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再多说也没用。
可董清月还是忍不住心里窝火。
张姨娘不说她还好，一说她，董清月便立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既然姨娘觉得我说的不对，那以后我便不说了，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董清月恼张姨娘太宠着董清玉，又看不清形势，一时脱口而出了这句气话，可说完了以后，张姨娘却还是脸色大变。
“你不管就不管，谁稀罕你管了！”董清玉见姨娘的脸色不好看，立马对董清月回了一句，也跟着站了起来，犟着脖子道，“就是你管了，也没见你能拿出什么好法子来！”
董清月不再说话，扫了一眼姨娘和妹妹，快步地往外走。
才将将走到门口，红叶就急匆匆地进来了，微微喘着气，道：“姨娘，姨娘，奴婢刚才听外头的婆子说，太太病了，老爷现在正往正院赶呢，您要不要去一趟萱草堂？”
“什么？老爷回来了？”张姨娘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今天不是沐休日，董成新不是那种没事儿就往家里跑的人，若是他能在这种时候回来看太太，恐怕太太的病并不是往常那样。
张姨娘的手有些微颤，说不清是兴奋还是害怕。
她下意识地望了一眼董清月，却见女儿也望着她，彼此间都看见对方的试探。
不是她们做的！
董清月担心张姨娘会又不商量她而擅自行动，张姨娘也忧心女儿冲动之下莽撞行事。
那便是太太自己的身体确实不成了？
张姨娘的内心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又有些微微地害怕。
如果太太不成了，那以后就不怕清容背靠太太，拿捏她们母女了。
没了娘的孩子，总要势弱一些。
这样一来，当下的困境得解，张姨娘也不必怕老爷究竟是更看重她和她的两个女儿，还是更在意太太和清容了。
可又有些害怕，毕竟老爷如今才三十岁，又一直膝下无子，若太太此时有个什么万一，那老爷势必会再娶一个太太进门，到时候若是年轻漂亮又手段个厉害的，在张姨娘之前生下嫡子，她不过是个生了两个女儿的妾室，老爷难道还会为了她惹新太太不痛快吗？
张姨娘攥紧了自己的拳头，目光中流露出几分焦虑，若她有个儿子就好了！
“清月，清玉，我们一道去看看太太！”张姨娘心里再怎么百转千肠，此时要紧的还是看看太太的情况。
她衣裳也没换，带着两个女儿匆匆赶到了萱草堂。
此时，董成新也已经到家，他不仅自己回来了，还带了另一个人。
*
萱草堂内。
新大夫已经被送了出去，瞧过了太太，那大夫又看了钱大夫开的方子，没说出个别的毛病来，清容便叫人给了诊金把人送了出去。
“老爷。”帘子外有丫鬟请安的声音，是董成新进来了。
清容侧坐在床边，穿了一件银红色的百花落锦的褙子，底下是一条白色底粉红色缠枝花的裙子，乌黑的青丝挽了一个小纂，头上戴着一个南珠发箍，耳边偶有几缕发丝落在脸颊。
听见声音，她抬眸望去，清丽精致的五官，落入了紧随董成新身后进来的男子眼里，对方不由得有些微愣，但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而清容则见董成新身后还跟了一个陌生的男子，不由得有几分惊讶，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悦。
只是她掩饰得很快，见董成新进来了，便站了起来行礼。
“太太如何了，大夫怎么说的？”董成新的身上还穿着官服，显然是在衙门里头被叫回来的。
清容见他神色有些紧张，不像是作假，因为昨夜的事情产生的不满此时也消了许多，但仍是沉声回答道：“娘还没有醒，大夫也说不清楚。”
清容的头微微低了下去，昏迷不醒，大夫又说不清里头的缘故，这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大事，可却也因为一无所知才更叫人害怕。
太太原先虽然也病蔫蔫的，可还能强撑着每日打理家务，主持中馈，如今却一下子倒下了。在董成新看来，除了去年那一次，近一年来，太太的身子都还算差强人意，不知道今日为什么忽然就昏迷了。
“周公子，拙荆昏迷不醒，不知道是何缘故，公子妙手回春，若能替拙荆诊脉，在下与拙荆感激不尽！”董成新转身对他身后的陌生男子作揖，语气十分尊敬，而且还有几分隐隐的期待。
那陌生男子稍稍避开了董成新的动作，没有受他的礼，开口道：“董大人言重了，行医救人，乃是我的本分。”
