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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兴再悲昆艺绝

福建那边得了这讯息,回去准备了。这边裴班主愁眉苦脸说:“咱们苏州上海的昆班,自来重文戏,这种‘飞彩’之术我早先是听说的,可是早已失传,如何能胜过福建呢?那边地处偏远,所以还保留许多昆班的绝技。这可如何是好?”

殷震贤说:“‘飞彩’之术,我听说最为著名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河北的董子平,可惜不知此人的去向,而且路途遥远难以探访;还有一个人是浙江绍兴的牧云秋,牧云秋‘飞彩’之术甚高,据说他还有两个徒弟,不知技艺如何?我等只能去探访他,倘若他肯出手相助,也许还有希望。”

闵采臣说:“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我们还要回昆山办事,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好了!”

徐英若说:“我和贤哥哥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闵采臣说:“如此甚好。你们仔细探访,倘若牧先生肯过来助我们一臂之力,就有希望了!”

殷震贤带着徐英若第二天一早动身,赶往浙江绍兴。一路走访问询,来到一座大山里。原来牧云秋晚年退隐不出,一直就住在深山里面。两人费劲千辛万苦,方找到一个茅屋房子,扣扣门,没有人应。

徐英若说:“要不我们推门进去看看。”

殷震贤说:“这样不好。我们还是在这里等待片刻。”说话期间,听得莺莺燕燕有歌声,一个满头戴花的小姑娘唱着歌走过来。看见两个人在门口那边站着,好奇地盯着他们看。

殷震贤说:“小妹妹,这是牧云秋老先生的家吗?你认识牧云秋老先生吗?”

小姑娘用绍兴的方言,清清脆脆说了声:“牧云秋是我爹!”

徐英若高兴地说:“你爹在家吗?我们是从上海来的,找他有事。”

小姑娘看看徐英若说:“姐姐好漂亮!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姐姐!”

徐英若拉住小姑娘的手说:“好妹妹,你也很漂亮。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回答说:“我叫牧芷兰。”

徐英若看看牧芷兰,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清新淡雅,淳朴可爱。徐英若说:“你爹在家吗?我们找他有事。”

牧芷兰看看两位说:“他不在家,他在山林里。”

徐英若说:“那能不能麻烦芷兰妹妹带我们去,我们有急事要找他。”

牧芷兰看看徐英若,点点头。然后带着两位顺着她过来的山路往前面走,曲曲折折走了有几百米,到了一个竹林里面。又往前面走了三四十米,牧芷兰说:“爹啊,娘啊,哥哥姐姐来看你!”

殷震贤、徐英若往前面一看,前面一座墓碑,上面写着师傅牧云秋几个大字。

牧芷兰说:“我娘早就死了。我爹很伤心,刚开始他还带着班子出去演出,后来他就退隐在山林,天天和我娘作伴,说话。去年冬天,他忽然就死了。我爹的两个徒弟把他埋在这里了。我每天都要来这里,和爹娘说说话,因为这个世上只有我自己了。”

殷震贤说:“小妹妹,你不要伤心。你爹娘在九泉之下,也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

牧芷兰说:“你们找我爹做什么?”

殷震贤说:“我们听说你爹会‘飞彩’之术,所以来拜访他。”

牧芷兰说:“‘飞彩’之术是什么呀?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殷震贤问:“你爹是唱戏的,你就没有跟着他学唱戏吗?”

牧芷兰的眼睛红了,说:“我爹娘都是唱戏的。我娘因为长得漂亮,在外面唱戏被坏人欺负,用尖石头砸娘的胸口,娘吐血了,回来就得病死了。爹说女孩子唱戏受欺负,爹就再也不教我唱戏了。”

徐英若陪着眼泪说:“好妹妹,别伤心。你知道你爹的两个徒弟在哪里吗?”

牧芷兰说:“我爹有两个徒弟,大徒弟带着戏班出去演出了,到哪里了我也不知道,他们一年也不回来一回。另外一个徒弟现在不唱戏了,在镇上开个烧饼店,卖烧饼了!”

殷、徐听了这话,凉了个透心。一个杳无音信,一个开烧饼店了,这样的人如何能够重上舞台?殷震贤忖度一下说:“英妹妹,既然已经来了,就算没有希望,我们还是见一见为好。”

于是两个人和芷兰告别。殷震贤看牧芷兰面如荷花,纯真善良,尚在年幼父母已双亡,心中有些凄恻不舍之意。怎奈使命在身,只得和她依依告别,自己带着英若到镇子里去找开烧饼店的二徒弟。两个人刚刚走到镇上,就看见一个撑着拐杖的人冲着一个烧饼店的掌柜高声喊着:“喂!卖烧饼的!给个饼吃能亏死你呀!”

