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里，经略府大院一下子变得安静了许多。
杂耍团被解散了，李正、皇甫涵他们也全都走了，留下来的，就只有马氏兄弟和那些未被编入“新天军”的亲兵了。
只不过，这份由杨天义特意安排出的清静，却是很快便又被他亲手打破了。
为了保证行动的机密，同时，也为了确保安全，杨天义便在内宅中开辟了一间单独的院落，以作为自己的秘密实验场所。而他自己也摇身一变，从一位三军统帅成为了一名化学专家。
他所研究的主要内容，只有一个，那就是——火药！
当然，严格的来说，火药又分为两类：底火和发射药。
在离开锦州的这段日子里，孙元化已经按照他所给出的图纸，锻造出了数百件大小不同、长短不一的各类零部件，皇甫涵也已将这些零件锁进了十多个大铁皮箱子之中严密保管。
如今，这些箱子就全部摆放在他的实验室中。
当他第一次打开箱子，看到那些自己异常熟悉却又多日不见的老伙计时，心中的兴奋与激动之情足以省略千字而绰绰有余，情不自禁地，他竟是抱着那些箱子流下了几滴饱含狂喜的泪水。
在男人的骨子里面，对两种东西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天然的兴趣：其一便是速度——从古代的骏马，到现代的汽车，无不凝聚着对速度的追求；其二，那便是武器了。
当年，在杀手学校接受训练的时候，杨天义曾接触过从手枪到火箭筒等各种各样的轻重武器，对它们的构造和性能早已烂熟于心。出于个人的喜好和使用习惯，这一次他让孙元化制造的，仅仅是一些手枪和突击步枪而已。
相对来说，这些枪械的构造比较简单，制作起来也要容易一些。
当这些日思夜想的挚爱以一种难以置信的方式重新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杨天义便带着一种久违的亲切和一种莫名的快感，迫不及待地将它们拿在手中，废寝忘食地组装了起来。
仅仅用了两天的工夫，型号各异的四支手枪和四支突击步枪，便从那一堆堆乱七八糟的零部件中破茧成蝶了。
“伯莱塔M9FS，啵一个！”
“柯尔特M1911A1，啵一个！”
“格洛克18，啵一个！”
“沙漠之鹰，啵一个！”
“哦，还有AK47，啵一个！”
“M16A，啵一个！”
“FAMASG，啵一个！”
“嗯，还有国产的0式，也啵一个！”
杨天义将并排摆放在桌面的八支枪支一一抱在怀里，就仿佛见到了久别重逢的情人一般放在嘴边来来回回地亲吻起来，一直亲到嘴唇都被冰得麻木了，却仍是爱不释手地不忍放下。
他心里非常清楚，自己手里拿着的绝不只是一些超越时代的先进武器，而是一个帝国复兴的无限可能！
武器的先进与否，未必能够决定一个国家的兴衰强弱，却是能够彻底地改变一次战役乃至一场战争的结果。
可以想见的是，假如大明的军队配备上了这样一批优越的火器，那么，在常规战场上他们必将取得无可动摇的绝对优势地位！在这样一个仍然以冷兵器为主要手段的时代里，战无不胜、攻无不取也将变得异常轻而易举。
然而，杨天义并未因此而冲昏头脑。
战争的胜利与版图的扩张并不能相提并论，占领与统治、屈服与征服也完全就是两码事。以大明目前的国力，即便可以在正面战场上轻松获胜，但是，那并不意味着就能同样顺利地取得牢固的统治地位。
事实上，大明目前的最大问题，依然在于自身内部的治理。在各项改革未见成效，各种弊政未及纠正，各类发展未上正轨的情况下，单独的武器装备水平的提高，只不过是给病恹恹的身体穿上了一件华丽的外衣而已，外强中干，徒有其表。
体现一个国家的军事实力，武器装备只是其中最表面的一种反映，而真正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根本因素，却永远都是一国的综合国力。失去了这个前提，一味地只图攻城略地、开疆拓土，其最有可能的结果，反而是加速一个国家的衰落甚至崩溃。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说的便正是这个道理。
眼下，大明正面临着一个千载难逢的和平发展机遇，杨天义只是担心，若是由于自己一项“术”的变革，竟而影响了大明一条“道”的抉择，那既是一种舍本逐末的做法，更是与自己所设想的帝国复兴的长远规划背道而驰。
反而言之，假如大明能够抓住机会，致力于国内的政治、经济、社会的全面改革与进步，待到国家繁荣昌盛，国力如日中天的那一刻，不战而屈人之兵，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在从狂喜中慢慢平静下来之后，杨天义已是暗暗决定：短期之内，暂只让自己的“新天军”装备这批武器。
接下来，就该试验这些枪支的性能了。
杨天义“咔嚓咔嚓”地拉动了几下枪栓，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没有一颗子弹！
没有子弹？
