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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演武荐贤(上)

补上五月十五号的。

嫁人是件大事,尤其是对像陈氏荀氏这样的士族来。一个弄不,若所嫁非人,贻人话柄被人嘲笑都是事儿,往严重里,不定还会使整个家族的清名受污。名望乃一个家族的立世之基,若族名受污,那整个家族也就完了。陈群年纪,嫁姐之事也非他所宜言。所以,他虽提出了这个建议,但最终陈寔陈纪是否会同意,却还是未知之数。

当夜堂上,陈寔不置可否,只在陈群华歆等人退下后,对陈纪道:元方,你没事儿的时候可以多留意一下荀贞,打听打听他的为人处事。陈纪应诺。

陈群与荀贞只一面之见,便因奇其为人行事而起意嫁姐,欲结为姻亲。此事听来似乎莽撞,其实并不奇怪。

桓帝年间,名臣李固因得罪梁冀,死在狱中,祸及诸子,二子受害,唯幼子李燮被门带走藏匿,亡命徐州,变姓名为酒家佣。李燮时年十三,受学读书,酒店主异之,意非恒人,遂以妻之。一个低微的帮佣却能被店主中,为何还不就是因为他受学读书这件事得到了店主的异之么况荀贞虽为旁支,亦荀氏出身,官职虽低,如今也是有秩百石。细察其为人行事,确也有异乎常人之处。有出身有异乎常人之处,能得陈群高亦不足奇。

陈群的心思陈寔的想法都是陈家的事儿,在他们未做出最终的决定之前,荀贞自不会知晓。在送走了太守,和高素冯巩诸人大醉了一场后,他重又投入了日常的工作之中。

县里边早就派人来给他通过气了,新官上任三把火,今春郡内有两件大事,一件是行春,一件是假种食。如今乡的行春已毕,剩下的就是假种食了。准备借给乡民的粮食在阴修走后的第三天送来了乡中。

近代以来,帝国境内天灾不断,只从今天子即位至今,十三四年里就已发了十数次的地震疫疾洪灾蝗灾,羌人又年年犯边,并且州郡各地百姓起事不断,大厦将倾,内外交困,风雨飘摇,朝廷早已是捉襟见肘,府库空虚。当年桓帝朝时,陈蕃就曾过:当今之世,有三空之厄。何谓三空田野空朝廷空仓库空。况乎今日大前年,天子下诏,明码标价西园卖

官,固有其贪婪敛财之因,却也不能排除有府库空虚之故。

颍川郡地处内陆,较之边疆沿海和民乱不已的南方诸郡还算是一点,去年也还不错,碰上了个年景,称得上风调雨顺,饶是如此,郡中府库里的余粮也是不多。而且,郡守虽有财权,但除了规定拨给郡府使用的之外,其余的一般不得擅自使用,赈民恤贫是需要上报的,在得到了朝廷的允许之后才能做。阴修请示过朝廷了,朝中也很支持他的善政,可府库里就那么多粮食,总不能全部拿出来,若再遇上灾年怎么办只能拿出一部分。这一部分再分给十七个县,再由各县分给治下各乡。一个郡,几十个乡,一个乡能分到多少寥寥无几。

押粮之人是县廷仓曹的一个佐史,总共带来了十车粮。荀贞亲自接待了他,办交接手续的是时尚。办完后,这个佐史笑道:其它几个乡都是八车粮,唯有君乡是十车粮。下吏的上官,曹的曹椽了,县诸乡中,君乡的民口最多,八车粮肯定不够,故送了十车来。

县廷诸曹中,仓曹是主收民租的。在分粮这种大事上,仓曹是没有权力的,只有县令才能了算。这个佐史之所以这么,无非是为了讨荀贞罢了。荀贞从袖中摸出点钱,递给他,笑道:辛苦足下了。这个佐史执意不收,等时尚指挥人把粮卸下,笑吟吟的作揖道别。

荀贞把他送走,对时尚道:明德,你是乡佐,假种食这事儿该由你来办。咱们乡有民两千余户,人口上万,粮只有十车,该给谁,不该给谁,你心里要有数。定一个章程出来,凡大姓大族家有余粮者,一概不得假贷,要确保把粮借给真正需要的贫户手上。

赈恤百姓分为两类,一为赈,无偿给予;二为贷,即假贷,贷给的粮要全部或部分偿还。假种食,假即假贷,是借给百姓的,待到来年收成后,还是要还的。虽然要还,但这回假种食的条件很优惠,阴修办得很不错,不需要全部偿还,只需要还一半即可。这样,就很有可能会出现大户和乡吏勾结,上下其手,把该借给贫民的粮弄到他们的手里去,一斗粮入手,来年还半斗,赚得半斗。在往年假种食时,此类事情常有发。

