闹的时候,在这个莺飞草长的季节,劳动者总是沉浸在劳动的快乐中:搬物运货的蚂蚁成群结队,找粮觅食的飞鸟匆匆来回,采花传粉的蜜蜂忙的不亦乐乎,当然等候的黄雀总是让螳螂白忙活,而那蹒跚的蜗牛永远慢调子“一二一,一二一”,拖动着它重重的房子,像个漂泊的定居者。一天中的大好时光就这样在有意义或无意义中,只是作为生活的本来面貌,一点点的悄然度过。正午,强烈的阳光则预示着休息时刻的到来,那么树荫下、草丛中的歌手便到了它们的表演时刻,整个花园顿时歌声飘扬,此起彼伏,一番表演几番歌唱之后,谁都不肯认输,仍在卖力的弹唱,伴着太阳的西落,渐升的温度也变成了渐降,直到黄昏时刻的血色残阳占满西边大半个天空,那几瞥极尽绚烂的云彩终是肯退去时,只有蝉单调而沉默的歌声响彻了整天,赢得了最后的胜利。这时,蝉已停下它的歌声,随之而来的是夜幕降临,世界一下寂静,万物沉睡,孕育生长。

我度过的那些幸福日子,我一一记得,那些昆虫们在我身旁轻盈飞舞的日子,它们向我呢喃低语个不停,或浅唱或慢弹一通,像个热情的小伙子,来来回回的从我眼前而过,迎着金色霞光的翅膀把空气震得嗡嗡而响与周围散发的阵阵芬芳相得益彰,各自生辉,我欣喜的一一感受着生命的馈赠。若是一日的结束我知道是如此景象,清晨的旭日让它们通体发亮,轻翼泛着些许金光,那时它们不得不飞出巢寻找一日的生活之粮,在捕食与被捕食的世界里劳动了一天之后,又在夕阳的余晖中与我挥手作别,在拉长的黄昏中归巢,它们已是一身疲惫与收获,对此我满心羡慕。

我想快快的成长,加入到它们光荣的行列中,不只是整日目瞩这欢喜的场面一次次的发生,不只是每天轻语祝福与我相关的一切,我迫切的意识到我需要成长。

我想把我所有的枝伸的长长的。

我想把我所有的叶铺的满满的。

我想把我所有的瓣展的开开的。

我的心都快要升腾到天上,可我忘记我的脚下——土地,这沉沉的地心引力。我得汲取足够的营养和水,得补给充足的矿物质,于是快快成长的心反重重跌落下来,更加糟糕的是我本来就难以像一朵正常的花那样经风历雨的生长,这样一来我变得更加孱弱了,更加弱不禁风。

想起在我还无法睁开眼时,哥哥就轻抚我的额头说:“成长是急不得的。”我想起我那温柔的哥哥,躁动而郁结的心也就慢慢的平静下来了,只是安分的待在原地,怅然的望着天际,将根紧扎土地,不在那么迫切的向往天空。天空,离我太高太远。

(九)

我知道我的特殊,更知道我的孱弱,我的成长急不得,于是我便开始观看,注视着花园里其它的花。那些幸福的花,有着太多的幸福,风吹雨打是一种幸福,日晒月照是一种幸福,绽放是一种幸福,凋零是一种幸福。有开有谢就是幸福,我理解着这简单的道理,可作为一朵花该是多么的苦涩啊!

同花不同命。

没有绽放,没有凋零,默默的看着它们在风中绽放与凋零,这是我唯一能够做的事情。这时,荼蘼也印入了我的眼帘。

花园还是像往日无处不欢快着,各有各的乐趣。荼蘼自是百花中的一员,无异于众花。可百花中就唯独它整个上午都在悠闲的飘扬着,或随风上下浮动叶与瓣,或是跟着蝴蝶摇晃身姿、轻点脚尖,或是被疾风吹得一缕一缕像是划动的波浪似,像要把漫漫长夜遗留下的疲乏就这样随意摇曳掉,却反将自身的倩影化成了挥翅的蝴蝶在风儿为伴的空中留下道道轻盈的曲线,这场景似充满活力的姑娘在劳作。我看着荼蘼绽放之前悠闲的表演,而其它的花都在迎着太阳接受那阳光的洗礼。“还不到时候啊!”当花园已展现姹紫嫣红的初貌,荼蘼慵懒的说。

日照当空,蜷缩着身子的荼蘼躲避着过于强烈的阳光,迟迟不将蕊展开,仿佛只要稍稍的一丝光线就会把它灼伤似的,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倒影在地上变小,尽力收缩暴露在阳光下的身体,洁白的颜色,高贵的像公主。我仍看着。“还不到时候啊!”花园已花红柳绿并开始了争奇斗艳的故事,荼蘼丝毫不在意的说。

