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义心中明白，自己所计划的这次斩首行动，显然是已经失败了！
不过回想一下也难怪，要真是大帅营，自己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混进来？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得手？
看来，一开始在巡逻队长那里就已经出现误解了。
那现在怎么办？
这个时候，曹文诏应该已经出发了，战斗很快就会打响，而自己非但没有得手，反而还会误导曹文诏。不行！即便未能除掉敌首，至少也得好好捣乱一番，只要能造成贼军的混乱局面，曹文诏打起仗来，多少也会轻松一些。
杨天义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他只能立刻行动。
管它呢，将错就错吧！
杨天义先是一掌将张国忠击倒在地，然后从大帐后门溜了出去，杀死了几名守卫，抢得一匹战马，他贴伏在马背之上，扬鞭向南边冲去。
一边纵马飞奔，一边在马上高喊：“不好啦！官军从北边杀过来了，八大王已经死了，大家快往南边逃啊！”
寂静的冬夜里，杨天义的声音显得格外嘹亮。卫兵们循声望去，却只看见一匹疾驰的马的轮廓，而那刺耳的声音，似乎正是由那匹马所发出，让人觉得无比的诡异。
随着声音的传播，骚乱也开始在贼兵营地中逐渐蔓延开来。处于混沌迷茫状态中的士兵们，无所适从地接受了那个声音的蛊惑，强烈的求生欲望，驱使着他们开始向南边涌去。
往南跑了一二里地，杨天义又开始高声喊叫：“官军从北边偷营了，大家快起来，往北边杀啊！”
士兵们从睡梦中猛然惊醒，却只看见一团黑色的影子从面前飞驰而过。便在此刻，从北边隐隐传来的阵阵混乱的奔跑声和叫喊声，让每个人的神经从迷迷糊糊中陡然绷紧，下意识地抓起身边的武器便站了起来，然后四处寻找各自的长官。
然而，此时仍旧是夜色弥漫，到处又是乱糟糟的一片，士兵们根本听不清楚下达了什么样的指令，也看不见周围有什么样的旗帜，每个人都在慌乱，所有人都是彷徨。
正在士兵们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却有一个声音在人群中慢慢传递开来：“八大王下令，往北边杀！”
声音起初只在数十个人中响起，但当它渐渐汇聚成一片的时候，已经没有人考虑它的真实与否了，更没有人去追问命令的来源。服从的习惯与从众的天性，在这样一个特殊的环境下，早已扼杀了士兵们独立思考的能力，使他们蜕变成为一群只有群体意识的低等生物。
士兵们在狂嘶乱叫中推推搡搡了一阵，终于形成了共识，人流变成了人潮，人潮变成了巨浪，翻滚着，汹涌着，呼啸着，向北边狠狠地拍打了过去。
处在南北中心地带的士兵们不知该如何是好，北边是沸反盈天的冲闯声，南边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这样的重重包围，让他们觉得自己仿佛是被命运之神抛弃了一般，再也看不到任何生存的希望，便只能绝望无助地呐喊着，声嘶力竭地咆哮着，声泪俱下地嚎叫着，直到，他们的声音被完全吞没。
随着南北两个方向人潮的迅速*近，被吞没已不只是他们的声音。他们的身体，就像是巨浪中的一叶小舟，在连番的剧烈冲撞之下，只是短暂地颠簸摇晃了一阵，便被彻底地淹没了。
紧接着，便是两个潮头相撞在一起时那撼天动地的壮观景象。
只可惜，这个景象，没人能看到。
在这样的混战中，火把是根本起不到作用的，甚至，举火把的人往往还会成为首当其冲的攻击目标。当星星点点火光全部消失之后，黑夜被撕裂的伤口渐渐愈合，也将人性中最愚蠢、最盲目的一面完全地掩盖起来。
士兵们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他们只能拼了命地向前冲，因为，就在他们的身后，还有无数的人正在向前挤压。士兵们不仅担心面前，而且更加害怕身后——他们虽然不知道前面有多少敌人，但是却清楚地知道，一旦自己倒下，一定会被后面冲上来的人踩踏得尸骨无存！
在这样一个混乱的战场上，所有的人已陷入了彻头彻尾的疯狂，已经没有任何的命令可以让士兵们恢复清醒，杀，或是被杀，便是他们唯一的宿命。于是，士兵们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毫不留情地自相残杀。
一些神智清明的贼军军官，根本搞不清楚这难以置信地局面到底是如何发生，便只能将其解释为“营啸”。只是面对这样的惨象，他们除了期待赶快天明，亦是无计可施。
正在这时，从远处传来了一片低沉雄浑的马蹄声，像是滚落的隆隆巨雷一般，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在每个人的脚下摇荡。这个声音，让战场上的每个人都变得愈发地狂躁不安起来——士兵们都明白，这一定是明军的骑兵！
于是，正在交战的南北双方便得出了一个同样的结论——敌人的援兵来了！
这支骑兵，正是曹文诏的关宁铁骑。
曹文诏也一夜无法入眠。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山顶上的那一番话，更多的只是在安慰杨天义，或者，也是在安慰自己。对于自己随手指出的贼军中军位置和随后所说出的破敌策略，说实话，他的心中也并无十分把握。
在战场上，指挥者的信心与勇气固然能够极大地鼓舞士气，但当交战双方的实力过于悬殊的时候，他也无法肯定仅凭士气是否便能决定战斗的成败。
曹文诏在心中反复地预演着天明以后的战斗，不断地思考着每一种可能出现的结果——若是贼军并未像洪承畴所说的那样兵败如山倒，又或者是干脆就找不到贼军的中军，手下这群多年来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只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正思虑间，皇甫涵却突然闯了进来，向曹文诏讲述了杨天义的计划，并将那张图纸交给了曹文诏。
曹文诏闻言惊怒交加，随即便命人将皇甫涵五花大绑起来，怒不可遏地喝骂道：“皇甫涵！你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让杨大人如此孤身犯险！你别自恃东厂身份我就不敢杀你，若是杨大人有不忍言之事发生，我必斩你首级以为祭奠！”
便在此刻，四更的梆声响起。曹文诏也来不及多做考虑，立刻召集手下部将进行命令布置，然后便点齐一千骑兵，风一般地冲下山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