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妹妹今日都称病，说不能来给娘请安了，娘心疼妹妹们，张姨娘便是不来，娘也派人过去垂问，却连人都没能见到，就被张姨娘打发了回来，说妹妹们歇一歇便好了。”
“到了晚上，因为不知道两位妹妹如何了，张姨娘也没有派人过来说一声，娘怕爹爹喝了酒，姨娘既要照顾妹妹们，又要照顾爹爹，怕力有不逮，且担心爹爹的身子，便决定亲自照顾爹爹。”
董成新脸色渐渐地和缓下来，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神色黯然的妻子，心底里有些隐隐的内疚。
清容接着道：“可谁想到，娘体谅张姨娘，担心爹爹，张姨娘却丝毫不察，反而要带着丫鬟强闯正房。”
“若是爹爹的下属在衙门里，无视爹爹的规矩，强闯公堂，扰乱爹爹办公，难道爹爹也能轻轻松松地放过？”
“姨娘今日敢带着丫鬟无强闯正院、无视主母，传了出去，别人会说爹爹和娘治家无方，姨娘仗着生养过子嗣，得到老爷的宠爱，就不敬主母。我身为爹爹和娘的女儿，维护娘的尊严、爹爹的名声，难道女儿有错吗？”
董成新浑身一震，愣在原地。
清容黑白分明的眼眸里闪烁着水光，可她还要保持微笑，便显得有些倔强，像是一株开在悬崖边上的花，仿佛脆弱，却又坚强。
太太也很震惊地望着女儿，她竟然不知道，姨娘的不敬会让她记在心里，还默默地维护自己。
“蓁姐儿……”太太的眼里蓄满了泪花。
唤了一声女儿的名字，太太从椅子上站起来，她用帕子压了压眼角，露出一个笑容，望着董成新，声音温和?，语气坚定：“蓁姐儿说得没错。如果老爷觉得，这真是蓁姐儿刻意刁难张姨娘母女，那以后妾身也无话可说。”
“妾身嫁给老爷多年，上侍奉公婆，下教养女儿，对张姨娘也可以说是无愧于心，但若张姨娘觉得妾身软弱可欺，老爷也认为妾身身为正妻的颜面无所谓，那只当蓁姐儿今天是心疼我这个当娘的，不忍看我要为张姨娘的逾越烦忧才做了错事吧。”
太太伸手，握住了清容的手，这是她的女儿，以前还觉得女儿不懂事，总想把女儿护在自己的身后，可今日一看，原来女儿已经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大了。
看着太太和清容母女相依为命的样子，董成新心里的滋味很复杂，他踌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蓁姐儿，你能想着维护你娘，很好。”
说完这句话，董成新便抬脚，往门外快步走去。
像是为了躲避什么一样。
董成新前脚出去，后脚太太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搂着清容，笑里带泪，又是欣慰又是骄傲地道：“蓁姐儿，以后千万不要这样冲动了！”
张姨娘万般不是，可到底是董成新的妾室，清容作为女儿这样越过董成新和太太去教训张姨娘，哪怕是张姨娘先没了规矩，可张姨娘到底是清容的庶母，让外头人知道了，清容的名声也不会好。
谁家会要一个这么厉害的女儿做媳妇呢？
如果是之前清容把家中有坏心的仆妇揪出来是能干，有喜欢能干姑娘家的婆婆，却没有人喜欢一个厉害的儿媳妇，连家里的庶母都敢管教，那以后自己的儿子在她面前岂不是抬不起头来？
太太还想着要为清容寻一门好亲事，自然不愿意女儿的名声有所瑕疵。
清容点了点头，用柔声的声音安抚太太，“娘放心好了，女儿以后会注意的。”
却不是答应太太以后不管张姨娘。
除非张姨娘真的服服帖帖地跪在太太面前，否则，以太太柔弱的性子，弹压不住张姨娘，以后张姨娘还会得寸进尺。
她只是觉得，这一次的事情也算是对董成新的一种试探，知道了董成新对张姨娘的忍耐程度到什么地步。
因为闹了这么一通，太太和清容的关系比之前又更亲密了几分，太太只觉得女儿越来越贴心，清容陪着太太说了好久的话，安抚着太太歇下，等她从正房出去的时候，已经是快子初了。
白芷把张姨娘送回了枫树馆，因清容没有后面的吩咐，她只能匆匆地叮嘱那两个把张姨娘送回去的婆子，叫他们把枫树馆的院门看紧，一切等明日的结果。
之后，白芷便快步回了萱草堂等着清容。
“陈妈妈，你可看见老爷去了哪里？”
董成新当时离开了正房，至于去了哪里，却没有说，只是逃一般地从清容母女面前走了。