漫漫下午,落日西斜而沉。荼蘼悠闲的籁籁抖动慵懒的身子,左看看,右看看,看着附近的花儿从青涩走向成熟,从待放到怒放,而它自己仍没有一点要绽放的打算,即使一天就这样匆匆而过也毫不惋惜。最后,我看着,黄昏以荼蘼悠闲的乐章而收尾。“还不到时候啊!”花园落红一片,在暗紫色的余晖中,荼蘼没有一丝遗憾的说,神色之中却透着一点难言的庄重。

我迷惑着荼蘼的悠闲,迷惑着它为何不面对太阳去绽放,迷惑着它不绽放还能悠闲对待一切。日子渐过,园子里花开花落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着,有新的登上舞台,又有旧的退出舞台,花园中最不缺的就是花的开落,眼泪的故事。百花随风逝成堆,一朵花在风中难以熬过一段花期。慢慢的我在其它花开的故事中才知道,荼蘼的花期不在此时,它的花期在盛夏的尾端,在初秋的开端,因此它必须得有看所有先它一步绽放的花朵陆陆续续的凋谢、没入大地的怀抱的觉悟,所以它必须慵懒的对待一切的绽放。可是我仍不明白,同一个园子的花为何不一起开一起谢,为何要孤零零的,为何它要在冷意凉凉的初秋绽放。后来我才知道,每一朵花都有着自己最为特殊的地方,而荼蘼的特殊就在于——最后只能剩下它独自一朵花,站在盛夏的末端、也是风高气爽的初秋,站在“花生”最灿烂的时刻,眼看整个花园花瓣堆积、枯枝斜插,才能绽放属于自己的幸福。这是一种美丽,也是一种疼痛。因为花期有先后。

繁花开到盛夏,荼蘼再也不能像往常那样慵懒、悠闲,我感觉到它已做好准备了。最为壮丽的爱,总是留在最后时刻,在迫不得已,在最为惊心动魄时,将一整个夏天的等待一齐燃烧。我默然的闭上了眼。我听着那幸福的歌谣从荼蘼口中唱出。

“现在刚刚好!”于是荼蘼一朵接一朵绽放。

“现在刚刚好!”于是荼蘼一簇接一簇绽放。

“现在刚刚好!”于是荼蘼一片接一片绽放。

绽放的花需要风来诠释它存在的身姿,于是一阵风起;绽放的花需要万物的注视来证明它的美丽,于是万物驻足。此刻,园中的焦点聚集在荼蘼身上。那些正在空中慢慢飘零的花瓣急急回头看过来,那些已嵌入泥土的则是仰望过来,还有那些正打算凋零的也注目过来。这刻,整个花园最为灿烂,也最为刻骨铭心的时刻,候鸟不敢轻易惊扰,蚊虫停下了匆忙的脚步,飞蝇收起了震颤的翅膀,全都看着荼蘼的绽放,一场如烟火般的盛宴。想想它曾经一同欢笑过的花儿现如今大多已不在了,而它必须装作丝毫不以为意,不为此起一点涟漪,如一颗温柔的心跌进了尘世的泥土中,便只能坚强,至少外表不柔弱。它温柔的绽放,不因自己是最后的燃烧之花而显高贵,只是作为一朵花走完自己的全部旅程。然而绽放之后紧接着是凋零,像朵夜空之上的火花,美却不长久。

当荼蘼第一片白色花瓣随风而落,当青春的色彩即将褪色,当百花的舞台不得不降下帷幕。此刻,此刻剧目正式临近终点。“此刻……”迎面而来的秋风已容不得荼蘼有丝毫的感叹,荼蘼一句话未完,便衰败在风中。那幸福的歌谣由荼蘼唱起,却不能由它唱完。

一片片。

一瓣瓣。

一簇簇。

衰败。

一阵风过后,或许根本没有风,荼蘼便加入花的海洋中回到生命初始的地方——大地,走完了它的全部行程。大地之上再也找不到一朵花存在过的痕迹,甚至连一点气息都无情消散在风中,不曾保留;它已说的,它未说的,都无法在空中留下一丝呢喃回响;它来自虚空,又归于虚空,或者说为爱而来,又为爱而逝。最后唯那白色的花瓣散落在五颜六色的花瓣堆中如同一滴水滴入无边的大海,将同其一起翻滚,并淡浅、消融属于自己的颜色,像那转瞬即逝的浮沤,只知曾经闪耀过七彩的光华,最终还是要化为那平凡的波澜中的一份子。