那就好比是汽车没有汽油、手雷没有引信一样，就算性能再卓越、功能再强大，那又有个屁用？
干什么？看着好玩儿吗？
只不过，这并非杨天义的无意疏忽，而是他清楚，在目前的技术条件下，制作一颗可以使用的子弹，丝毫不比制作一支枪支简单。那才是真正的王者之道。
一颗普通的手枪步枪用子弹，主要由弹头、弹壳、底火和发射药四部分构成。仅以弹头而言，抛开所用的材料不谈，其制作流程便要经过冲盂、退火、引伸、冲尖等十数道甚或数十道加工工序，其工艺可谓是繁复至极。
然而，相对于底火和发射药来说，弹头的制作就称不上什么困难了。因为，弹头的被甲、铅套和弹芯还可以有化繁为简的余地，而用以引爆和击发弹头的火药，却是没有任何因陋就简的可能。
底火的作用相当于雷管，用以引爆发射药，发射药爆燃所产生的高温高压，则成为弹头高速前进的能量来源。而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便是，当下现有的各种火药，却完全不能满足制作子弹的需要。
底火的主要成分是雷酸汞、氯酸钾等，发射药的主要成分则是硝化棉，这些化学药品，全部只能由杨天义独自来制作完成。
于是，他便脱下了战袍，穿上了白大褂。
事非经过不知苦。
虽然杨天义从前也制作过火药，但是，要在一种条件异常简陋，原料极其匮乏，甚至连合成原料中的某种化学成分所需的化学试剂都需要通过复杂的化学反应才能得到的情况下来完成这项工作，其难度之大，却也根本不能与以往同日而语。
经过十多天坚持不懈的努力，经过数十次失败或者成功的化学实验，以及上百次大大小小的爆炸试验，杨天义终于制出了十多公斤符合要求的底火和发射药，并将其制作流程和成分配比严谨地记录了下来，以作为将来大量生产的技术依据。
而下面的一项工作，就必须找帮手来完成了。
那就是子弹的组装。
按照枪支的不同型号，孙元化已经生产出了两三百颗包括弹头、弹壳、火帽等组件的子弹，主要有5.56mm、7.6mm和9mm以及少量的1.7mm几种口径类型。
杨天义便将亲兵们分为几组，按照次序分别完成尺寸校检、安装底火、装填发射药、安置弹头、弹体密封和称重检验等工作。
亲兵们听说这是一种新型子弹，心中自然是好奇不已，干起活儿来更是一丝不苟。经过一番严谨细致的忙碌，去除掉那些规格不符合要求的废弹之后，便有两百多颗油光滑亮的子弹分作几堆，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了杨天义的面前。
杨天义又拿出八种弹匣，示范着亲兵们将那些子弹一枚接一枚地压了进去，随着那细微的“啪啪”声此起彼伏地响成一片，似乎每个人的心情也都像那些弹匣中的弹簧一样，越收越紧，越收越紧……
终于，所有的准备工作全部都完成了！
终于，等到了令人热血沸腾的试枪时刻了！
这是一项非常危险的工作，但是，杨天义依然决定也要亲自参与。
习惯成自然的，他选择了那把他最为挚爱的伯莱塔9mm手枪，握在手心中时，心脏竟是按捺不住地狂跳了起来——以前的他，每天都与枪支为伴，可他却惊奇地发现，即便是平生第一次摸枪的时候，也未曾像现在这般激情难抑！
稍稍平静了一下心情，杨天义瞟了一眼并排站立另外七人，便右臂前伸，左眼微闭，嘴里大声叫道：“所有人！打开保险，瞄准靶心，射击——”
“砰！砰！砰！”
“啪！啪！啪！”
“突突突！”
“哒哒哒！”
伴随着一阵急促而混杂的枪声，八支长短不一的枪支便喷吐着八条强弱不同的火舌，将一颗颗大小各异的子弹如银链一般向远处的目标狂泻而去，一粒粒金黄色的弹壳也随之欢快地你追我赶地跳跃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一个弹匣的子弹很快便打完了。可是，包括杨天义在内，没有一个试枪员便就此停下，大家急匆匆地又换上新的弹匣，紧接着，便又是一通狂热的扫射……
直到所有的弹匣全都打空了，大家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枪口。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极度兴奋下的潮红，仿佛是痛快过瘾，更仿佛是意犹未尽。
然而，当杨天义带着成功的喜悦，细细地检查过每一款枪支射击后反应情况，以及子弹的命中和破坏结果之后，心中的那股熊熊燃烧的热情却是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竟是让他连连地倒吸几口凉气。
想不到，这些枪上居然还有这么严重的问题！
而且，以今天的试验结果来看，这些枪根本就无法用于实战！
看来，会造并不等于能造，能造也并不等于能用，能用也并不等于好用！
知易行难啊！
不行！要赶紧把孙元化找来！这些枪要全部重新制造！
杨天义表情凝重地回到了实验室中，可是，还没等他坐下歇一口气，门外便传来了一声怒吼：“杨天义！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