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义知道他有话要说，也不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何之璧仰望房顶，仿佛是陷入了对往事的痛苦回忆中，脸上的肌肉也有些耸动。他沉思许久，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才说道：“三年前，快到年底的时候，我到外地收账，留下震儿在家照看生意。那时候，震儿还是很能干的，头脑灵活，虑事周到，只是欠缺了一些经验……”
何之璧意识到自己跑了题，勉强地笑了笑，接着道：“有一天，一个客人找到震儿，说手上有一批质量上乘的布料，想以低价快些出手。震儿与那人之前倒也认识，又仔细查过样品，便觉得机会难得，就筹措了一些银子，买下了这批货物。”
“谁知，过了两三天，一些生意上的债主突然跑上门来，拿着欠条纷纷要求立刻兑现。先生应也知道，做生意，有些往来流水欠账原属正常，有不少账目也并未到期，只是这些人无论怎么解释，却只要还款，否则便要以房产铺子抵债。震儿没有办法，便拿出那批货物想要抵还欠款，谁知打开查验时却发现，里面竟全是破布烂条！震儿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上了当，再去找那人时，却是再也找不到了。”
“急怒攻心之下，震儿便病倒了，债主们更是扬言要封铺封宅。由于事发突然，我在外地又一无所知，况且，即便是知道了，也难以即刻赶回，这时，多亏雪儿挺身而出，以何家在外地和京城的几家铺面作抵押，从一位朋友那里借来了高利贷，这才平息了这场风波，使何家逃过一劫。”
杨天义知道，何之璧口中的雪儿，便是何家的二小姐——何雪。他点了点头，并未插话，听何之璧继续讲下去。
“我回京后，听说了这件事，当时也是在气头上，便将震儿狠狠地打了一顿。然后，我变卖了所有的外地铺子，才还上了那笔高利贷。但是震儿却从此一蹶不振，不久便沉迷于赌博，再难自拔。我对他心中有愧，很多时候，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未真的约束。”
“至于雪儿，”何之璧看了一眼杨天义，有些伤怀地说：“此前正有人上门提亲，经过此事之后，雪儿便回绝了亲事，专心帮我打理生意，三年来竟是废寝忘食，而她的终身大事也因此一再蹉跎。眼看她今年已有二十，婚事却毫无着落，让我这做父亲的好不忧愁。”
说到这里，何之璧目光灼灼地看着杨天义，说道：“我一直想为她找一位才貌双全，又正直可靠的夫婿，只是这样的人，毕竟太少。”
说到这里，何之璧顿了一下，又走了几步，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若是可以如愿以偿，老夫情愿以一半家产相赠，以使我雪儿一生衣食无忧。”
杨天义岂能听不出何之璧话里的意思，只是他对这种带有利诱色彩的做媒之事实在是没什么兴趣，尤其是利诱，他更是从骨子里抵触的。
开玩笑，一个杀手，要是被利诱了，那还想活命吗？
杨天义微微一笑，装迷糊道：“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二小姐正当芳龄，又是家族企业的高管，难道还怕找不到如意郎君？”他话题一转，又道：“倒是何震，他本就精明能干，若是能重整旗鼓，那才是一件幸事呢！”
杨天义不等何之璧接口，便又续道：“何先生，我想再去看看何少爷，就不陪您多聊了。”说着，便站起身来。
何之璧见他有意回避，却也并不生气，呵呵一笑道：“也是，你们也该先见见再说。既如此，你先去吧，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
杨天义听他话语模棱两可，倒有些一语双关之意，便歉然一笑，转身就要离开。
“先生请留步！”何之璧等他转过身来，才缓缓说道：“你我互相以先生相称，倒也有些不便。你既与震儿是朋友，我们便免去那些虚礼，以后，你就叫我一声‘伯父’，我呢，就直接喊你‘天义’，你看如何？”
杨天义忙点头应是，然后便躬身施了一礼，何之璧开怀大笑，眉目之间无比得意。
杨天义再次来到何震房中，何震已经醒来，浑身却仍是酸困不已。杨天义安抚了几句，便拿起之前就放在床尾的包裹，递到他怀中，说道：“这里是一千两银子，是用你的本钱赢的。你不要推辞，只管收下就是。好了，你好好歇着吧，明天就没事了。”
见何震依旧是无精打采的样子，杨天义也不再逗留，随便说笑了几句，便告辞离去。出门没走多远，却又返身回来，坐在何震身边，低声道：“何兄，你借周逸轩的银子，他若不找你要，你就先别还。”