时尚应道:是。

时当初春,已经到了二月时分,官寺外路边的杨桐树抽出了嫩叶,摇曳风中,鲜绿可爱,映衬得路边的官寺也明亮了几分。

荀贞青帻黑衣,手按佩剑,立在春光之下,下午的阳光温暖宜人。

他望着那粮车在官道上渐行渐远,终至消失不见,回转目光,扫了一眼恭立身后的诸多乡吏,复又对时尚道: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今天下不靖,四海之内灾患丛。十余年间,我郡连遭两次大疫,民不聊,郡县残敝。你是乡人,当知乡事,只咱们一个乡,这些年里就因疾疫因无粮,死了多少人郡将阴公莅任郡,下车伊始,就上书朝廷,请假种食。天子爱民,因而允之。这些粮,都是郡中给的,是天子阴公的一片爱民之心。,明德,乡中诸吏,若有敢当硕鼠贪公肥私以此牟利者,你即刻禀我。我上报郡县,斩之。

郡守因有将兵之权,故又被称为郡将。荀贞特地以此来称呼阴修,是为震慑诸吏,以免真有勾结大户,肥私牟利之事发。时尚凛然应诺,诸乡吏噤若寒蝉。有人叫苦似的想道:你刚任职乡就灭了第三氏全族。便有天大的胆子,我等也不敢在你的手下徇私牟利啊

荀贞这番话是肺腑之言,和他以前的那些做戏不同。

以往他在繁阳亭时,也做过抚恤孤寡给敬老里买桑等等诸事,但那些事,更多的是为了市恩於民,是为了能得百姓效死,是为了能聚众保命。

而今,他经过努力,手下已有了百十个受操练的里民,几十个投效的轻侠,还得了乐进效命,并与文聘交,算是已略有班底,保命虽还是头等要事,但已不如以前那么急了。

既然不急,他就有心思去想别的事儿了。事实上,从去年底起,他的思想就开始在转变了。在继续聚众之余,他也开始关注民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眼见乡中贫户活如此之困苦,而乡中大户大姓富户却尽皆奢侈无不鲜衣怒马,他不是无情之人,又怎会不为此嗟叹天地不仁

他以前就想过,老百姓活这么艰难,衣不能取暖,食不能饱腹,又疫病灾害频发,朝不保夕,又怎会不起来造反反正是个死,怎么死不是死正如民谣所歌:发如韭,剪复;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民从来不可轻。与其成道边饿殍,不如造反而死。

把自己代入到那些贫户的身上,换了是他,他也会起来造反。一方面,他理解黄巾为何起事。另一方面,他又不能参与其中。黄巾必败。参与其中,自寻死路。

来笑,近日以来,不知为何他总会想起前世上学时学过的一句话:人都是有阶级性的,每个阶级都是有阶级利益的。原话他不清了,因上学时他并无感受。可现在他有感受了,有感触了。他是荀家子,他是士族。士族可以爱民,但士族和黔首百姓却绝不是一个阶级的。有时夜深难眠,他也常辗转自嘲:我这算是在人民的对立面了吧可是,他智不过中人,力不能伏虎,又非在朝的公卿大臣,更非天子。他,又能怎么办呢纵有不安,纵然内疚,也只有尽力帮助百姓罢了。最重要的,是要先努力保性命才行。如此而已。

他的这些心思,他的矛盾,他的不安,时尚和乡吏们当然不会不知道。时尚与乡吏们到的听到的,只有他的疾言厉色。把这事儿吩咐过后,他就彻底放手,完全交给了时尚去办。

转过身回到后院,他召来夏任:假种食之事,我悉数交给了明德去办。明德虽是乡人,但他原为里监门,初任乡佐,威尚未立。那些乡吏都是积年胥吏,也许会欺瞒他。你们两个人,帮我盯着点。夏任对视一眼,心领神会,道:人等明白。

真明白了

真明白了。荀君敬请放心。表面上,荀贞是让他们盯乡吏,实则是让他们把时尚也一块儿盯了。毕竟荀贞与时尚相交尚浅,未知其为人。时尚家里也很穷,要不然他也不会去干里监门这个贱役,十大车粮食摆在面前,荀贞又放权不管了,他会不会心贪念这需要观察。这也正是荀贞放权的一个主要原因,借此机会,观察一下这个人,是否值得信用。

他放权的另一个原因是:他很忙。

自灭第三氏后,又经春秋断狱两事,他在乡里的威望已经远远超过了乡父老宣博,每天都有老百姓跑来找他。不止打官司的找他,丢了东西该去找亭长的也来找他,丢个鸡丢个狗的也都跑来。又或者兄弟亲戚间闹了矛盾,不去找族长里长调解,也来找他。大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但老百姓可能不觉得这是事,而且,他们大老远地跑来,岂不是正明信任他明他在乡里的威望越来越高他也总不能拒之不见。差不多每天都得有半天是在忙这些事,忙着听诉平怨。同时,也忙着编练江禽陈褒送来的那二十个人。

