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尸体……要丢在这里吗？”
蹲在红齿雀尸体前，眠眠好奇地问。落月本以为眠眠会指责自己胡乱杀她的同类，但看来她是个懂事的女孩子。
“不，尸体要带回去，这家伙挺值钱的……羽毛和皮都是好素材，还有肉也是美味。骨头是空心的，非常轻盈但是强韧，对了！它的牙齿特别值钱。”
落月滔滔不绝地说着，毕竟他是逐猎者，又比常人多看了不少书本，所以对这些东西非常熟悉。
说完，他并没有放松警惕，甚至跳到了房顶去张望，确认并没有更多的怪物前来。也就是说，红齿雀的来袭只是个例，并没有别的问题。
松了一口气，他才落回原地，用轻松的口吻对眠眠说：
“光是地上这只成年的红齿雀，就可以做出一件好衣服，十根红齿箭，还有一锅好吃的肉，除此之外——”
“好吃的肉。”眠眠只把这一点听进去了。
落月苦笑着走上前，蹲下身小声说：“介意帮个忙吗？你拿头，我拿身子，趁着没人发现，把它搬回去，就不用缴纳狩猎税。”
为了好吃的肉，眠眠当然答应了。
落月的小木屋里，堆满各种各样的怪物材料和书本，但却颇有生活气息，怪物尸体的腥臭被更多的香料抵消，他并不像大多数逐猎者那样，过着不修边幅的生活。
红齿雀的尸体被搬了进来，关好门窗后，落月立即着手从上面取得素材。
这里的一切，对于眠眠都很新奇，所以她到处逛了逛，发现有个房间很是与众不同。推开门进去，一张看起来极为柔软的床铺就摆在面前。
四周还有不少绿色植物栽在小盆里，让人安心的淡淡气味经久不散。从窗外望出去，能看见广袤的农田和山峰，景色很美。房间的氛围非常好，就算说是贵族少年的房间，也会有人相信。
这是落月追求睡眠的表现。
眠眠一进去，就觉得眼皮打架，越看那张床，越想睡一觉。她却不知道，即便是这么完美无缺的睡眠环境，也依旧无法让落月如愿入睡。
门外，落月正用小刀剥着皮，又看了一眼寝室里的小姑娘。悄悄做出决定，把这些素材用上，给她做身衣服算了……否则就太浪费那漂亮的面容了。
不过落月是不会缝衣服的，最多也就能磨磨刀。
到时候还得委托“工匠联合会”的人，来处理这些素材。虽然手工费不低，但只要再把用不到的素材转手卖给对方，就能方便地得到资金。
而自己亲手来剥素材，是避免引人注目。否则扛着巨大的尸体，却没有走正门回来，肯定是件怪事。
“……那个，你的眼睛，很红，没关系吗？”眠眠走出来后，就发现了这一点。
“没事，因为没睡觉，老毛病了。”
落月不睡觉的极限是四天，现在还不到那个程度，还撑得下去，就算躺下去也没办法入睡。
眠眠担心地问：“为什么会失眠呢？”
他的小刀停了下来，那张脸忽然满是憔悴，落月迟缓而低沉地作答：
“小时候的事了，有过一些童年阴影。那之后，我就没办法再平静地睡觉，一闭上眼，当时的景象就会浮现，久而久之就成这样了。”
眠眠想起在山顶上时，他说过的理想之一，于是若有所思地询问：
“……找到灰梦的话，你打算怎么对它？”
灰梦这种幻兽，至少已有迈入五层的实力，因为那能让万物睡去的力量太可怕。落月倒是不在乎，反而特别渴求能好好睡一觉……
于是，他作答：
“首先表示自己没有敌意，把剑丢掉，然后……哭着喊着求它让我睡个好觉？不知道能不能奏效……嗨，先得找到才行。”
眠眠笑了笑，接着用玩笑般的语气说：
“说不定，带够你们人类的美味食物，去款待灰梦一顿，它就愿意让你睡一觉呢。”
“在山上吃不饱吗？”
因为落月发现，眠眠就算说话时，眼睛也如同最顶级的野兽，一直盯着红齿雀的肉。于是他苦笑着把皮快速剥掉，将精瘦的鸟肉弄了出来。
“在带吃的去见灰梦前，还是先让你评价下味道如何吧，你可是那头无罪之鹰的女儿，能征服你的胃，灰梦也就不在话下了。”
细腻而温润的大块鸟肉，让眠眠不知不觉流出了口水，连话都不会说，只是一个劲点头。
等待锅子里的鸟肉熟，是个挺长的过程。这期间，落月已经把红齿雀的皮和羽毛都弄了下来。转而清洗骨头和一粒粒赤红如血的锐齿。