何震一愣，显然是听出了他话里的弦外之音，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离开何府，杨天义一边走着，一边回想着来到京城之后，自己身边所发生的这些事情，仔细想来，竟没有一件是自己能想明白的，不由得便有些懊恼。
看来，想要在这深不可测的京城里生存，必须要找些帮手才行了。
正在这时，路边突然跳出一人，拦在他的面前，仔细将他打量了一番，拱手问道：“请问，阁下可是杨天义吗？”
杨天义见他倒也礼貌，便微微一笑，反问道：“请问，你找他有什么事儿吗？”
那人也是一笑，说道：“看来，我没有认错人。这里有一封书信，你看过之后，自然就知道了。”说着，从衣袖中取出一张信纸，交到杨天义的手上。
杨天义打开一看，不禁哑然失笑，原来这竟是一张邀约比武的挑战书，只见上面写明了比武的时间地点，却并未写出原因，言语也还算客气，落款却是“韩开山”。
又是一个陌生的名字。杨天义对身边这些越来越多的未知，已经渐渐地感觉无法忍受了。
“韩开山是谁？”杨天义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那人有些惊讶地看了杨天义一眼，见他似乎确然不知，便说道：“韩大哥是京城的地下之王，京城所有的黑道老大，见到他都要叫一声‘大哥’。”
那人见杨天义正凝神细听，便咽了口唾沫，接着道：“韩大哥曾以一对铁砂掌横扫京城，只因威力巨大，他在比武之时常戴一副棉手套，后来人们便送他一个雅号‘棉开山’。”
杨天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便又问道：“那他干嘛找我比武啊？我在京城很有名气吗？”
那人差点没给逗乐了，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个送信的而已。”
杨天义心想，你这不废话吗，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个打酱油的。嘴上却说道：“那什么，信使朋友，我不去行不行？是不是要是不去，以后就不能呆在京城了？”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自己再能打，若是惹恼了整个黑帮，那也不是好玩的。
信使心想，这家伙一定是平时说书的听多了，才问出这么白痴的问题。于是，淡淡一笑说道：“那倒不必。只是韩大哥说了，你若是不去，便是认输，今后就不得再进邹家的**。”
“哦——”杨天义顿时恍然，“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他想了一想，说道：“那我还是去吧。我这人最重承诺，我已让邹老板准备好银子，若是不去，人家岂不是白忙活了？”
信使也是佩服杨天义的胆量，便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那我便去回话，也请你准时赴约！”
杨天义见信使要走，忙道：“别急别急，我还有话要问。”
信使停下脚步，以为他是想打退堂鼓，便说道：“还有什么事，快说吧。”
杨天义对这时代比武的规矩完全不懂，便想要问个明白，“那个，这种比武，要是死了人，警察——捕快——官府，管不管？用不用赔偿啊判刑什么的？”他现在也是有家有室有工作的人了，做事情自然要先考虑后果。
信使很是奇怪于他的无知，歪着脑袋看了他一会儿，觉得他不像是在戏弄自己，这才说道：“当然不用。比武之前要先签下生死状，生死各安天命，官府也不会追究。”
“哦，那就好！”杨天义说着，把那张信纸递到信使面前，“这上面说的时间，什么子丑寅卯的，我看不懂，还有地点，我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你帮我解释解释。”
信使有种想要吐血的感觉，终于还是耐住性子，扫了一眼信上内容，说道：“时间便是今日酉正时分，现在午时已过，正是未初，还有两个半时辰。地点嘛，出了东直门直走，正东十里外即到。”
午时，杨天义还是知道的，那么未初便是一点了。他扳着指头一算，很快便得出结论，所谓酉正时分，应该就是下午六点钟了。
信使显然是不愿再义务帮杨天义扫盲了，转身又要走，却被杨天义一把拉住。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杨天义很诚恳地问道：“要是我打赢了，是不是就能当上新一代的地下之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