当时,我真的能够理解这种绽放的心情,只因为我从未绽放过。看着花雨斜织,那是作为一朵花最美丽的归宿,我心生爱意,可能此刻已经有一颗爱的种子悄然种下,期望爱情像荼蘼花开般刻骨,像荼蘼花谢般铭心,做朵永不凋零的荼蘼花。

那些最为灿烂的注定最为灿烂,但终将迎来平凡,在这个轮回中谨记自己只是朵花。荼蘼说过:“我的盛开不是繁花的盛开,我的凋零却是繁花的凋零。我只是一朵开在盛夏尾端、凋在初秋的开端的白色小花,没有太多的意外,也没有太多的惊喜。因为我知道:每朵花开,欣喜;每朵花落,庄重。”荼蘼最后的话语刻在了我的心中。它同许多花儿一起欢笑过,却不得不独自一朵花在深秋之际悲伤。也是,“最后”意味着孤独。

我无法亲手抚慰一下茶靡,甚至不能轻言挽留,在这个季节的时令中,一朵正常的花就必须得掉落土壤,归于尘埃。因为花的结局就是开开落落,何况它小小的爱已汇向爱的河流之中,成为那洪流的一部分,而且我们最后莫不要加入这河流之中的呀!我能做的,只是站于岸边祝福它随风而去、随水而逝,并从中感受到每朵花的一生都是可赞的:来自土地、归于土地。活着时,丰富了世界,芬芳了凡尘;死去时,给予灵魂深沉与恬静。

茶靡花开花落,这个夏天就这样过去了,时间毫无怜惜的转向秋天,尽管那里又是一番收获的光景,却再也没有花儿的故事。

(十)

整个花园进入秋季,却如冬季般的荒凉。诗人走进百花凋零的花园,没有一句哀声叹气,也没有岁月无情的喟叹与惋惜。他反而大声歌唱起来,歌唱草木春秋,歌唱生死轮回,歌唱爱恨汇于生命之中。他的歌声有清泉的魔力可以涤荡心灵,带来平静;又有大海般的壮阔波澜,天空样的旷远无边,让花心驰亿万距离。虽然当时我并没有踏出过花园一步,什么大海、清泉都不知道,可我头顶的天空告诉了我诸如此类的感受。我是朵没有绽放的花,故也没有凋谢,仍在花园中。

身体的冬天是灵魂的春天,紧紧相随。

大漠的飞沙走石、大海的波澜壮阔,一样惊心动魄。

歌唱年轻与衰老使得生命完整。

繁花凋零,草木春秋不过是自然的演变。

我们的生命不过一天:白天、黑夜。

没什么好可惜的。

听着诗人悦耳的歌声,当时我就深深被吸引住了,忍不住将叶子晃了晃,好表明我的存在,诗人听到“哗哗”的声响响了两下,便把目光转了过来,可一想到我这副既不成熟又孱弱的花蕊,我就心生羞愧。真不应该让他发现的,可他却向我一步步走过来,眼睛自从看到我便从未移开过,尽管我可以假装毫不在意,却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花”,但我仍是这样做的。直到他走到我面前低头凝视,专注的神情仿佛是在看一件艺术品,我终于抑制不住我心中的感情,我把所有的叶子都抖动起来,用蚊虫的叮咬来掩饰,把不成熟的花蕊迎向天空去亲吻阳光,尽管风让孱弱的身体颤抖不已,可越是这样,我越是无法直视,可尽管无法直视,尽管脑袋已一片空白,尽管、尽管,一切的尽管之后,诗人却已至我心间。

“真是朵可怜的花儿!”诗人用他怜悯的语气说了关于我的第一句话语,便沉默了,我却视这句话为最珍贵的甜言蜜语。经过诗人久久的凝视,之后,我被他从泥土中挖出,并小心翼翼的将我的根须用袋子包好,里面裹着一层厚厚的泥土,作为我离开土壤之后的生活的缓冲。整个过程,诗人的动作在我看来就是一场爱的舞蹈,看得让花爽心悦目,最后我被诗人放入他随身携带的花篮之中,同他一起回家。就这样我离开了我的花园,我的家园。