除去给眠眠做衣服的材料和开销，剩下的素材加起来，也许能卖一个金币吧，够旅行里半年的开销——算了，省着用的话，够半个月的伙食费就不错了。
时不时的，落月会忍不住看眠眠一眼，不光是因为她很可爱，而是因为落月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谁在一起过了。
更别提，这是和怪物同行。
无论走到哪里，打交道的对象始终和逐猎者这个职业有关，从来没有说像这样，和谁一起度过清闲的时间。自离开了故乡银海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想到这，还没来得及伤感，眠眠的声音就打断了他的追忆。
“那个，落月和这个镇子的其他人，长相都有点不一样呢，是为什么呀？”
“因为我是大陆另一端来的人，灰白大陆有很多种族……光是人类，就有数十个种族。也都有居住区域，这边是南方人的国家——也就是棕色头发，高鼻梁，深面颊的白种人。”
所以黑发黑瞳，又是彻头彻尾外来者的落月，在这个国家挺显眼。好在和逐猎者相关的商业场所，都不会因人种而克扣钱财或漫天要价。
要让肉入味，而且香软可口，这需要一段较长的时间。
时常自己做饭的落月说了好几次，才终于管住眠眠的口水。
他关上盖子，忍痛朝燃料里加了指甲盖大小的灰羽石粉尘，仅靠这东西，就足够让火苗保持小火数小时了。
对于世界硬通货来讲，这种用法当然是很可惜的。但若不这么做，当他离开居所后，指不定它就会点着木屋，然后引发一场骇人的火灾。
落月很善于利用时间，在煮好肉之前，决定出门一趟，将意外得来的红齿雀材料换成钱币。
“眠眠，我出去一趟，你在这里不要偷吃——算了，你跟我一起去吧。”
“锅子，自己煮着，没关系？”
“没事。”
“那，要出去吃饭？”
“……挣钱。”
“挣吃饭的钱？”她一脸凝重地问。
落月点了点头，眠眠的面庞终于绽如夏花，嘴角勾出漂亮弧度，将微尖的虎牙露出。
“是要去狩猎哪种怪物？也能好吃吗？”
说话时，眠眠已经换上了一套较为干净的男性便服，这是落月的。对她而言，衣服肥大的模样看起来略显滑稽，但比起之前那身破烂还是好得多。
“不狩猎，而是卖钱。”
他将红齿雀的材料打包，装入特定的容器内随身。否则，那锐利的红齿，会穿透布料。
锁上门离开前，眠眠特意朝慢炖着的锅子招手告别。
……
城市的风景，眠眠仍然看不腻。但落月并未汇入人流去往集市，而是选了较偏僻的泥路步行。这条路的尽头，就是“工匠联合会”在燕麦镇的分部了。
不光要卖掉材料，还得为眠眠下个订单，做身便于旅途的衣服。
工匠联合会坐落在一家类似酒馆，却没有酒味的三层石楼内，除了木制牌匾刻写的字之外，再无别的特点。如果非要再找出些许特征，那就是总弥漫着野兽的臭味。
“感觉，冷冷清清的。”眠眠说，锐利的眸子扫过街道，除了各家店铺前昏昏欲睡的店员之外，就只有偶尔路过的信使和马夫。
她的感觉并没错，这本是条更热闹的街，属于逐猎者和相关行业。
抑住心中的困惑，落月敲开了工匠联合会的大门，一位打过几次照面的清秀男人对他点头致意。他正是这里的首席裁缝，这一点，能从秀丽的手上看出端倪。
“有什么事？这个时机来。”他的声音也秀气。
“卖东西，下订单，现在不方便吗？”落月直白地问。
男人摇摇头，但还是带二人入了内，去惯例的窗口做正式交易。落月留意到，整个支部内，居然只有眼前的男人在。
“只是觉得奇怪，召集了全城逐猎者的委托，怎么没传到你手里？”
“什么时候的事？”
这可是个大消息，燕麦镇在这个国家，已算是中型城镇，而附近有许多不错的猎场。所以整个城镇聚集的逐猎者并不少，能发动所有人的委托十分有限。
可怪物频繁出动的几个“兽季”还没有到来……
“早上的事，其他人也都跟着去了，为了给那群逐猎者保养装备……所以这里就剩我一个值班。”
“哦，那时候我出门狩猎了。”
“……那不是休息时间吗？”
“对我来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