这二十个人中有轻侠十二个,受训的里民八人。

轻侠姑且不言,这八个里民也都是自愿而来的。荀贞只在繁阳亭待了四个月,但文治武功样样杰出,可以已经尽得部民之心。这八个里民有的是敬仰他,如刘邓江鹄江禽族弟,有的就是轻脱勇之徒,如史巨先,有的则是奉家长之命,如安定里里长史调的侄子史绝。投效的原因不同,共同点是:俱皆有勇力,擅刀枪拳脚,能骑射,都是壮士。这一条也是荀贞挑人的标准,负责办此事的陈褒严格地执行了他的要求。

因官舍,不够地方,荀贞暂借了高素家一个院子,把他们安顿了进去。寄人篱下终非长之事,也不利就近召唤,因而荀贞已决定在官寺边上再建一个院舍,给他们居。地已买了。官寺附近的田地大多是高素家的。高素给他了一个低价,半卖半送的总共买了五亩地。

建这个院舍是为了人,也没太多讲究,只要屋舍够多马厩够大有演武场就行。乡里会盖房子的人也不少,荀贞叫许仲去各亭各里找了百十号人,管吃,还给工钱。乡民们干劲十足。

在时尚编贫户民册开始假种食的当天,文聘从县里来了。他少年脾气,从没见过盖房子,很感兴趣,打着有事弟子服其劳的旗号,磨着荀贞主动讨要差事。

他一个未冠的少年能干什么事儿荀贞被他磨的没办法,只得随便找了个事儿给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盖院舍,没材料不行,土石砖瓦木料,都得备足。我已把西乡席卷一空,能买来的都买来了。着话,他指了指堆积在地上的各种材料,接着道,但是还不够。我打算过几天等我休沐了,我去县里大市上再买些。你既然这么积极,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吧

文聘欢喜得很,道:,荀君,你放心,我肯定能办。眼往在工地上帮忙的诸多轻侠虎士们身上转了一圈,又道,荀君,等你这院子盖了,能给我留一间屋么

你还是在县里地读书罢。你隔三差五地总跑来我这里,我已觉得愧对你的从父文直公了。再给你留间屋你这是想让文直公来骂我的么

荀君,我从父从来没有拦着我来找你啊先也不是每天都授业教书的,而且先也了,君子六艺,只读经书,最多能当个老儒,难为奇士。荀君,你这里有这么多的虎勇之士,当先给我放假之时,我可以来上一天两天,练一练我的骑射击剑。,更始年时,吴侯贩马於燕蓟间,往来结交尽豪杰,有人称赞他,:吴子颜,奇士也。聘虽年少,亦不愿成老儒,愿为奇士。吴子颜,即吴汉,南阳宛人,是文聘的老乡。

荀贞不觉失笑,摸了摸他的头,道:孺子亦有封侯之志

文聘不太乐意,道:我前年已经束发,非是孺子了。这几个月来,他常来找荀贞,见的次数多了,彼此熟悉了,慢慢地也就不再拘束了。原他对荀贞全是尊敬,现在逐渐地多了亲近之情,也不再总是一正经的,有时也会显露出他少年的性。

荀贞哈哈大笑,很欣赏地了他,心道:这文聘原最终封了侯没有我却是给忘了。道:你既然有如此的志向,我当然要支持你。行,等院舍盖,就给你留一间屋。

1,西园卖

官。

东汉卖

官非只灵帝一朝,始於安帝,而盛行於桓灵两朝,又主要是在灵帝时期。桓帝时只颁布过一次卖

官诏令,所卖之官也仅是低级武职爵位,是为了缓解国家之急,钱入国库。灵帝时前后卖

官十余年,把卖

官的范围及等级扩大到公卿,所得之财大多流入西园库中。

灵帝侯家,宿贫,每叹桓帝不能作家居,故聚为私藏,复寄黄门常侍钱各数千万。灵帝少年家贫,因缘际会,骤登大位,或会有如在梦中患得患失之感,因贪婪聚财。又其母董氏,可能也是因为过去活的贫穷,在进京后也表现出了对钱财极其强烈的贪欲。

西园卖

官肯定有这方面的原因,但当时国库空虚应也是一个原因。桓帝时已有三空之厄,灵帝从登基起,到光和元年,十二年中又发了十几次的地震疫疾蝗灾洪灾,又有羌人年年犯边。内外交困。在连赈济灾民的钱都拿不出,在连军费都要东挪西凑的情况下,朝野上下又早吏制败坏,贪

腐横行,卖

官虽饮鸩止渴,怕亦是无可奈何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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