董成新听了，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连忙引着他到了太太的床前。
等他走近了，清容才发现，若说他是陌生的男子，不如称他为陌生的少年更合适。
眼前的人穿着一件雪青色的直裰，面如冠玉，气质温和，举手投足间带着一副从容淡定的意味。
柳青听着董成新跟那周公子的话，知道这个周公子好似会医术的，是老爷请回来给太太看病的，连忙亲手端了锦凳放在床边。
清容看他落座，伸出手去，在太太的手腕上放了一块帕子，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便落在了帕子上，认真地为太太诊起脉来。
董成新紧张地望着他，清容也微微地蹙眉，只盼着这周公子虽然年轻，却医术精湛……
少时，他收回了手，从腰侧取出一个小布包，里头微微有闪动，是一枚枚银针。
针入穴道，太太眉头微皱，清容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可他的动作很快，神情也十分认真，清容咬唇，把要问询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不懂医术，却知道如今不好打扰对方。
外头有些响动，清容见周公子神情专注，便对一旁的柳青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出去看看情况。
柳青悄声快步地走了出去，不一会儿，陈妈妈进来了，压低了声音在清容耳边道：“六姑娘，是张姨娘和两位姑娘来了。”
清容的脸色瞬间一冷，浑身散发的凛冽，连董成新都感受到了。
如果太太没事，清容或许还会跟张姨娘母女三人虚与委蛇一下，可如今太太昏迷不醒，张姨娘不老老实实地在枫树馆里待着，还敢到她跟前来现眼，她可没有什么心情再跟她们母女三人你来我往。
清容当即看了董成新一眼，轻声对董成新道，“爹爹，是张姨娘来了。”
她嘴唇微抿，脸绷得很直，很明显的就是不高兴的意思。
董成新想到昨晚的事情，清咳了一声，刚刚要说话，只听见床边坐在锦凳上的周公子低呵道：“噤声！”
董成新连忙闭上了嘴。
清容看了一眼那人，对方却专注在太太的病情上。
清容转身走了出去，董成新担心地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太太，有些犹豫，到底还是没有跟着清容一块出去。
夏日里头，早上也热得早。
张姨娘一夜没睡，脸色看起来不算好，显得有几分憔悴；董清玉跟在张姨娘身后，小脸绷得直直的，做出一副神情凝重的模样，可滴溜溜地转着的眼珠子却出卖了她；而董清玉身边的董清月，则看起来更真实一些，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焦急，拉着柳青问询里头太太的情况，轻言细语里头，透露着对太太的担忧。
柳青见陈妈妈把清容请了出来，松了一口气，连忙丢下董清月往清容身边来。
“六姑娘，张姨娘和七姑娘、八姑娘听说太太病了，特地赶过来要帮太太侍疾。”
清容扫了一眼那母女三人，淡淡地道：“昨天两位妹妹不是也不舒服吗？姨娘还是带着两位妹妹回枫树馆好生歇息，往日里，太太觉着自己身上不好，怕叫过病气给人，别说我了，就是姨娘和两位妹妹，也都免了请安，不叫常来萱草堂的。如今虽然病在床上了，可到底太太这里有我和老爷，姨娘和妹妹们也不用急着过来侍疾，免得过了病气，太太醒了要心疼的。”
张姨娘见清容的语气比起昨晚来好了不知道多少，心里一喜，心想，或许是老爷昨夜训斥过她了，所以太太才一气之下病得起不来床的？
这么一想，张姨娘脸上憔悴的神情便减了几分，说起话来也比之前要好听得多了。
“昨夜六姑娘才训斥了我，说我不懂规矩，如今我听说太太病了，心中很是惶恐不安，太太待我和两位姑娘一向很好，便是知道我是个愚笨的，也从不嫌弃我，若是太太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两位姑娘却没能在太太身边，到底内心难安。”
说着，张姨娘还掏出了自己的帕子，按了按自己的眼角，道：“六姑娘是太太亲生的，可我心底里也早把太太当成我的姐姐了。两位姑娘也把太太当成亲生母亲一般的，六姑娘便叫咱们在一旁服侍着吧，太太若醒了，说不定见着我们，一高兴就好了呢。”
一番话说得柔柔弱弱，时不时还要擦一擦眼角，好像她跟太太的感情有多好似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