我深爱着诗人,尽管我们了解的时间有限,可爱的深浅与时间的长短没有关系。

我的新家是一个花瓶,一个冰冷冷却有着美丽花纹的花瓶。我被放在花瓶里的日子是幸福的,瓶里有清澈的水,丰富的营养,更为重要的是有一颗诗人照顾的心——避免了风吹雨打日晒,避免了害虫的啃咬蛰刺;我被放在花瓶里的日子又是忧愁的,瓶壁冷冰冰的,没有土壤包裹的暖暖感觉,更为严重的是没有土壤就没有蚁虫的驻足弹唱,没有采花传粉的蜜蜂与蝴蝶,只是一朵花孤零零的存在这世界,就像那被供奉在神龛里的乌龟,实则永远比不了那在泥浆中自由挣扎的乌龟,可想想一朵花被养在花瓶中实在是无可厚非的。慢慢地,在夜晚我总是独自一朵花仰望星空,隔着厚厚的落地玻璃,遐想无限。可实际上我一朵花在屋内,夜不能凝结晚霜,晨不能凝聚朝露,只能看着时光一点一滴的与我挥手告别,却不能做任何感叹。

在这样的感受中我并没有抱怨,“诗人是担心我,才这样呵护我。免了凄风冷雨,少了寒露冰霜,还有充足的食粮,这是诗人给予我的。”我只能对着冰冷冷的花瓶说,把它比作自己,诉说寂寞、孤单和苦楚的滋味,尽管还不曾有过抱怨,可想要找到一个让自己安然的解释却也是枉然。无数爱、恨、等待的想法在脑海里纷至沓来又即生即灭,如起起落落的潮水,涌进又推出。最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明白了,这些尽管使我失去了自然的习性,却也更美了。

原来啊!原来这种美是让我伤心欲绝的美。在某一天某一个女孩,直至一个美丽的女孩出现时,诗人又响起他那悦耳的欢声,响起了他惊心动魄的乐语。诗人说,她比任何花都美,所有的花的美与她的美不值一提。当时我黯然,心碎。可他又转而说终于发现了一朵奇特的花,可与你相提并论。这时我又虚荣的打起了精神。就这样,我不断的来来回回在诗人褒贬的山峰与山谷间跌宕不休。

“在我看来花越是孱弱就越是美丽,孱弱之花的不完美反而造就了它们的完美。”诗人总是拥有令人信服其话的魔力,“如那即将衰败的茶靡,凋零之际乃是一生中最美的时刻,可是这最美的时刻也最为短暂,我们常人太难拥有这刹那的美丽。可这朵不知名的花似乎永远那么孱弱,永远绽不开它的蕊、永远放不出它的心,孱弱的一点风就能使得它飘飘摇摇,只有它才能够稍稍匹配你的美。我特意从百花凋零的花园找来送给你。”

“这叫我怎么说好?它太憔悴了!”女孩刚刚反应过来。

“快接着它!它的美是瞬间的,在它要死还未死之际。”诗人如手捧珍宝般。

“我怕我一伸出手,它就要被折断。”女孩这才意识到花儿孱弱到了什么程度。

“你还在犹豫着什么,难道它的孱弱,它的美,不足以吸引你吗?”诗人看着女孩似在徘徊不定。

“是不是有一天,我的老去、逝去也会成就你那临死之际的美丽,又或者我的死亡将成就你的一首诗。”美丽女孩出乎意料的反问道。

诗人用眼睛替代嘴巴回答,可这个答案却又是含糊的。“一生不过是一首诗吗?”可惜诗人的喃喃之声没人没花听得到。

“即使你不说,我也明白!我知道,在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框住你,束缚你,那无边草原任你驰骋,那无际天空任你飞翔,就连人人畏惧如虎的死亡也不能拿你怎么样,是吧?”女孩自信很了解的说。

“生命免不了生、死,没必要赞生贬死。死作为生的一个结局,有时候比生更加动人。生时达不到的,死时或许能够达到。”诗人的神色显得比较庄重。

“这就是你这块燃着的冰的本质,激情四射又冷静的可怕。”女孩自信的说。

“这样不好吗?有波澜怎好过平平淡淡。有上上下下的起伏就意味人生之景时时刻刻都在变幻着,这样怎好过走一路平坦一路单调的老路。死亡,衰败,多么美丽,多么动人啊!”

