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安地归来了，同往常一样成功。没有一个人察觉到这件事。每个岗位的间距是如此之大，别人在望向我时，总是望不真切——我说过的，我总是笔直地站在那里，像一根旗子，一动不动。这样，他们就会认为这个岗位的两名士兵在认真地站岗。我保持着那个姿势，一直等到西格菲尔德回来。我相信他。
他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从他的表情就可以知道，他是多么幸福——“我们一起烤鱼，我躲在那片天台上，……你是知道的，先生。上一次，伊莎为我们煮鱼的地方。有一扇小门，她的父亲在里面喝酒。我们做成了五六串。我躲在天台上，但她的父亲走出来了！喝醉了酒，——摇摇晃晃！伊莎看起来对他怕极了。我忘了提，……她的亲戚寄来的所有的钱，几乎都给父亲买酒了。她穿成那个样子！简直比我们还要可怜！……她的父亲出来了，而我无处可去……我跳过了那条裂缝，到了对面的一套空荡荡的公寓里去。她简直要惊叫，伸出双手——我感到那么幸福——我从远处望着伊莎和父亲吃烤鱼。……啊，怎么说呢，先生！”他几乎说不下去了。
在此之后，西格菲尔德违背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曾经“对上帝起誓”的话，又一次在凌晨悄悄地把我叫起来：“我要出去，没错，再一次出去！……我会永远感谢你，先生！”
正午开饭之前，他再一次凯旋而归，带来了更惊人的消息：“伊莎答应了要来这里看看。我随口提出了这一点——先生，这是我的错，是我的罪过。但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说，明天早晨，就在我每次到她的家的那时候——她会在那里等待着，和我一起来到这里。”
“你疯了！”我震惊地下了断语，“你是疯了，西格菲尔德。要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他似乎很委屈，极力地向我解释这件事情：“我试了拖延一下——因为，你知道的，我们这里简直就像真正的老鼠窝，脏得像蟑螂居住的洞府。人们互相打斗，互相辱骂。但是，她很想来，她很想来看看，当然，也会见到你！后来，我就只能答应了。回来的路上，我想好了方案：……我们带去一套像我们一样的衣服。然后，我们帮她爬上来，在这里——可以望到军营，”他指了指城墙下那片喧哗一片的围场，“在这里散步。……当然，我们要整理这块地方，你不想让她失望吧？……看，那么多废砖头堆在那里，要把它们搬走。”
“我们？……”我大惊失色，“我们都要去吗，你和我，都要去？”
“……是啊！”他几乎说不出什么话来，“是啊，……不管怎么样，真的对不起你，抱歉，先生……不过你要去，一定要去……我，我们必须这样做！……”
他不再考虑后果，和那些可能挨在身上的鞭子。这一切成了最优先的、最必须的事了，其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伊莎即将成为我们的客人，而我们要打扫好客厅。我和他一起在城墙上忙活，有时还要躲避长官的巡视。砖头被整齐地摆在一边，那些臭气熏天的垃圾，我们亲手将它们捡起来，扔到城墙外无人能够到达的地方。整整一天的忙碌之后，西格菲尔德看着我，开心地笑了。
“先生，先生……您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啊！”
我们就坐在城墙上，望着我们的成果。一切都收拾得很停当：看起来井井有条，就像崭新的一样。我们用砖头和帆布搭了三个座位，这是“客厅的沙发”，我们将在这里乘凉。一切都安排好了……微风吹过我们的脸和全身，汗凝结成了一种令人感到凉爽的东西，愉悦充斥了四周的空气。更美妙的是，远处教堂的钟楼在落日下的颜色，就如同真正的神洒下的光，不论什么都是宁静的……
晚上，西格菲尔德自愿帮我站夜岗。“我睡不着，”他对我说，双眼闪烁着兴奋，“我在等待那时候。到时候，山后会露出浅白色的光，到那时候我叫醒你，祝你好梦！”
但是我也同样一夜未眠……我想得出神了。不知怎么的，我站在了一条大街上，我觉得奇怪，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我是怎么会来到街上的。天色越来越黑，空气却格外闷热。气味很难闻，到处都是发臭的水和苔藓的味道，我捂住自己的嘴和鼻子，向前走着，四周一个人也没有，那么静，静得可怕！我抱着一种什么目的从家里出来，必须干一件什么事，并且得赶快去干。可是去干什么——我忘记了。但是就在此时，有光从前面的路上亮起来：那是一张扭曲的脸，泪水挂在苍白的脸颊上，像太阳一样发着光——光源就在水滴的正中央，那光仿佛有冰冻一切的功效。在那一瞬间，我怔住了；回过神来时，所有的东西——街道、楼房和铝制的街牌——空气凝固了，灼烧着我的肌肤。一张脸隐隐约约地在天上晃动，那是西格菲尔德！
我醒了过来。西格菲尔德向我伸出手，抓住我的手。他的手上满是冰凉的汗水。
他先弓起身子，把全身悬在城墙上，扒着凸出的砖块，向下熟练地爬了五六步；随后，他示意我照他的样子做。我先是迈上城墙——双手扒着砖块——随后，我便像被冰冻住了一般，再也动弹不得了。他拼命地向我招手，向我点头，可我无奈地、几乎是恐惧地摇摇头。他露出一种绝望的表情，嘴唇颤抖着，眼睛睁到最大——我不愿意看到这些！接着，全身都热了起来，甚至有汗渗到了我的背上。我像他一样爬下去，爬得太快了；最后，在离地面一人高的高度，我的手一滑，向后仰面摔去——重重地摔倒了地上，全身撕裂般疼痛。
他痛苦地抓起我痉挛的手。我强忍着疼痛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跟随着他；甚至，我们跑得比平常更快——城墙隐没入重重叠叠的阴影时，我们互相大笑起来。
“这是你第一次笑啊，先生！”他惊奇地嚷道。
“是啊，是啊！”尽管全身像是散架了一样，我仍然哈哈大笑着；因为这是一种无比欢愉的感受……
PS:3月6日第二更，若是作者高兴，今天还有第三更！可惜，这个可能性比较小了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