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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回来,回来。

李铭远迎来了人生第二次空窗期——完全隔绝了小白脸的十天。像第一次那样, 她晚上在街道露了个脸,装作不认得他的样子, 劈头走过去,从头到尾不看他一眼。

然后就像鱼游进大海, 神奇般地消失了,再也看不见。

李铭远本来等着她来找他,或者假装无意地从周围冒出来,继续做些骚扰和撩拨他的旧事,可是等来等去,矜持了一天又一天,他都没发现她有任何迹象想来。

倒是小美经常邀请豆豆来做客, 一起窝在育儿室里看龙珠动漫。两个小大孩嗡嗡嗡地聊着天, 李铭远按熄了烟,下意识地悄悄走近——

小美在聒噪:“有没有搞错啊,布尔玛会喜欢贝吉塔?”

豆豆瞪着圆圆眼睛,严肃点头。

小美也童心大发:“你怎么知道?嘿嘿, 难道是豆豆喜欢过小女生?”

豆豆脸红, 像染了层烟霞:“沙宝姐说过,贝吉塔那样的王子看起来很臭屁,其实是个好孩子。如果喜欢他,就要把他抢过来,然后大声说‘我喜欢你’,并且要连说三次。”

小美突然侧头看了看。李铭远的脸有点发白。她又问:“为什么要连说三次?”

豆豆抿着嘴笑:“因为王子太自以为是了啊,常常分不清话的真假。”

“……这也是沙宝姐姐教你的?”

豆豆点头。

小美猛然回头, 盯着李铭远:“小舅舅,沙宝对你说了几次?”

李铭远半天没做声,站着想了会,然后脸更白了:“三次。”

审讯室一次,文艺性告白一次,胃出血那晚一次。

整整三次。说到最后,人就消失了。

“你完了,你死定了。”小美剜了亲爱的舅舅一眼,有些幸灾乐祸,“沙宝就算骗人,也不会骗同一个人三次,因为她说过事不过三。”

李铭远站着没动,木桩子似的。他抬手摸了摸脸,发觉脸上肌肉僵硬了,不由得笑着说:“谁能猜到她的心思?狡猾得像只狐狸——”

小美捞起一柄充气手掌,砰地打断了他的话:“你是猪啊?不会分辨她脸上的表情吗?”

“什么表情?”

可是话一出口,李铭远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由得又是惊呆。小美噼里啪啦地打过来,他笑着躲过去,嘴里一直说:“好了好了,最多下次小白脸垂着眼睛说‘我喜欢你’,我就知道她不好意思了,说的是真话。”

小美忍不住冷笑:“还有下次?你就等着做梦吧!”

李铭远当然没有等,他走出育儿室,站在走廊里打了个电话。小白脸的手机是通的,但是一直没有人接。他连按四次1号键,却没有发生过奇迹。

蓝色屏幕暗淡无光,冷寂得没有温度。

一丝淡淡的惆怅爬上脸庞。李铭远抿住嘴角,转身朝公寓外走,等看到等候在车门旁的貂裘装女孩,他终究打破了沉默,笑道:“alberta,怎么逛到我这里来了?”

alberta爱尔柏塔,来自英国的高级陪护,是泰国公主诗琳通的私人助理。她不需要多说话,妖娆地朝跑车前一站,轻裘玉丽的身影便是一道活招牌,传闻中新加坡数一数二的龙头车业也是看到了她傲人身段,亲自钦点她为车模。

“既然公主玉驾还舍不得离开,我当然要作陪喽。”alberta其实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国迷,说得一口流利汉语,无论走到哪里,活用中国词语是少不了的。

李铭远莞尔一笑:“我这里不是总统府。”

alberta艳丽红唇勾出一丝妩媚,眯着眼说:“alberta想请铭少爷做个东道,带我去乐都玩玩。”

两辆鲜亮跑车一前一后出发,直奔集所有高档玩乐于一体的繁华之都。电子厅中央有座玻璃吧台,四壁雕琢水晶灯饰,佐以闪烁的流苏花藤,将一众玩乐的女孩映得秀颈晶莹。她们在闹哄哄地行酒,喝得醉了就靠过来摸摸李铭远,李铭远得忍住笑,每次纤手巍巍,他都要看准了时间避过脸和上半身,忙着和她们周旋。

alberta是海量,他亲眼看到她往果饮里偷偷掺洋酒,没点破。她斜眼飞出一枚妩媚的笑,袅娜地灌倒了所有娇丽。

李铭远避开了肩膀上的女孩,走到沙发角,又一次按下快捷键。看着屏显渐渐地暗淡下去,他不抱希望地放下gresso steel,准备装进上衣口袋,这时,屏幕突然亮了,他马上拿起来凑近耳边:“小白脸?”