清容唤了一脸担忧的陈妈妈过来，虽然正房里面屏退了左右，但陈妈妈就在门外，里头的话音还是听得见几句的。
六姑娘那样当着老爷的面告张姨娘的状，别说太太了，就是她在门外都心惊胆战的。
见清容问她董成新的动向，陈妈妈忙把自己留意地告诉清容，“老爷出门了以后，就往书房方向去了。”
清容微微颔首，吩咐陈妈妈：“一向给太太看诊的大夫是哪个？明日再请了他进来，给太太请个脉。”
清容不想让太太掺和到张姨娘的事情里来，但太太也不想躲在女儿身后，那便请大夫进来瞧一瞧好了，张姨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强闯正院，太太一气之下病了，其他的事情便由清容来处置好了。
而且，清容原本也是打算要让大夫进来给太太请个脉的，毕竟太太这些日子看起来气色好了一些，或许能把之前的方子改一改，调理一下身子。
陈妈妈低声应“是”，神色里带了几分犹豫，像是有话要说，却又不知道该不该说似的。
清容已经在太太跟前听了一肚子话了，再听陈妈妈几句，也无妨，便淡淡一笑，温声道：“陈妈妈，你是太太身边得力的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
“姑娘，奴婢是有些话想同姑娘说。”陈妈妈迟疑了一下，上前几步，小心翼翼地道，“姑娘这些日子的变化，奴婢都看在眼里，仿佛姑娘也发现了张姨娘的一些不对劲，可奴婢仗着跟了太太这么多年，服侍老爷和太太也算是有些年头了，虽然说的话姑娘可能觉得不中听，还是要提醒姑娘几句。”
“太太的身子时好时坏，就是好的时候，也不过能出门应酬几回，回来就病倒了。大夫也叮嘱了，叫太太莫太过操心忧虑，可太太主持府中中馔，处处要周全，怕老爷那边不满意，又怎么能放得下心？”
“如今有姑娘能撑着家务，太太也能安心下来歇几天，可若是姑娘一旦行事上有些什么差错，恐怕太太忧心，更怕到时候家里头的这些事情，要被人趁机做手脚了……奴婢斗胆，林丰盛家的还是在太太的眼皮子底下出的事儿呢。”
这个意思是在提醒清容，如果没把张姨娘扳倒，恐怕张姨娘反咬一口，到时候清容被剥夺了管家的权力，太太又是一副强撑着的身子，到时候府中主持中馔的事儿交到了张姨娘手里，或是……董清月手里。
毕竟，董成新对于董清月也是十分满意的。
比董清月大一岁的董清容都能学着管家，董清月为什么就不行？之前张姨娘不也起过这个心思，跑来找太太试探，才叫打发了回去的吗？
林丰盛家的背后就算不是张姨娘指使，但也跟张姨娘肯定脱不了什么关系，绿腰说的是跟林丰盛家的好，可绿腰不过一个丫鬟，哪里来的胆子敢勾结管事？只是，当时清容没有往下纠缠，只打算把绿腰从张姨娘身边除掉，叫张姨娘断了个得意的臂膀而已。
“我知道了。”清容点了点头，对陈妈妈道：“太太已经歇下了，妈妈今晚也辛苦了，早些休息。”
陈妈妈说话的时候心里惴惴不安，虽然六姑娘也是她看着长大的，但六姑娘这些日子行事作风带着一股子杀伐果断，跟之前的六姑娘比起来是截然不同的，她也没把握清容会不会把她的话听进去。
清容带着白芷回了清欢阁，汀兰已经在门口焦急地等着了。
萱草堂的事情没有刻意地掩饰，哪怕是在夜里发生的，因事关清容，她身边的丫鬟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张姨娘在府里得宠多年，清容那样当着下人的面训斥张姨娘，董成新当时又在屋里，汀兰几个丫鬟都怕清容因为这件事情叫董成新不喜。
“姑娘回来了。”
汀兰迎了上来，打发小丫鬟去打水来，她不留痕迹地瞧了清容的脸色一眼，见清容眉头微蹙，不由得心里就咯噔一声。
如今府里上下，谁不知道家里最得势的便是六姑娘了，可若是六姑娘惹了老爷生气，受了责罚，还是因为张姨娘受了责罚，恐怕才消停了几天的枫树馆，又要抖起来了。
但汀兰不敢问，她冲白芷使了个眼色，白芷示意她不要多说，汀兰便小心翼翼地领着小丫鬟服侍清容梳洗。
梳洗完毕，清容换了衣裳坐在桌边发呆，白芷和汀兰两个亲自帮清容铺床，眼看着时间已经很晚了，两个丫鬟想催着清容上了床歇息，却发现清容盯着蜡烛在走神，脸上的神色十分茫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