那个卖烧饼的骂道:“铁拐李!你这个臭要饭的,哪里要不到饭?天天来要我的烧饼!我的烧饼店是给你要饭的开的?”嘴里只管骂着,手里却拎着一个烧饼往那半空里一甩,那个铁拐李一只手撑着铁拐,一只脚向上一抬,稳稳接住了那个烧饼,嘴里还是骂道:“你个卖烧饼的!会不会用手拿给大爷?成天这样甩也没见你甩出个水平?”

卖烧饼的笑道:“你那一身水平呢?你那‘一只脚’的绝技呢?”

那“铁拐李”听到人这样奚落他,似乎是被人点了痛处,一声长叹,面露一副悲哀痛楚颓丧至极的表情,只低着头连连摆手,抓住烧饼扭头一拐一拐走了。殷震贤看他似有无限委屈愤懑的样子,一直目送他走了很远。才上前问那个卖烧饼的:“敢问牧云秋师傅的徒弟,可是柜上的?”

那卖烧饼的点点头说:“正是在下。您有事吗?”

殷震贤就把来历说了。卖烧饼的叹息说:“要论起我师父的‘飞彩’之技,整个天下难找敌手。可是炼成此绝技需要天分,又要有七八年的功夫,如今戏班能求个生存就行了,还有谁花这样的时间精力去练?所以我师兄也只学个皮毛半点,不及我师父的百分之一;至于我,唉,”

殷震贤见他连连摇头,便知端的。于是又问刚才那个拐子的情况说:“看那人的神情,似乎有无限的委屈愤懑,令人同情。”卖烧饼的叹息说:“他以前也是唱戏的,有一个好身手,单脚独立能翻跟斗的,可惜被人弄残了腿,只能乞讨为生了。唱戏的人苦啊,所以我现在也不想唱戏了。”

卖烧饼的一声长叹,再也不肯多说。殷、徐无奈,只得别了这位徒弟就此又回来了。

回到三雅园,裴班主等人正伸头踮脚殷切盼望着,却见两人神色黯淡,好生沮丧回来了。殷震贤说:“我昆班几百年来绝技甚多,可惜现在几乎失传殆尽。眼看九月十五就要到了,我们还需要想其他的法子才好。”

裴班主说:“这可怎么办,要不去请盛王爷出面?可是盛王爷那边也只给冯姑娘面子。可是这冯姑娘……”

玉胭脂说:“你省省吧,冯姑娘断然不会去求人的。她那样子,宁可玉碎,不能瓦全。你要了她的命容易,让她求人却难的。”

裴班主叹息道:“这可难了!真到了那一天人家来要人,我们可怎么办?可怜俞文珺这孩子,性子虽然柔弱,难得身上有几百出戏,要是被他们摧残弄坏了,那岂不是可惜!”

几个人怏怏地从三雅园里走出来。徐英若说:“你到底有什么法子?想出来了没有?”殷震贤说:“我有什么法子?无非是在他们回去的路上,将人抢夺过来,偷偷藏一个地方就是。别的法子也实在没有。”

徐英若不以为然说:“想了半天也就这么个法子,真难为你!”

殷震贤委屈地说:“这已经很不容易了。小姐,……”

说话间已经到了九月十五,福建那边气势汹汹来要人,梨园公会按约也过来了。裴班主心虚,请福建那边先拿绝技出来,却不料深山老林有高手,果然出来一个人,面色黝黑,貌不惊人,却踏着鼓点来回翻飞,一下子吹出几十个红云紫云,状如烟花,飞彩点点。那人也累得满头大汗,众人忍不住高声喝彩。

福建那人冷笑道:“我们的戏码放在这里,众人叫好!现在轮到你们了!倘若赛得过我们,人就给你们留下,我们一句话没有走人!倘若赛不过,现有梨园公会的人作证,我们当下带人走!”

这边人面面相觑,却拿不出这样的绝技来。梨园公会管事的人说:“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们也不好偏袒。你们拿不出比他们硬的戏码,只能按输。那个跳班的俞文珺,也只好交给他们带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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