叮叮咚咚有音乐流出来,没人说话。李铭远抿嘴听了会,眼色变得有点复杂。因为音乐里有卡通对白——

“花开了,然后凋零。星星是璀璨的,可那光芒也会消失……”低柔男声突然咆哮:“请你和我交往!我一定会拼死保护你的! ”

说实在话,李铭远并不懂动漫,可这台词跳脱得也太厉害了。他试着动了动嘴唇:“小白脸,你在听吗?”

终于,在一片嘈杂的疑似乱换台的聒噪之后,电话里传来了千年不变的冷淡声:“李铭远?”

李铭远猛地站起身,直觉地迈出吧台,朝台阶下走:“是我。”

“怎么会是你?”她的声音真的有点吃惊。

李铭远忍不住降低了嗓音:“那你以为是谁?”

“送外卖的。”

小白脸冷淡地丢来一句。

李铭远抓紧了手机,还没来得及表述什么,那边又冷心彻骨地说:“你还是换个号码吧,和炒饭的太像了。”然后喀嚓一声切断了通讯。

李铭远死死盯住gresso steel屏显,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这就是传闻中曾喜欢过他的小白脸?明显没这个意思吧?

他的脸突然苍白起来。

于是再狂拨过去。一直按住1号键。挺立的身子经过吊灯拂照,拉出一道镌刻剪影。电话通了很久,被按熄。再拨再按,那边也毫不迟疑。李铭远的手指越来越泛青,指骨弓得死紧,终于,电话通了,传过来淡淡的呼吸。

没人说话,一如既往的寂静。

“回来。”李铭远一开口,嗓音就是抖动的,“回来说清楚,不准就这样消失了。”

还是没人回答。

他还要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娇滴滴的声音,在招呼他:“铭少爷,她们都喝倒了,只剩你一个啦。”

李铭远闭上了眼睛,几乎要叹口气,而实际上,他从来没有叹息过。电话里,小白脸的刮擦刮擦音笑着送出来,就这样掐断了他最后一丝念想:“快去吧。”

gresso steel再次归于沉寂。

李铭远走回去,当真拿起沾满唇彩印的玻璃杯,一饮而尽。alberta娇软地靠过来,依在他臂弯里,送他喝下一杯又一杯。

他的唇越抿越紧,脸色越喝越白。

alberta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他的怀里,香风习习的裘衣敞开,露出了饱满性|感的低胸装。她伸出皓腕,挽住他的脖颈,勾魂摄魄的大眼里飘出缠绕人的媚丝。

只要他稍稍低下头,他就能品尝到火热鲜辣的风情。

美人吐出的气息也是甜的,酥软到骨头里:“怎么样,玩玩吗?”

李铭远稳坐不动,嘴角微微一笑:“要玩早玩了,哪轮得到你?”

alberta脸色不变,依然玉体陈横,笑得万种风情。“听说铭少爷眼光很高?”

李铭远淡淡回答:“高到要你亲自来试下?”

alberta没动,他这次却一手掀开了她,摸出烟,擦亮火柴点燃。他冷淡地靠坐在沙发里,不再说话。

alberta先等脸色恢复正常,才轻抿红唇,浅笑盈盈:“原来铭少爷是个厉害角儿。猜得到我不安好心,还笑着陪我走完全场。”

李铭远淡淡皱起眉,衔住烟,从西服里摸出卡朝外走。alberta跟着走了上来,笑着说:“诗琳通公主对你很感兴趣,想请你过府坐坐。”

李铭远回过身,吐出一口烟,微微笑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老子有人定了。”

alberta大眼一勾,眼波阵阵流动:“哦?是那天走过车前去吃面的小妞吗?”

