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子路不是牧民们铺的，是娟姐嘴里的“他们”铺的这条路，跑拉云母矿石的大车。
就在万小双拉着娟姐和两条狗往驻足点去的这半截路上，有两辆拉满矿石的大车跑了出去，这条石子路被大车碾的波浪起伏，大卡车跑过去颠不颠不知道，小双的帕萨特小轿车忽闪忽闪颠得要命，十几分钟的路，娟姐被颠得晕头转向，两条狗也被颠得吐着舌头吸哈吸哈难受。
小双一肚子火气就冒上来，这个时间是冬天，没有草绿色，这条被大车跑出来的路暂时看上去不太扎眼，但到了春夏，草场一片绿意的同时，一条跑着大车的石子路白晃晃横在草场里，太不协调了。
但了一堆土房子跟前，娟姐说：“小双，到了，我妈已经煮好了羊肉招待你，快进去吃肉。”
娟姐从车上下来，蹲在地上喘气，想吐吐不出来，这才坐了十几分钟，要是再坐十几分钟，还不晕死。
小双认为娟姐晕车和她的心情也有关系，娟姐心情不好，肯定和挖云母矿石的内地老板要侵占这片草场有关系。
等娟姐缓过气来，再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娟的妈妈在李娟的书里也是名人，只要读过她书的人，对这位妈妈是又爱又恨。
李娟到三十八岁了还不结婚，小双认为和这位各方面极其矛盾的母亲有直接关系。她结了三次婚，三次婚姻里过得都很不幸福。就这一个情况，李娟妈妈给自己女儿的心理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
这位燥脾气中老年妇人大老远在土房子家门口迎接小双到来，两条狗先扑上去绕着她撒欢，这情景让小双非常喜欢。
“赶紧进屋赶紧进屋，肉煮好了，刚刚出锅，你是内地人，趁热乎吃。”
如果是当地牧民，羊肉从锅里捞出来放凉了更好吃。
这间简陋的土屋子和一大盘美味的手撕羊肉似乎很不协调，因为小双从博格达酒店离开不久，这感觉差距太大，还不适应。
娟姐在乌鲁布铁市有一套自己的房子，过时尚的城市生活，完全没有问题，但她放弃城市生活和这些牧民搅在一起，生活即辛苦又烦乱，一个原因，娟姐的妈妈离不开这里，一个原因，她现在是写牧区生活的作家，有一大群人跟在她身后读她的书，她已经脱离不了这样的生活。即便写书挣了很多钱也脱离不了这种生活。
“娟姐，你现在有多少资产？乌鲁布铁市那套房子的贷款已经还清了吧？”
娟姐没说话，阿姨一个劲儿抱怨：“她的钱都被老王借走了，一分不还，老王跑到四川，三年不见人影，到哪儿找他去！”
小双问：“老王是谁呀？”
娟姐气哼哼说：“老王是我妈三年前认识的新男朋友，帮我们家干了一个月活，我妈就和他好了，拿走了我手里的二十万元。”
阿姨瞪着她女儿骂：“你这死女子到处瞎说什么，我哪能和他好？谁知道他是骗钱的骗子，要不是操心这一群羊，我早跑南川找他去了，二十万呢，非要来不可。”
说到自家羊群，小双问一句：“咱们的羊有多少？”
娟姐回答：“黑羊白羊加起来有三百多只！可惜羊马上都要卖掉了，养不成了。”
娟姐一脸忧愁。
“是南川子的大老板打通上面的关系，把这片牧区承包下来，他不是放羊，他要挖草场底下的矿，听说挖矿很挣钱的，我们这三百只羊他要全部买走处理掉。”
这事儿小双就很不理解，这片牧区是由几家子牧民承包的，怎么又承包给挖矿的人？牧区草场允许挖矿破坏？
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吃完一盘子羊肉，肚子饱了，再喝完两杯苦得发涩的浓茶，开四个小时车的疲劳一扫而光，小双把大衣穿紧，说一句“娟姐，姨，看看我们的草场去！”
“草场是你的，应该去看看！”
娟姐说能提供三百只羊草料的这片草场登记在万小双名下，这就有些奇怪，为什么没接到挖矿老板的电话？
“娟姐，他们几家是什么意思？”
“他们几家都签了补偿协议，拿了畜牧管理所发的一笔补贴，又拿了一笔矿老板的钱，就把羊卖了，草场腾了出来。”
“娟姐，你咋不签补偿协议？”
“草场在你的名下，签补偿协议也是要你签嘛，我昨天赶紧给你打电话问你的意思，没想到你今天就赶来了，但是小双兄弟，你不差那点补偿费吧？你不会签补偿协议对不对？”
“娟姐，我若签了这个协议会怎样？”
“我和我妈失业，回乌鲁布铁，牧区生活宣告结束！唉！怎么会这样呢，好好的草场，怎么能破坏掉呢，已经破坏了四分之一了。”
阿拉山牧区的草场一直受到很好保护，不允许滥挖草皮破坏牧区，这位矿老板有多大神通，竟敢能把这么大的一片草场划到他挖矿的名下，这事儿小双从头到尾要搞清楚。
“娟姐，那几个牧民签的转让合同你看了没？”
“没看到，他们不给我看，我不是当地牧民，养羊最少，他们鄙视我，不让我看他们和上面签的补偿合同。”
这个情况让小双有些不明白，补偿合同有什么不能公开的？
“娟姐，给他们的补偿是多少钱，你们总有听说吧？”
“我听居麻妈妈说，一共补偿了五十万，八年以后，如果云母老板还在挖矿，还有继续补偿，那个时候是十万二十万就说不定了。”
小双皱着眉头问：“八年时间，居麻家养羊能赚五十万？”
“小双兄弟，居麻家有五百只羊，还有十只骆驼，如果不发生意外，最少能挣八十万。”
“八十万不错嘛！那居麻妈妈为什么签五十万的补偿合同？”
“一次性拿五十万，再把五百头羊卖掉，又是五十万，一下子拿一百万元，八年以后还有补偿，她当然签补偿合同。”
这样算来，似补偿似乎不错。
但这八年时间，居麻家的草场被翻个底儿掉，被破坏掉的草皮十八年时间都回复不了原样。
“这是竭泽而渔！这片草场绝对不能破坏！”
小双口气极其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