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瑶听说确实已经到了，点了点头道：“行，我在这里等他。你们给他办完手续就领他出来，我直接带走去见圣上。”
头领领命赶紧反身回去，不一会儿就将顾诚带了出来。
再见到顾诚，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两年。此时顾诚已经十二岁，个子更高了，脸上的稚气也褪去了一些。
他低着头，小心翼翼的从屋子里出来，听见秦瑶喊了他一声“诚儿”，才抬起头来。
但是他也只是澹澹的看了一眼秦瑶，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叫了一声“拜见长公主”而已。并没有出现秦瑶想象中相拥而泣的情景。
不但没有相拥而泣，连遇见亲人的高兴都没有，甚至还有些冷漠。
秦瑶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顾诚来之前，一定已经知道了，家里的变故都是因她而起。
好好的一个家，顷刻间四分五裂家破人亡，是谁也不可能毫无感觉。
更何况她早就被送上了风口浪尖，成为众失之的。享受到万人敬仰的同时，也会有人恨你咬牙切齿，这根本是无从避免的吧。
秦瑶知道这是买一送一，但是也还是别扭。我不杀柏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种事真的是无奈又心酸。
要说恨肯定是有的，只不过没想到，真的会死人。
毕竟她是生在红旗下成长在新中国，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事情。一个人一句话就可以定生死，甚至都不需要跟别人商量。
但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如果要她出手干预，那么自己势必会卷入更多的恩怨是非之中。
再说难道做了坏事，不应该受到惩罚吗？从前他们害别人的时候，可没想过被害人是什么心理。
只是因为殃及到无辜之人，秦瑶还是有些难过。
她上前将顾诚扶起来：“诚儿来了？路上怎么样？辛不辛苦？有没有很累？”
这样的问题不过就是为了暖场。但是顾诚显然不想暖这个场。
“还好，多谢长公主惦记。”顾诚恭敬又冷澹的说。
秦瑶知道，她和诚儿大概再也回不去了。那个笑着拉着她的手叫她“云熙表姐”，跑着将她带进家里去的顾诚，终究是长大了，走远了。
秦瑶笑笑：“那就好，同我去见圣上吧。”
“顾诚不敢。”顾诚依然冷澹澹的说道。
“不敢？什么不敢？”秦瑶问道，是圣上让你来的，你当然要去见他。
“回禀长公主，顾诚乃罪臣之子，不可随意面圣。”
嗯？有这样的规定？罪臣之子不能面圣吗？秦瑶表示一脸懵。
这是太子云澈在秦瑶身后咳了一声。秦瑶回过头来看他，他冲秦瑶轻轻点了点头。
原来是真的。秦瑶恍然，心想自己还不如两个小孩子明白。随后又说到：“那要不然，你去我宫里坐坐，表姐和你说说话。”
“多谢长公主厚爱，罪臣不敢。”
“罪臣？顾诚，谁跟你说你是罪臣？你不要乱给自己扣帽子好吗？”
顾诚道：“自古父债子偿。父亲是罪人，儿子自然也是。”
72
“你不要这样说。圣上让你进宫陪伴太子，难道你还不明白？这不就是免了你们家的罪吗？”
“免了我家的罪？”顾诚忽然抬起头，一双眼睛闪着黑色的光芒，幽深又哀怨：
“如何能免？长公主是说我父亲在进京的路上不明不白的死去？还是我母亲知道了噩耗以后，不肯独自苟活而悬梁自尽？”
“他们必须死才能免了我们的罪。但是他们都死了，我们要怎么活着？你恨我们，为何不将我们一起杀了？你留着我一命，在这宫里，就不怕我日后……”
“小子如此无礼，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话音未落，从顾诚身后伸过来一只脚，一下子踹到他的腰窝处，打断了顾诚的最后半句话。
秦瑶暗暗呼出一口气的同时，又悬起了一颗心。
那句话要是说完，顾诚便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犯了谋逆之罪，只怕也活不了了。
但是这一脚虽然来的及时，确实太狠了些。这一下子要是踹坏了可怎么好？
就见顾诚一下子扑在地上，然后艰难的动了动腿，自己又爬了起来。然而在他抬起头的时候，秦瑶分明看见他的嘴角流出一道血色。
“诚儿！”秦瑶要上前去拉他过来，看看伤势。
顾诚不出意外的往后退了一步。将脸转向一边，自己用袖子擦了一下袖口，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蔑的“哼”了一声。
给了顾诚一脚的那个人，身上穿着出宫的常服，不知道为何没有穿御林军的衣服。
只见他上前一步，对着秦瑶一抱拳：“启禀长公主，奴才带着顾诚刚刚入宫，也许他在路上累着了，脑子不甚清楚，说话也颠三倒四。请长公主赎罪。”
“是你接他从滨州过来的？”秦瑶问道。
“正是奴才。”
那人低头答道。
秦瑶见这人年龄偏大，说话也稳重。刚才没让顾诚说完后半句话，想来也是护着顾诚。
秦瑶点点头：“辛苦你了。圣上说让顾诚进宫就去太子身边。我们是来接他的。”
那人半低着头迟疑了一下，才又说道：“请长公主稍等，奴才带着顾诚进去将衣物都领了。”
秦瑶应道：“那好，你快些带他去吧。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那人答应了，赶紧拽着顾诚进里面去了。过了一刻钟，他才又带着顾诚出来，往太子身前一送，对顾诚说道：“快些拜见太子。”
顾诚果然听话的跪下，对着太子恭敬的磕了个头：“拜见太子。”
太子在辇轿上抬起一只手：“平身。随我回去。”
说罢一个手势，众人便将两顶辇轿转了个方向，抬着太子和长公主回去了。
秦瑶走之前看了眼顾诚。见他正回头看向那个小头领，眼里彷佛有泪。
那小头领向着他先是摇了摇头，又扬了扬下巴。用目光送着他离去。
秦瑶在心里又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是顾诚的表姐，从前关系也一直不错。可是出了事以后，倒还不如一个外人值得他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