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滞缓的脚步声和悠长的呼吸声中，杨天义已猜到了来者是谁。
“伯父，我打算明天就率军出发，”杨天义脸上微微一笑，说道：“只是不知道玉泉的伤势，还能不能跟着一起走？”
“这倒无须担心。刘老先生说了，她并未伤到筋骨，只是一些皮肉伤，将养个半个月应该便可无碍了。”郑永民既要为女儿的伤口着想，更要为女儿的将来考虑，爽朗一笑道：“再说了，有你照顾她，我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那就好。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杨天义嘿嘿一笑道：“就是这身官服，是从邱梅那里借来的，如今大事已毕，您还是早些还他为妙。”
“呵呵，这是自然，我待会便去还他。”郑永民知他所指何意，喜笑颜开地说道：“你平白地送我这么大的一份功劳，想必皇上那里肯定是足以抵过了，兄长他应该也可安下心来。唉，天义啊，如今想想看，我对你真的是心中有愧啊！”
“伯父，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咱们不都是一家人嘛！”杨天义想了一想，又道：“我估计，洪承畴可能还会来找我，但我此刻不想见他。我会留下一封书信，回头等您见着他了，就把信交给他。我会把新的剿匪方略写下来，以他的精明，应该会想明白何去何从的。”
“嗯，我虽然不懂打仗，但我也能看出来，他和杨鹤是走向了两个极端，这对平定叛乱来说，只恐都非幸事。”郑永民点点头道：“你放心吧，等我见了他，会跟他再好好谈谈的。”
郑永民前脚刚走，刘元便“蹭”地一声窜进了屋子，指着杨天义的鼻子问道：“杨天义，听说你这次回京，要带着郑丫头一起去？”
“是啊，这件事我已答应了郑伯父，要带她到京里她大伯那里去。”杨天义知道他此时过来，定会有此一问，便点头答道。
“去她大伯家？”刘元一下子蹦了起来：“哼，杨天义，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呢？你说这种话，你自己信不信？”
郑永民此举的深意，杨天义其实早已想明，只是这话要亲口说出来，就未免显得有些臭屁了。于是，便略显尴尬地说道：“刘老爷子，您想说什么，不妨直说便是。”
“老头子一大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好想的！”刘元拍着桌子大声说道：“我这一辈子，可就这么一个徒弟，我可不能眼看着她受委屈！我只想问问你，你打算把她怎么办？让她留在这里，继续等你吗？”
“那哪能呢？”杨天义见刘元分明一副择人而噬的架势，自己若是一句话说不对，只怕他就要扑上来跟自己拼个你死我活，便赶忙站起身来，搂着他的肩膀，轻抚着他的胸口道：“老爷子，您消消气，我正想跟您商量这件事呢！”
“你少来这套！”刘元这次却是毫不客气，一把撩开了杨天义的手，怒目而视道：“你是不是又想玩岔开话题那一招？告诉你，老头子如今学聪明了，不上你的当了！你就直接跟我说，你打算怎么办吧！”
“老爷子，我最近身体有些不舒服，想让玥儿跟着我一块儿走，顺便给我弄点药方什么的。”杨天义见他一脸气鼓鼓的样子，心中便是忍不住想笑，道：“只是不知道您舍不舍得她走？或者她舍不舍得离——”
“好了好了，别跟我整那些虚头八脑的，”刘元不耐烦地打断了杨天义的话，“老头子都七十多了，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都多——”
“嗯？这也能比？”杨天义歪着脑袋，一脸的迷茫。
“啊，那什么，走过的桥比你吃过的米还多！”刘元愣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又说错了，但也不肯再做纠正，便接着道：“你就给我个痛快话，娶还是不娶吧！”
刘元一边说着，一边向怀里摸去。
杨天义以为他又要掏刀子，便赶忙按住他的手，道：“老爷子，您不必这样，我娶，我肯定娶！”
既然连郑玉泉都接受了，对朱玥就更没有理由拒绝了。
“你按着我的手干嘛？拿开！”刘元挣开杨天义的手，猛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这还差不多，也不枉我请你吃那顿野猪肉！”
听到刘元这般童趣的逻辑，杨天义一脸的哭笑不得。
“来吧，我把聘书写好了，你先签个字吧！”
刘元说着，便把那张纸摊在杨天义的面前，口中接着道：“你小子，也不知几世修来的福气，竟能娶到玥儿这样好的女子！亏你还在那里推三阻四，真是不知好歹！若不是玥儿几番劝阻，我早就想把你大卸八块了！”
刘元一扭身，竟是真的从背后摸出一把牛耳尖刀，“啪”地一声砸在了桌子上，“喂，你看了几遍了？快点签，厨房里我还有半扇猪没切呢！”
敢情在刘元的眼里，这野猪肉竟成了他攻城掠地的制胜法宝！
“老爷子，笔呢？没笔我怎么签呢？”杨天义一脸苦笑地说道。
杨天义的毛笔字，经过近一阶段的强化训练，已经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与当初在西安时那种狂放不羁相比，已是有了一种质的飞跃。
只见刘元拿起那张签过了名字的聘书摇头晃脑地看了一会儿，又盯着杨天义仔细地瞧了片刻，终于哀叹一声道：“唉——人都说字如其人，可是，若你长得真跟这字一般的话，你还真不如当个太监算了！”
杨天义满腹凄苦地辩解道：“老爷子，我的硬笔书法还是很好的，像我的人一样好。”
“罢了罢了，不管怎么说，签了字就行！”刘元脸上带着一丝不忍之色，“你们这就算是有了婚约了，等到了京城，你们再补办婚礼就是！到时候自然有人为你们*持，老头子总算是功德圆满了。”
杨天义心中有种签了卖身契的感觉，偏偏又不敢流露丝毫不满，便满脸感激地说道：“老爷子，回头我一定捉一群野猪来感谢您！没别的事了吧？我想去看看郑姑娘——还有玥儿她们。”
“去吧去吧！”刘元喜滋滋地连连摆手说道。
刘元最后又打量了一眼那个惨不忍睹的签名，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冲着杨天义叫道：“喂，臭小子，你回来！我怀疑你是不是整过容了！你让我再好好看看！”
杨天义羞臊得无地自容，双手捂住自己倜傥俊朗的脸庞，便头也不回地撒丫子跑开了。
每次都能把杨天义捉弄得狼狈不堪，刘元只觉得惬意无比。
他将婚书收回怀中放好，又望着杨天义远去的背影，脸上那玩世不恭的表情却渐渐隐去，换上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终于忍不住再一次伸出双手，掐指推算起来。
一番细细地推演之后，刘元的额头上竟是隐隐现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他的面容阴晴不定，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心中叹息道：“缘分天定，造化弄人！玥儿她虽是良药，却也难免带有几分苦涩，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