李铭远弹开烟,慢慢走了回来,冷不丁对着她说了一句:“小妞你看看可以,但要是动了她,铭少爷就让你倒着滚出新加坡。”

晚八点,李铭远在公寓里翻看财经报道,每个条幅都不放过。政府招资项目总是重头戏,他细细看了会简介,又摸出手机,查看是否有未接来电。

还是没有奇迹出现。

一小时后,李铭远发送一条消息出去,就两个字:“回来。”

一如既往地沉寂。

临睡前,他又发送一次:“回来。”

第二天气温有30度。李铭远在衣帽间试穿半天,才选择一件显稳重的条纹衬衣出了门。深沉的紫蓝映衬出他皮肤的白皙,有种未经修饰的清贵。一到鱼尾街,他就弃了车,慢慢朝狮子洞走去。

很多孩子在跳皮筋,抓石子,玩得不亦乐乎。也有明眼民众认出了他,站在门前招呼“铭少爷”,他都是微笑着点头回应,一边小心让开孩子们的游戏地盘,数着门牌去找邬老师傅。

小白脸的师父躺在睡椅里,迎着一片紫荆花,摇摇晃晃哼京剧。

李铭远走进院子,站在一边,垂首等。老邬乐陶了半小时,才睁开眼睛,眼皮子一翻:“哦?铭少爷?”

李铭远低头笑应:“师父好。”

“谁是你师父?”老邬冷笑着站起身,顺手摸起了棍子,拖在地上拉出一片刮擦之音。李铭远能预料即将要发生什么,他还是笑着站立,不回避。

“丫头去你那两次,都带了伤回,你还敢到这里来?”老邬咧出一口烂牙笑,核皮眼角裂出一道道冷厉的光。走到人跟前了,他扬起手,真的结结实实劈下棍子。

李铭远直挺挺站着,低下头,只微微回避了脸,让老邬痛快抽了一顿。他抿住嘴一声不吭,打到最后,老邬丢了棍子,冷笑着说:“庙小容不下菩萨身。铭少爷你请吧。”

李铭远擦擦脸,低声说:“师父,你气消了吗?我想看看小弦。”

老邬两眼一翻,哼了声,走进屋里哐当一声回绝了大门。

第三天李铭远又来到狮子洞74号。老邬照打不误,不松一丝口风。李铭远挨了一顿鞭子,还是没得到小白脸的确切消息。他站在院子角,盯着脚下的方砖杂草,怎么赶都不走。

阿汀最后出了门,请他到一家较正归的茶餐厅坐坐。

冷气爽宜,氛围尚好。两个大男人矜持地对坐,互相沉吟着开口。阿汀出于礼貌,先出声说道:“铭少爷,以后你不用来了。——沙宝已经回了中国。”

李铭远身子微微一动。他只猜到小白脸跑了,没料到跑得这么彻底。他斟酌着说:“怎么突然走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阿汀叹口气:“她迟早要回去的。”

李铭远微低眉峰,解开衬衣领下第二粒扣子,灼热的皮肤微微颤动,随着他的呼吸慢慢在吐气。阿汀看他不慌不忙的动作,一笑:“像铭少爷这样的男人果然有教养,就算心里还急,举止也是优雅从容。”

李铭远抬起眼睛,淡声说:“阿汀,你想说什么?”

“铭少爷是聪明人。”阿汀笑语,“其实猜得出来我要说点什么。”

“杨散?”

阿汀吃了一惊:“你连这个也知道?”

李铭远冷冷道:“和小白脸有关的只能是他。”

阿汀喝了一口冷饮,看着气泡慢慢沉淀在杯底,最后说:“你可能不知道杨先生是什么样的人,我可以告诉你。”

李铭远静静地听着,整个过程维持一种镇定的姿势。这些话,想必也是邬老师父授意阿汀说出来的,所以他要保持清楚的认知。

“只要他出现在沙宝周围,别的男人都没了光彩。他做事很有魄力,从来没有失败过。而且他爱沙宝,是种深入到骨子里的痴恋,什么都挡不住。”

晚上走回天淘沙,李铭远坐在沙发里看电视,突然才记起来忘记把车开回来,就胡乱丢在了停车坪。他摸出电话吩咐范疆找负责人,顺带着发送一条讯息出去:“三天内回来,还能做我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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