“你可真危险啊!你的高山之景虽瑰丽秀美可也是藏在悬崖绝壁之后的啊;你的无边大海虽波澜壮阔却也充满狂风暴雨。一样东西的制造者往往是另一样东西的毁灭者。”女孩突然感叹起来。

“这样不好吗?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有奇伟、瑰怪,非常之观,那些险远的地方才是真正的风景所在。可你看看,现在人们都只愿意接受那些既定的事实,没有谁在愿意向那遥远的未知之地前行了。他们都认为人生已经成为了既定的事实,既然是事实,像‘活的开心,活得让自己满意’这样的念头就会不自觉的占满内心,谁还愿意往险远的地方前行,谁还愿意去攀高峰,去欣赏非常之观。只要平淡就好,只要安度余生就好,像这样陈旧的玻璃虽可以照出影像却也失去了光彩,我真想把这陈旧的玻璃敲成碎片。可潮流终究是潮流,人们依旧对死讳莫如深,恐惧于死亡。我不过是在命运的道路上发现了些有趣的东西,谈不上是制造者或是毁灭者。”

“你相信宿命吗?”女孩意识到什么,转移话题道。

“宿命,从生到死……”诗人本要打开话匣子。

“你相信。”女孩狡黠一笑,打断了诗人。

“我中了你的圈套。你不是在问我相信不,而是问我是否感觉到了命运的存在,是否愿意去相信?”诗人也只是无奈一笑。“确实,有那么段时间,我深陷‘命运’这概念的泥沼而不能自拔,生活平淡的像个陷阱般,我们都身处陷阱而不知觉;后来我明白毕竟只要我活着,这些都是永远无法解决的问题,如同我们以大地为根基同样也受地心引力所缚,天空给了飞鸟自由却又把它束缚在天空之内,它们所表现的两面性就是这么强烈。命运二字多么难写,也容易写——命,好比是限制河流的河道;运,就是这条河流的翻腾与不停的喧嚣。我们虽束在河道内不能任意驰骋笔直向前,但还是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去惊涛拍岸,去激流旋转,去轰鸣而响。这便是河道所不能束缚的。”

“看样子,你心中已经种下了种子,开花结果是早晚的事情。”女孩意味深长的说道。

“事情可没那么简单,毕竟我只是一个人,是个充满着矛盾的人。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何其短暂的一生啊!虽然我知道每一条河流的目的地都是大海,可我仍要追逐我所能追逐的事物,我要以我的方式寻求我想要的答案。这点每个人都有权利去做。抛开命运不说,总该拥有属于自己的永恒瞬间吧!”

“好在你意识到自己是个矛盾的人,没有什么比这更可贵。‘生命的训虎员’,无论如何,是生也好,是死也好,我们的河流都是奔腾的。”女孩如释重负。

“你也洞晓了永恒!不要再让这美丽的花孤芳自赏,接着它吧!在它要死未死之际。”诗人欣喜的看着女孩。

诗人的话,像一根根刺,刺进我心中,随之我的爱也付之一炬,化为灰烬。当女孩接过花瓶看着我,女孩说:“它真憔悴啊!它真美啊!”

“它的憔悴成就了它的美丽。”诗人补上让我心碎的最后一刀,最后一根稻草已然压上。

我的花枝萎焉,美从何处来;空气中没有丝毫芳香,美又从何而来;我是一朵痛苦的花,美到底从何处来?爱成就了恨,恨成就了刺。之后我身上便长出了刺,长满了刺。

“它居然长刺了!越多的刺越是证明它的一颗心是多么的孤傲啊,采摘者的手将鲜血直流!”诗人不悲反喜道。

对此,我已无力再有任何感受,脑袋嗡嗡作响。诗人再美妙,再有魔力的声音,在此刻都是一片嘈杂之声,一片恨之声。或许观赏者认为刺越多的花越是美丽,而我只知道刺越多的花,越害怕自己受伤,曾受过的伤也越多。

长满刺的花儿,原来遍体鳞伤啊!

我选择死在诗人的花瓶中,成就他所谓的一切。尽管这里有温和的水、阳光、温度,但这也不能阻挡我选择死亡,将死亡进行下去,就像一只鸟儿的翅,无论羽翼如何的丰满如何的美丽,倘若没有飞翔的天空,那也不过是摆设的装饰品或是已束于笼中供人赏玩的玩物,而若一朵花不知道为谁而开,为谁而凋,那么迎接它的便是死亡。

我不饮不食。在漫长的绝望的绝食中直至临死之际,我才看清楚自己的真实面目:孱弱而虚荣。

枯萎的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死,或许是天生孱弱的缘故,死在我身上也变为一件艰难无比的事情。老天就是要存心戏耍我,生死不由我。可我真的很虚弱,虚弱的不成一朵花,看看爱让我变成了什么?

诗人看到我已“死去”。他又开始唱歌草木春秋,歌唱生死轮回……可这次他的歌唱却是那样的刺耳,我心碎的不能再碎。这样也好,我闭上了双眼,犹如来到这个世界初始时刻那般睁不开双眼。耳旁回荡着初见诗人时的那句珍贵的甜言蜜语“真是朵可怜的花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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